2、模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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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姰处理过太多机器人，已对这些环节不感到生疏。但考虑到此次任务的特殊性，不打算过多介绍自己。
“我路过那栋楼楼比较好奇，突然进去打扰到你，抱歉，”想起初次见面那个突然的拥抱，林姰继续开口：“你……还冷吗？”
简筝抬眸，单刀直入：“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能让我藏一段时间。”
“藏？先说说你为什么在那栋楼里吧。”林姰犹豫道。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一直下雨，我头痛，好冷，出不去。”简筝的眼睛很清亮，不像在说谎。
但林姰又提醒自己一次对面是个机器人，虽然目前来看外观看不出太多破绽。
“下雨？”外面明明艳阳高照，哪里来的雨？林姰稍加思索，回忆起那汪积水和从天花板不断掉落的水滴。
“你下雨天就会头痛？”林姰起身寻找检查仪器，猜想简筝应该是某个零件或程序出了故障。
“嗯。”简筝望着眼前走来走去的女人，整个屋里都是黑白色调，连她身上的睡衣都是，像老式电影，缓慢而又模糊。她默默开启记录程序，录制了一个短暂视频存在芯片里。
“奇怪，明明记得放在架子上，只能明天从工作室拿一把回来了。”林姰心里嘀咕着。
“林姰，”简筝开口，声音比一开始时清晰了很多，带着独属于机器的微微磁性，“你是医生吗？”
林姰走回来坐下，不想正面回答她，用牙签插起茶几上的一块桃子放进嘴里。
简筝盯着她的唇，很红，牙签被抽出的一瞬不小心被沾染。
“你骗我。”简筝冷冷冒出三个字。
林姰转过头，却看见简筝唇角带有笑意，不笑还好，一笑身份就更模糊了，林姰总要反复提醒自己。
“你说你好奇进去，却直接叫出我的名字。”简筝继续道，她拿起刚刚那根牙签，也插了一块水果放入自己口中。
林姰笑了笑：“那你不怕我？”小机器人还怪有意思，之前接触到的都是即将报废的款式，谈话都比较老气横秋，或者满腹抱怨。
“还好。”简筝一本正经回答。
“我是干殡葬的，处理一些尸体。”林姰心想，这样也不算骗人，不对，人机吧。
“对了，你喜欢折纸？”林姰又捏起桌上的纸百合，“折的不错。”
“不喜欢。”简筝若有所思。
林姰不再多问，关闭语音记录，盯着面前这张脸，她有些犹豫，是否要把目前的状况如实报告给耿凡。
也许是这样相似的眉眼让自己还留有一丝幻想，也许是纸百合勾起太多久远清晰的回忆，也许是那个拥抱……
林姰从未对耿凡撒过谎，每次工作都是保质保量完成，耿凡也从未猜疑过她，因为在耿凡看来，林姰这些年的行为和一个机器人也没什么差别。
打开息影信息框，林姰长按着那份工作记录，拖到和耿凡的聊天界面。
风险太大了，还是先报告一声比较好。而且如果真想搞点什么事，最开始还是不要太反常。
几分钟后，耿凡的回复：“嗯。001号很特殊，你不用先管她，先找其他几个吧，那几个估计比较难缠，你小心些。找到直接送到我这里。”
特殊？和人相比看不出差别，但和机器人相比着实不同。
此时简筝站起来向洗手间走去，过了两分钟林姰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
还会上厕所？也是，连饭都能吃，也不能只进不出。
林姰决定明天带她去检测仪透视看看，她对简筝的内部构造很好奇。
“我有点累了，请问我可以在这里稍微躺一会儿吗？”简筝指着沙发道。
“请躺。”林姰学着她礼貌的样子，说完站起来去卧室拿了个枕头和一床薄被递给她。
确定简筝睡着后，林姰悄悄蹲下身，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这跟人到底什么区别？
林姰的好奇更浓烈了。
息影闪烁几下提醒她今日的工作还没做完，林姰不再思索，起身朝书房走去。
她走后，那双眼睛撑开朦密的睫毛，盯着林姰松散的亚麻腰带，而后又慢慢闭上。
处理完工作走进卧室，目光又扫到床头的相框，林姰习惯性坐到飘窗上，看着外面细细碎碎的灯光，摸起一根烟点燃。
她捏着烟柄，盯着头部那慢慢蔓延的火星，这是属于她的光，和外面的灯光比起来更火热浓烈，却又总让她有些焦灼。有时她会用手接住掉下去的烟灰感受余温。
深吸一口，烟柄被染红，眼前开始被烟雾模糊，青葱似的手扑扇几下将烟雾挪开。
她不喜欢模糊的东西，那些柔美的细若无物的缠绕让身体有些醉，却让心难以安宁。如果活着的意义就是选择一种方式等死，“简洁清晰”被林姰排到首位。
手里突然空了，林姰回过头，简筝用手指捏着剩下的半根烟，好像在思索什么。
“你要自焚？”她小心抬起林姰的下巴，观察她微微打开的口腔。
林姰笑了，她不说话，就盯着简筝在微弱光线下的眼。
简筝很瘦，手指冰凉的骨节贴在林姰脸上，和口腔内的热气冲突着，让人心里痒痒的。
简筝松开手，转移目标到烟柄的口红印上，用手指磨了磨，颜色就在手上化开。
鬼使神差般，她模仿林姰的样子将烟柄含进嘴里。
林姰见状抬手把烟抽过来一把塞到旁边的烟灰缸里，最后一丝火星也被碾灭了。
简筝舔舔嘴唇，甜苦在嘴里蔓延开，她咽了咽口手水，接着缓慢抬起手再次朝林姰脸的方向而去。
林姰以为她还在好奇自己怎么把火往嘴里塞，配合着抬了抬头。
接下来是酥麻的触感，简筝居然用手指抹了她的唇一下。林姰瞳孔放大，头赶忙向后缩。
简筝舔了舔手指，就是这种甜苦的红色。
林姰忍住惊异，告诉自己对方不过是一个机器人罢了，她理了理家居服从飘窗上下来，拉着简筝的衣袖把她带出卧室。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进这个房间。”语气冷漠又带着些慵懒。
