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钟》茧日

4、第4章 喀纳斯湖

　　洄城机场的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正在播报航班信息。

　　林岁拖着行李箱快步穿过人群，身后跟着三个同样行色匆匆的年轻人。

　　"林老师，你会不会穿太少了？"扎着马尾辫的小安小跑两步跟上，"我查了天气预报，喀纳斯那边老冷了。"

　　林岁头也不回地翻着行程单："设备都带齐了吗？"

　　"带了带了。"扛着三脚架的大刘喘着气说，"两台A7S3，一台FX6，五块电池，还有…"

　　"防寒套呢？"

　　"在这呢。"阿凯拍了拍背包，"林老师，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林岁脚步一顿，眼前闪过闻渌宵那张冷峻的脸。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

　　什么阴司、判官、灵体状态，听起来荒谬至极，可那双能穿透物体的手又是那么真实。

　　"林老师？"小安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他俩去办理托运了，我们先登机？"

　　林岁回过神，当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时，她终于松了口气。至少这一周，她能暂时逃离那个荒谬的现实。

　　阴司政务中心的走廊永远亮着惨白的灯光。闻渌宵站在"民俗事务管理科"门前，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排队号码：C056号，请到3号窗口。

　　"闻警官！"崔判官从转角处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一叠文件，"我刚查了系统记录，林岁女士已经登上了去乌鲁木齐的航班。"

　　闻渌宵皱眉："她没说要去新疆。"

　　崔判官擦了擦汗，"不过您别担心，我们阴司的跨维度移动不受空间限制。"他压低声音，"就是得注意能量消耗，灵体在阳间活动会消耗阴德值。"

　　闻渌宵接过文件，上面详细记录了林岁的航班信息："你们连这个都能查到？"

　　"阴司大数据可比阳间先进多了。"崔判官得意地笑了笑，"自从2018年全面推行数字化改革…"

　　闻渌宵快速浏览着文件："她去拍宣传片？"

　　"对，为期一周。"崔判官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闻警官，我得提醒您，新疆那边有些特殊区域..."

　　"什么特殊区域？"

　　崔判官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新疆自古就是多民族聚居地，信仰体系复杂。我们阴司在那边的管辖权有限。"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要是过去，最好别乱跑。"

　　闻渌宵不置可否地合上文件："我姐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崔判官面露难色，"方芳女士的档案显示她确实与赵伊人女士有过结拜关系，但系统自动关联亲属时出了bug，把您也算进去了。"

　　"能修正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当事人签字确认。"崔判官搓着手，"您看是不是等林女士回来..."

　　闻渌宵看了眼手表："我去找她。"

　　"哎等等！"崔判官急忙拦住他，"您得先参加灵体培训！至少得知道基本规则啊！"

　　闻渌宵已经转身走向消防通道："路上学。"

　　"再往上一点...对，就这个角度！"林岁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寒风中指挥着拍摄。

　　喀纳斯的清晨美得不真实。晨雾笼罩着雪山，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层，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将整个山谷染成金色。

　　"太美了..."小安举着反光板，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林老师，这个镜头都不用调色了吧。"

　　林岁盯着监视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昨晚酒店房间的灯莫名其妙闪了好几次，让她一度以为闻渌宵跟来了新疆。

　　"林老师，你看这个构图行吗？"大刘调整着云台。

　　林岁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前景再带点雪松的枝叶，增加层次感。"

　　阿凯蹲在冰面上测光："阳光太强了，得加ND滤镜。"

　　团队忙碌的身影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岁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不是寒冷的那种凉，而是一种诡异的、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她猛地回头，雪地上只有他们几个的脚印。

　　"怎么了林老师？"小安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岁摇摇头，"继续拍吧。"

　　阴司的灵体培训中心像个大型驾校场地。闻渌宵坐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上的"老鬼"演示如何正确穿墙。

　　"注意看我的姿势！"老鬼是个穿民国长衫的中年男子，"穿墙时一定要保持身体直立，想象自己是一缕烟..."他说着就朝水泥墙走去，结果"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台下响起一片哄笑。

　　"肃静！"老鬼揉着额头，"这说明什么？说明注意力不集中就会失败！下一个谁来试试？"

　　闻渌宵起身走向讲台。他闭眼回想了一下崔判官给的手册内容，然后径直朝墙壁走去，接着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完美！"老鬼鼓掌，"这位新同志很有天赋嘛！"

　　闻渌宵穿过墙壁又走回来："什么时候教远距离移动？"

　　"那个得中级班才学。"老鬼讪笑道。

　　培训结束后，闻渌宵在休息区遇到了几个"同学"：有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女孩一直在哭，说放心不下家里的猫；还有个穿工地安全帽的大叔，念叨着工钱还没结清。

　　"兄弟，你怎么死的？"大叔递给他一支烟，烟头上印着彼岸花图案。

　　闻渌宵没接："没死透。"

　　大叔哈哈大笑："这儿谁不是呢！我老婆还在ICU签字呢，医生说还有百分之五的希望..."

　　闻渌宵突然问："你知道怎么去新疆吗？"

　　"新疆？"大叔愣了一下，"那可得费点劲。我听说要先去'阴阳中转站'办通行证，不然容易被当成孤魂野鬼抓起来。"

　　闻渌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廊上，崔判官正等着他。

　　"闻警官，考虑得怎么样了？"崔判官递给他一部新手机，"这是升级版的灵界导航，已经输入了林女士的实时位置。"

　　闻渌宵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红点，正在喀纳斯景区移动。

　　"能量补给带了吗？"崔判官像个操心的老母亲，"新疆那边可没有我们的办事处，阴德值耗尽了会很麻烦。"

　　闻渌宵拍了拍皮衣口袋："带了薄荷糖。"

　　拍摄第三天，团队转场到了天山脚下。林岁站在观景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终于暂时忘记了那个荒谬的"鬼舅舅"。

　　"林老师，无人机准备好了！"阿凯兴奋地跑过来，"这景色太适合航拍了！"

　　林岁检查着设备："注意风速，山上气流不稳定。"

　　无人机嗡嗡起飞，镜头里的雪山壮丽得令人窒息。林岁盯着监视器，突然在画面边缘看到一个黑点，那绝不是飞鸟或岩石，而是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雪线之上。

　　"放大看看。"她对阿凯说。

　　画面放大后，林岁的心跳漏了一拍。

　　黑色皮衣，挺拔的身姿，那张熟悉的脸正仰头看着无人机方向。

　　"怎么了林老师？"小安凑过来，"你脸色好白。"

　　林岁强作镇定："没事，可能是高反。"她转向阿凯，"把无人机收回来吧，风太大了。"

　　团队收拾器材时，林岁借口去洗手间，独自走向观景台后方的小路。寒风刺骨，她裹紧羽绒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

　　"你跟来干什么？"她突然对着空气说。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林岁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要走，却撞上了一堵"空气墙"。确切地说，是一个突然实体化的灵体。

　　闻渌宵低头看着她，呼出的白气拂过她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