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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色告白 ...


  •   雨水敲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阮语坐在开往省城的早班大巴上,手指不停地敲击膝盖。自从发现苏灵失踪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像刀子般割着她的心。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阿姨发来的消息:"苏老大昨晚喝醉了在镇上闹事,说女儿偷了他的东西跑了。警察来调解过,现在他在家睡觉。"

      阮语咬紧下唇。苏灵会去哪里?她身上没钱,手机又关机,唯一可能的目的地就是省城——为了参加复试。

      但复试还有四天,她为什么提前离开?阮语想起李阿姨说苏灵回过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大巴驶入车站时,雨已经停了。阮语第一个冲下车,直奔美院附近的廉价旅馆——那是她之前带苏灵住过的地方。

      "有没有一个叫苏灵的女孩入住?"她气喘吁吁地问前台。

      中年女管理员翻着登记簿:"307房,昨晚入住的。你是?"

      "她姐姐。"阮语撒了个谎,"她还好吗?"

      "不太好。"管理员皱眉,"半夜我查房时听到她在哭。今早送去的早餐也没动。"

      阮语的心揪成一团。她快步上楼,在307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才敲门。

      "苏灵?是我,阮语。"

      门内一片寂静。阮语又敲了敲:"求你了,开门好吗?我很担心你。"

      锁舌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露出苏灵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她看起来一夜之间瘦了一圈,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

      "你怎么来了?"苏灵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阮语的目光落在她左脸颊的淤青上:"你爸打的?"

      苏灵别过脸,默认了。

      "让我进来好吗?"

      沉默片刻后,苏灵让开了路。房间狭小昏暗,床铺凌乱,背包敞开着,露出一个铁盒和几件换洗衣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贴满的速写纸——全是阮语的肖像,有些是从记忆里画的,有些明显是照片临摹。

      阮语走近细看,发现每张画角落都标注了日期——全是她们分开后的日子。苏灵一直在画她,即使在愤怒和伤心的时候。

      "我...我很抱歉。"阮语转身面对苏灵,"我不该那样离开。"

      苏灵靠在窗边,阳光透过薄窗帘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不重要了。我会自己参加复试,然后...自己想办法。"

      "我看到了你妈妈的日记。"苏灵突然说,从铁盒里取出那本发黄的笔记本,"她不是自杀的...至少不完全是。"

      阮语接过日记,快速浏览了几页,胸口越来越闷。那些文字里透露的绝望和控制欲,解释了苏灵身上所有伤痕的来源。

      "你父亲知道你看过这个?"

      "所以他打了我。"苏灵苦笑,"说妈妈是疯子,写的都是胡话。"

      阮语合上日记,突然明白了苏灵为何提前离开小镇:"你是怕他阻止你参加复试?"

      苏灵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说如果我敢去,就...就让我和妈妈一样。"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阮语心脏。她上前一步,本能地想拥抱苏灵,却在半途停住了——墙上的那些画证明苏灵对她的感情从未改变,而她现在最没资格做的就是越界。

      "你需要休息。"她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苏灵的肩,"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和药。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苏灵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

      街角的药店还关着门,阮语在便利店买了面包、牛奶和创可贴。回旅馆的路上,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阮小姐吗?"一个男声问道,"我是临溪镇派出所的王警官。关于苏灵的事,我们需要和你谈谈。"

      阮语的心一沉:"她怎么了?"

      "她父亲今早报案,说她偷了家里贵重物品离家出走。考虑到她未成年..."

      "她十八岁了。"阮语打断他,"而且她父亲长期家暴,我们有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无论如何,这事需要当面说清楚。苏强坚持要起诉,说如果不把女儿和'赃物'交还,就要闹到省教育厅,影响她考试。"

      阮语的手指紧紧攥住塑料袋:"他不可能得逞。"

      "阮小姐,"警官的声音压低,"苏强在镇上有点势力。如果你们有他虐待的证据,最好现在带苏灵回来正式报案,否则...复试那天他很可能去考场闹事。"

      挂断电话,阮语站在路边深呼吸。警官说的有道理——如果不彻底解决苏父的问题,苏灵永远无法安心追求梦想。

      回到旅馆,她发现苏灵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床角像个孩子。阮语轻轻放下食物,坐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苏灵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的伤口结了薄痂。阮语忍不住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收了回来。

      她拿出手机,给公司发了请假邮件,然后给林教授发了条消息,询问如果考生遭遇家庭暴力威胁,学院能否提供帮助。

      林教授很快回复:"带她来我办公室面谈。今天下午三点。"

      苏灵醒来时已是中午。看到阮语还在房间里,她明显愣了一下。

      "你没走?"

