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夜雪无诗

1、严清

　　"下雨啦！"北城大学的几栋新生宿舍楼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清晨时分，天边的云却黑压压的，晨光透不过来，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宿舍楼边的树上，和叶面碰撞出声，八月末的天气依旧闷热，这场雨对消解暑气来说杯水车薪，但是对于正军训中的大一新生来说，是期盼已久的甘霖。

　　随着班级群里下发取消今天训练的通知，欢呼声过后，有的宿舍重新拉上窗帘关闭灯，伴着雨声再次进入黑甜的梦乡，有的宿舍则趁此机会开始了寝室茶话会。

　　北城大学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学府之一，宿舍的环境虽然比不上学费高昂的私立院校，但胜在一应俱全，空调洗衣机都能正常运行，每个房间人也不算多，四个人都有自己小小的独立空间。

　　历史学院的415宿舍里，兰澄澄把被子团成一团就爬下了床铺，军训取消，自然也就不会检查被子有没有叠成"豆腐块"。

　　她一边打开电脑，默默祈祷着星露谷的今天也是下雨天，一边应和着舍友们的聊天。

　　开学第二天就开始军训，大家每天筋疲力尽地从训练场回来，洗漱完倒头便睡，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却还只是在报道那天互通了姓名和生源地的"点头之交"。

　　风吹着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女孩儿们或躺在床上，或坐在椅子上，从各自的生日，聊到高考分数，从军训时的见闻，聊到各自感情状况，自然而然得延伸到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高中我们班主任不让谈恋爱，说高中的恋爱质量不佳，等到上了大学才能遇到真正优秀的人。"新鲜出炉的老幺袁希趴在床边叹气道，"我可听话了，真就没谈，我这一上大学，放眼望去，还不如高中呢。"

　　兰澄澄在等待游戏加载的间隙中，抬头看向袁希："你班主任也没说错，还是优秀的，至少一块石头丢下来能砸到好几个状元。"

　　宿舍里唯一一个有对象的是来自潭市的郑婷雯，她低头戳着手机："我和我对象就是高中同学，高考结束后他跟我表白，我们就在一起了，他在隔壁的理工大学，他们军训比咱们还严，我们俩这两天连个视频都没打，不过他天天都会给我发消息，等军训结束了我们一定要出去好好约会。"

　　"澄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总是会热衷于让别人也对这种幸福感同身受。

　　"我啊，我喜欢好看的。"兰澄澄终于进了游戏，对于郑婷雯的问题，她没有什么犹豫，"我特别肤浅。"

　　旁边也在下面坐着的莫露闻言，拿出平板点进学校的表白墙，又点开一张照片，招呼兰澄澄来看："那你应该能喜欢他。"

　　兰澄澄一边检查着背包仓库，回想着上次下线之前正打算做什么，一边分给了莫露的平板一眼。

　　这一眼，便让她愣在了当下，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伴随着这张似乎是偷拍视角的照片涌了出来，照片中身穿军训服的男子坐在食堂的桌前，似乎是吃到了不喜欢的东西，微微蹙着眉头，和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袁希向莫露伸出手："啥样的，啥样的？"

　　感受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莫露站起来拿着平板展示了一圈。

　　袁希两眼放光："好帅啊，这个帅哥叫什么？"

　　"严清。"伴随着莫露的回答，兰澄澄也在心中无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莫露接着说道："物理学院天文系新生，鹤城今年的理科状元，身高185，水瓶座，长得高人还帅，一开学就成了表白墙的常客，剩下的消息还在打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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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消息还在打探中。"方秋雨声情并茂地朗读着流传到她手中的六中校草候选人名单，"我觉得最帅的是这个严清，主要他很神秘，初中不是在鹤城读的，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和其他男生玩。"

　　兰澄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随后又掏出一面小镜子，理了理自己在违规边缘上的刘海，十分震惊自己小学起就形影不离的好闺蜜的信息整合速度："这还没正式开学，你怎么连刚转来的人都知道？"

　　尽管今天只是报道打扫卫生的日子，方秋雨还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做贼一般将手机揣进了兜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砰砰的声音："不要小看我们追星女孩的八卦能力。"

　　兰澄澄做出一脸崇拜的样子："那这个神秘男孩在哪个班级啊？"

　　"咱们班。"

