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为山茶》吱缘

9、值得

　　苏宁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开得正盛的山茶。花瓣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她下意识地抚上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印记，在暗处会泛起微光。

　　又是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她迅速取出手帕掩住唇，待摊开时，素白的绢帕上已染上一抹刺目的红。

　　"又在逞强了。"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无奈。苏宁不动声色地将手帕收起，转身时已换上平静的神色："怎么来了也不出声？"

　　白珏立在门边，一袭月白长衫，衬得他愈发清隽。他手中端着一碗药，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林修竹新配的药。"

　　"放着吧。"苏宁淡淡道，"我待会儿喝。"

　　白珏却径直走到她面前，将药碗递到她手中："趁热。"

　　指尖相触的瞬间，苏宁感觉到一丝暖意。她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莫名让她心安。

　　"你要去妖界？"她突然开口。

　　白珏眸光微闪："林修竹告诉你的？"

　　"嗯。"苏宁轻轻搅动着药汁，"千年灵芝生长在禁地，那里......"

　　"无妨。"白珏打断她的话，"我自有分寸。"

　　庭院里传来风铃的轻响，两人一时无言。暮色渐深，山茶花的香气愈发浓郁。

　　"其实......"苏宁顿了顿，"不必为我冒险。"

　　白珏看着她，目光深邃："值得。"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宁心头一颤。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她看到了某种深藏的情绪，炽热而克制。

　　"药要凉了。"白珏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哑。

　　苏宁低头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暖意。

　　夜色渐深，白珏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明日我便启程。"

　　苏宁握着药碗的手一紧："几时回来？"

　　"月圆之前。"他回头看她，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等我。"

　　风铃又响了，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苏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口中的苦涩都化作了甘甜。

　　翌日清晨，苏宁推开房门，发现门槛上放着一枝山茶。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她拾起花枝，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着扶住门框。

　　"阿宁！"林修竹匆匆赶来，"你怎么下床了？"

　　苏宁摆摆手："我没事。"

　　林修竹皱眉："你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白珏说得对，必须尽快找到千年灵芝。"

　　"他......已经走了？"

　　"天未亮就出发了。"林修竹叹了口气，"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宁握紧手中的山茶，望向远方的天际。朝阳初升，云霞满天，却不知那人此刻行至何处。

　　妖界禁地·子夜

　　白珏倚在悬崖边的古松上，指尖转着一枚青铜钱。月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冷釉，连带着那道从眉骨划至下颌都显得格外锋利。

　　"真要下去？"青鸟啄了啄他的发带，"那位最讨厌被人打扰。"

　　铜钱突然停在指间。白珏垂眸看着深渊："不能再等了。"

　　悬崖下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他解下腰间酒壶倾倒，琼浆坠入黑暗，在虚空中燃起幽蓝火焰。

　　"白珏。"沙哑的声音从地底升起，"你倒是记得老夫喜好。"

　　岩浆翻涌间浮现一张苍老面容，由流动的焰色构成。

　　白珏拱手行礼，袖口滑落露出手腕狰狞的灼痕："借株灵芝，改日还您三坛蛟绡酿。"

　　火焰骤然暴涨："上次欠的龙鳞还没——"

　　话音未落，青铜钱已嵌入岩壁七寸。蛛网般的裂痕中渗出金色液体，老龙痛呼出声。

　　"手滑。"白珏接住回旋的铜钱，唇角噙着笑，眼底却结着冰，"您接着说？"

　　人界·药庐檐下

　　第五次呕血后，苏宁把帕子扔进铜盆。血色在水中晕开。

　　"老大！"林修竹撞开门，"妖族冲结界来了。"

　　她抓过案上桃木剑，剑穗上串着的珊瑚珠突然发烫——是那人临行前硬塞给她的"护身符"。指尖触及珠面，竟摸到细密的符文。

　　整串珊瑚珠泛起红光，映出窗外诡异的场景：所谓"妖族"竟都是纸人，每个心口都贴着带血的鳞片。

　　"是龙鳞傀儡..."苏宁突然剧烈咳嗽，"快叫墨寒他们...别碰..."

　　剧痛袭来时，她恍惚看见珊瑚珠内流动的金色纹路。最后一个念头竟是：这分明是...

　　黑暗中有温暖包裹而来。熟悉的松墨香混着血腥气，有人轻轻托住她后颈。

　　"咽下去。"白珏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除非你想看我再闯一次龙潭。"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腕间山茶印记突然灼热发烫。苏宁在剧痛中挣扎睁眼，看见白珏被血浸透的右袖，和捏着自己下巴的骨节分明的手。

　　他立刻松手，倒退两步撞上药柜。瓷瓶叮咣落地声中，这人还能笑得漫不经心："苏掌柜瞪人的功夫见长啊。"

　　屋外突然电闪雷鸣。白珏神色骤变，腕间那串珊瑚珠突然绷断，血红的珠子悬浮成阵，挡住劈向病榻的紫电。发丝垂落间，她瞥见他后颈若隐若现的金色妖纹。

　　"啧，老东西输不起。"他转头时已恢复懒散模样，顺手将散乱的头发顺好，"劳驾往里边挪挪？"

　　苏宁看着他熟练地结印封窗，突然意识到那些看似随意的举止背后的深意：每次他把玩的珊瑚珠，都是药庐结界的阵眼；平日乱扔的铜钱符纸，恰好组成护宅大阵。

　　"为什么..."她声音沙哑。

　　白珏正用牙咬着绷带包扎左臂，闻言顿了顿。月光透过窗棂，将他轮廓描摹得格外清晰。

　　"你笑起来..."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很好看。"

　　暴雨拍窗的声响吞没了后半句。但苏宁看清了他的口型——"值得。"

　　暗处，被雷击中的"血鳞"正在融化。黏液里浮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苏宁发光的腕间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