      "我不会走的。"阮语递给她牛奶和面包,"吃点儿东西,然后我们去见林教授。他有办法帮你。"

      苏灵机械地咀嚼着面包,眼睛始终盯着地板:"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说...我们这样不正常吗?"

      阮语的手抖了一下:"那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

      林教授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满学生作品。听完苏灵的讲述并看完日记后,这位慈祥的长者眉头紧锁。

      "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他推了推眼镜,"复试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安排保安。但长期来看..."他看向阮语,"你们需要法律途径解决。"

      "我想先带苏灵回镇上报案。"阮语说,"有这本日记作为证据,加上她身上的伤,至少能申请保护令。"

      林教授点点头:"需要证人可以找我。"他转向苏灵,"孩子,别担心考试。你的才华不会被任何人剥夺。"

      回旅馆的路上,苏灵异常沉默。直到走进房间,她才突然开口:"我不回去。"

      "苏灵..."

      "你看到他了!"苏灵的声音发抖,"他会打死我的...或者更糟。"

      阮语握住她冰凉的手:"这次不一样。有警察,有林教授,还有我。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为什么?"苏灵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为什么突然又关心我了?因为可怜我吗?"

      "因为..."阮语哽住了,"因为我不能忍受看你受伤。因为...我在乎你。"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苏灵满意,但她没再追问。

      第二天一早,她们坐上了回小镇的大巴。苏灵全程紧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阮语想握住她的手,却被躲开了。

      "别这样。"苏灵低声说,"别给我希望又消失。"

      阮语心如刀绞,却无言以对。

      小镇比记忆中更加阴郁。她们直奔派出所,王警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正直可靠。听完陈述并检查证据后,他表情凝重。

      "情况我了解了。但要走程序,需要苏灵去做个伤情鉴定,然后..."

      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年轻警员慌张地冲进来:"王队,不好了!苏强带着几个人在美院招生办闹事,说要告他们拐带未成年少女!"

      阮语和苏灵同时站了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阮语突然明白了,"张薇。"

      一定是她看到阮语和苏灵在一起,又听到什么风声。这个城市太小了。

      "我们得立刻过去。"王警官抓起帽子,"苏灵,你最好先别露面。"

      "不。"苏灵出乎意料地坚决,"我要当面告诉他,我不怕他了。"

      美院招生办外已经围了一群人。苏强站在最前面,手里挥舞着一张纸,脸色通红,显然又喝了酒。

      "我女儿被你们的人拐跑了!"他大声嚷嚷,"那个姓阮的女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勾引未成年..."

      阮语推开人群走上前:"苏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苏灵已经成年,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向。"

      苏强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啊,拐子手来了!我女儿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我在这里。"苏灵从王警官身后走出来,声音不大但清晰,"爸爸,别再闹了。"

      人群一阵骚动。苏强看到女儿,表情瞬间扭曲:"贱丫头!偷了东西就跑,还敢回来?"他晃了晃手中的纸,"看到没?断绝关系声明!签了它,你爱跟谁鬼混就跟谁鬼混!"

      苏灵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站得笔直:"我没有偷东西。妈妈日记里写的是真的,对吗?你威胁要送走我,所以她..."

      "闭嘴!"苏强怒吼着冲上来,被王警官拦住,"那疯女人自己跳的河!全镇人都看见了!"

      "因为你逼她的!"苏灵的声音突然提高,"就像你现在想逼我放弃画画一样!"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苏强脸上挂不住了,猛地挣脱王警官,一把抓住苏灵的手腕:"跟我回家!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孝女!"

      阮语冲上前:"放开她!"她拿出手机,"我已经录下你刚才的威胁,加上日记和苏灵的伤情,足够起诉你家暴了!"

      苏强盯着她,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都是你...都是你教唆她反抗我!"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酒瓶,在台阶上敲碎,"我宰了你个贱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强挥着破酒瓶冲过来,苏灵尖叫一声想要挡在阮语前面,却被阮语猛地推开。锋利的玻璃划过空气,阮语侧身躲过,但苏强紧接着用酒瓶重重砸向她的头部。

      世界在瞬间变得模糊。阮语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温热的液体流下脸颊。她踉跄着后退,看到苏灵扑向苏强,被一巴掌打倒在地。王警官和几个路人终于制服了疯狂的苏强,尖叫声、警笛声响成一片。

      "阮语!阮语!"苏灵爬到她身边,双手颤抖地捧住她的脸,"看着我,别闭眼!救护车马上来了..."