　　兰澄澄很快就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男孩，就在军训第一天。

　　六中的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于附近初中，或多或少互相认识，正式集合前堪称众人的“老”同学聚会。

　　操场上基本上三五成群，聊得热络。

　　"我和秋雨在一班，听说我们班主任超级严。阿杜在三班，栗子在八班，我可想死你们了。"兰澄澄挽着方秋雨的手，热情地迎上初中的几位同学，在新的环境中遇到熟悉的面孔，原本的一面之缘都变得分外亲切，况且兰澄澄确实与她们的关系都还不错。

　　她揽着娇小可爱的方秋雨，头发扎成低马尾从学校发的鸭舌帽后面的洞里拽出，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同学，倾听后给出回应，侃侃而谈之时还会结合手势，逗得这一小圈人前仰后合。

　　方秋雨靠在兰澄澄怀里，只是微笑着，虽然她在兰澄澄面前是小小八卦播报员，但其实在其他同学面前都是个内向文静的学霸，和兰澄澄一静一动。

　　兰澄澄是少有的被她划归到自己人领域的。

　　上小学第一天时，小小的兰澄澄开开心心地向父母挥手再见，在父母担心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蹦蹦跳跳牵起门口老师的手到教室，一眼便捕捉到了坐在窗边偷偷抹眼泪的小小方秋雨。

　　"你好，我是兰澄澄，你叫什么呀，你好漂亮，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方秋雨抬起头便看到一个皮肤有点黑的小女孩咧着一张缺了大门牙的嘴冲自己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方秋雨。"她回应道，还有些鼻音，"好。"

　　刚跟爸爸妈妈从西北疯玩了一个暑假回来的兰澄澄，上学当天早上掉了人生中第一颗牙，一想到来学校就能和更多的小朋友一起玩还有些兴奋，就在她好奇地打量新环境的时候，看到了洋娃娃一样的方秋雨，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儿红红的眼角不时挂上一点泪珠，随后自己偷偷摸摸地用手帕纸擦掉，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上大姐大的兰澄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更何况方秋雨长得这么可爱。

　　就这样两个看起来毫无相似之处的小女孩儿，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手拉手从小学到初中又到了高中。

　　在操场一小撮一小撮聚集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和操场上所有学生一模一样的军训服，带着那顶印着学校logo的帽子，在人群中穿行，不时侧着身子躲避正在玩闹的人，他个子很高，从露出来的胳膊和脖颈来看，皮肤白皙，帽檐压得有点低，看不清脸。

　　"澄澄。"听到方秋雨小声的呼唤，兰澄澄才回过神来，她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盯着那道身影看了半天。

　　方秋雨顺着兰澄澄的目光向那边看去，用胳膊肘怼了怼她，小声说道："这个就是严清，昨天你赐名神秘男孩那位，是不是看起来比我还高冷。"

　　兰澄澄点了点头，看着严清走到一班的集合区域后，找了个台阶坐下，长腿放着有点局促，他仿佛感受到了另一个方向的目光，向上抬了抬帽子，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兰澄澄。

　　兰澄澄观察的视线和他撞了个正着，她没有打算逃避，而是冲不算很远的严清扬起露着大白牙的标准笑容。

　　严清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肆无忌惮不加掩饰地打量自己，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又将帽檐压了下来，嘴巴依旧抿得很紧，低头看着地上从砖缝里长出来的杂草。

　　"他确实有争夺校草之位的实力。"兰澄澄没有在意严清让自己笑容落空，只是赞许地向方秋雨点了点头，"你说他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方秋雨失笑："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只有兰澄澄知道，这句玩笑话里也掺了几分真心。

　　兰澄澄有一个自己的秘密房间，几个到天花板的架子摆满了她从小收集的漂亮“宝贝”，有在海边捡起的贝壳和石头，有纹样独特的布料衣服，还有小摆件、画，还有不同材质的娃娃。

　　对于好看的东西，兰澄澄有一种收集癖，她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在西方幻想的世界里，那么自己不会是公主，只可能是一只喜欢囤积宝物的巨龙。

　　要是真的有魔法就好了，就可以把漂亮的东西都复制缩小，放到房间的架子上。

　　比如眼前这个长在自己审美上的男孩儿。

　　正在兰澄澄天马行空地想象的时候，音响里传来调试麦克风的声音。

　　军训要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