简筝望着她卷翘的发梢点点头，抽回自己的衣袖。
林姰把次卧收拾出来让简筝住下，又找了几身衣服让她换洗，做完这些天色已经黑了，她在主卧的浴室冲了个澡，终于能躺下休息会儿。
今晚林姰做了一个梦，就在发现简筝的破楼里，林晗叫她一声姐姐后跑进黑暗中，林姰费力向前追，却被谁在身后抱住，看不清，一片模糊。
……
第二日，林姰洗漱完走到客厅，简筝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跟个盆栽似的一动不动。林姰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有些恍惚。
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餐，林姰就带她来到工作室。
简筝进入检测间，按照林姰的指示一会儿躺一会儿站。
剩下最后一项了，简筝却磨磨蹭蹭迟迟不出来。
林姰上前敲了敲门：“好了吗？”
门缓缓打开，简筝双手捂在自己胸前：“一定要这样吗？”
“扫Z光是一定要脱掉衣服的。”林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简筝没说话转身进去了。
片刻后她穿戴整齐出来。此时林姰正盯着显示屏上的影像和数据皱眉。
简筝的“DNA”为纳米级仿生编码丝，外观模拟双螺旋结构，但内核是储存数字记忆的量子纤维。林姰手指点在其中一段编码丝上，压抑住惶恐——这段编码丝，和林晗的一模一样。
“简筝，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机器人。”简筝开口，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尴尬。
简筝的内部构造和人体差别不大，甚至内脏器官都一样，只不过都是由软性机械制作的，她的心脏和人类一样跳动着，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以往需要销毁的机器人都是些老式家用的，他们一般有着类人的外观，内部电线排列规整，芯片就横在腹部。这样制作下来耗材少，检修方便。
而简筝的芯片确是藏在大脑处。林姰又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肌肤，这种仿生人被制作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
“你不是说你是干殡葬的吗？”简筝盯着屏幕。
林姰揉揉眼站起来，带她来到销毁间。
此时一个机器人正接受指令走过那条红线，只几秒钟，红灯闪烁后，飞沫都没溅出来。
简筝觉得好笑：一躲就躲到断头台了。算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见简筝很平静，好像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意义，林姰突然有点羡慕她。
结束今日的工作，林姰带简筝去买了几身内衣，而后两人走出商场，突然，手腕上的息影闪动几下。
目标就在附近。
林姰环视一圈，一个不算太高的黑影立在路旁，手里把玩着什么，看不清脸。
林姰正想靠近看看，远处却传来警笛声，黑影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果真如耿凡所说需要些力气，林姰心里琢磨着。
突然几声闷雷轰轰隆，雨点密密麻麻砸下来，林姰赶忙回头，简筝蹲在地上抱着头，她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个男人没看到她还被绊了一脚骂了声脏话。
林姰跑过去，高跟鞋在地上混着雨声清脆。
她脱下大衣在简筝头顶支起来：“走，我们回家。”
简筝听见她的声音，缓慢抬起脑袋，被雨淋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她抱住林姰的小腿，一点一点向上挪动，直到头埋在林姰颈窝处。
林姰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分不清，好讨厌这种模糊。
她用大衣包裹住简筝，任她紧紧环抱住自己。明明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身高，此刻蜷缩在她怀里。
林姰瞥到不远处一对情侣，二人互相环抱着撑起雨伞，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路上简筝都安安静静的，林姰觉得以后带她出门一定要提前看好天气，但又觉得自己考虑太多了，哪有多少以后，估计过不了多久简筝就要被销毁了。
想到这里，飞艇猛地急刹。
脑袋里冒出林晗走进粉碎机的画面，林姰望了望身旁熟悉的脸，停顿片刻重新启动飞艇，强撑着回到家。
没有了滴水声，简筝头不再痛了，但还懵懵的，见着林姰打开门后跑进了卫生间，随后就是一阵呕吐声。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上，简筝靠着门框静静望着趴在马桶上的林姰。
“你还好吗？”简筝小心开口。
林姰缓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头看她，只淡淡开口：“一会我给你放好水，你洗完澡把冰箱里的东西热一热吃掉就睡觉吧。”
早晨教过她厨具的使用方法，林姰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
简筝手指抠了抠门框，顿了顿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