      阮语想说话,但嘴里全是血腥味。视野越来越暗,苏灵哭泣的脸逐渐模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轻轻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

      "别哭..."她微弱地说,"我...爱你..."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滴滴"声。远处模糊的说话声。

      阮语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只有隐约的头痛提醒她还活着。

      "...脑震荡加颅骨骨折...能醒来就是奇迹..."

      "...记忆可能受影响...需要时间..."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朵。阮语想叫出声,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她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呼,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阮语终于撑开眼皮,刺眼的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俯身看她。

      "阮语?能听见我说话吗?"是李阿姨的声音。

      阮语微弱地点点头,喉咙干得冒火:"水..."

      有人扶起她的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李阿姨疲惫的脸,还有站在后面的王警官。

      "苏...灵..."她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丫头没事,就是吓坏了。"李阿姨安慰道,"她在外面睡着了,守了你三天没合眼。"

      阮语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王警官上前一步:"别急,阮小姐。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他顿了顿,"苏强已经被拘留了,涉嫌故意伤害和长期家暴。苏灵很安全。"

      阮语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滑落太阳穴。她记得昏迷前最后的情景,记得自己对苏灵说的那句话——那句她本不该说,却不能不说的告白。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李阿姨说,"医生说你能醒来真是万幸。"

      三天。复试已经结束了。阮语的心一沉:"苏灵...考试..."

      "那孩子没去。"李阿姨叹气,"死活不肯离开医院。整天就坐在走廊里画你,画了一张又一张。"

      阮语胸口发紧。她想见苏灵,又害怕见面。那句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我的记忆..."她试探地问,"好像有些模糊。"

      王警官和李阿姨交换了一个眼神:"医生说过可能会有短暂失忆。"李阿姨小心地问,"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阮语沉默了一会儿。她记得一切——苏强的袭击,苏灵的眼泪,自己的告白。但某种自我保护本能让她选择了撒谎。

      "只记得零碎的片段...苏灵...她还好吗?"

      "身体没事。"李阿姨犹豫了一下,"心理上...那丫头很坚强,比你想象的坚强。"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惊呼。阮语转头,看到苏灵站在门口,手中抱着一叠画纸,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你醒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李阿姨识相地拉着王警官退出病房:"我们去叫医生。"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苏灵站在床尾,不敢靠近,手中的画纸簌簌作响。

      "过来。"阮语轻声说。

      苏灵慢慢走到床边,眼圈通红:"医生说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

      阮语看着她。女孩瘦了很多,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她手中那叠画纸全是阮语的肖像——睡着的,微笑的,工作的,各种角度各种神态。

      "我记得。"阮语轻声说,"记得一切。"

      苏灵的眼泪终于决堤:"包括...最后那句话?"

      阮语没有立即回答。她记得,当然记得。但现实的重量依然压在她心头——十一岁的差距,社会的眼光,苏灵刚刚开始的未来...

      "阮语?"苏灵的声音带着恐惧,"你...真的记得吗?"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穿过阮语的太阳穴。她皱起脸,突然发现记忆确实有些混乱——她记得苏灵,记得帮助她的承诺,但那些更亲密的时刻,那些心动和挣扎...变得模糊不清。

      "我..."她困惑地眨眼,"我记得你是苏灵,记得你父亲...但有些细节..."

      苏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一步,画纸散落一地:"你不记得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医生和护士的进入打断了这场痛苦的对话。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给出了"短暂性记忆缺失"的诊断,表示大部分记忆可能会随时间恢复。

      "但需要耐心。"医生强调,"不要强迫病人回忆,顺其自然最好。"

      所有人离开后,苏灵默默地收拾散落的画。阮语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充满说不出的酸楚。她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却抓不住那模糊的影子。

      "苏灵..."她尝试呼唤。

      女孩转过身,脸上已经戴上了阮语初见她时的那种面具——平静而疏离:"没关系。"她勉强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给你买点水果。"

      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像一把锁,将某些尚未说出口的话永远封存。阮语望着天花板,一滴泪水无声地滑入鬓角。

      她不知道的是,苏灵在门外蹲下身子,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散落在地上的画中,有一张特别的不同——阮语躺在病床上,周围是各种医疗器械,但她的表情安详,嘴角甚至带着微笑。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请醒来,然后忘记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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