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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逼她就范 ...

  •   世人都说,内阁首辅年轻有为,文武双全,貌比潘安。
      宁香兰从前久居深闺,仅在入宫伴学时听昭华提起过此人的一些轶事。不过多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大抵是哪家侍郎的小姐或将军的女儿大胆示爱被拒,诸如此类。那时,章珏仅是才及第的士子,初入六科,行监察六部之事,正炙手可热。
      宁家被抄,前来监察之人,便有章珏。那时香兰对他仅匆匆一撇。家破人亡的剧痛,让她对这些执法之人留下冷漠无情的印象。
      冷漠,正是此时章珏再次显露给自己的感觉。
      朦胧的雨帘下,他身着绯色官袍,鹤形锦补子昭示着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身后的侍从闻声前来为他撑开一顶黑色的大伞,黑红相间,愈显高位之官的威严气势。
      一头撞进这等贵人的伞下,香兰只觉膝盖酸软,顺势跪下请罪。
      暴雨如注,膝下的一滩水洼越来越大,渐有漫过双膝之势。可是香兰并未得到回应,内心渐渐涌上不详之感,恐他看见自己的行事,此时发作。
      良久,香兰才听得头顶传来的醇厚男声:
      “起来吧。”
      香兰如蒙大赦,叩首谢恩。
      “袖里藏的什么?”
      高兴不过一瞬,香兰不自觉捏紧袖口,仓皇地看向那人。
      他的眼神冰凉,带了查问的凌冽气势。
      香兰摇头:“大人,婢子并未藏什么。此刻赶着去寻公主,还请大人放行。”
      话外之意,香兰是公主的婢女,就算是堂堂首辅,也不得公然与皇亲国戚过不去。
      章珏唇边溢出一丝轻蔑的笑,眉目之间挂起些兴味。
      他没再说什么,只对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递去一个眼神。
      一瞬,香兰来不及反应,便被锦衣卫捆住了双手,弹弓随之掉出。
      锦衣卫指挥使陆震捡起那弹弓,冷笑道:“今日差点让锦衣卫命丧黄泉的罪人,竟是你!”
      香兰大惊,忙要辩解,却被人堵住口舌,拖拽而去。
      诏狱中气味混杂,尤其骇人的,是血的腥味。
      香兰在这阵阵强烈的腥气中,难过地直呕。
      地气潮湿,几乎将香兰包裹。她被捆住手脚,静静躺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进了锦衣卫的诏狱,没人能活着出去。幸运一点,或能求个全尸。如她这般胆大包天、挑衅皇权之人,下场极其凄惨。
      等了许久,久到老鼠成群从她脚下窜过,她也没什么惊讶之色。
      一阵脚步声传来,沉稳而有力。栅门应声而开。
      香兰没去看来人,闭着眼等自己最后的宣判。
      “唷!倒是个不怕死的。”来人语气戏谑。
      香兰睁眼,眼神平静地看着来人。
      “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求大人转告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不要牵连无辜之人。”这是香兰能为母亲和弟弟,以及公主,所做的最后一点努力。
      那锦衣卫摇头:“有什么话,姑娘还是对首辅大人亲自说吧。”
      他要见我?
      香兰挣扎着坐起,神色有一瞬的慌乱。
      诏狱的官署内,章珏坐于北堂,身侧站着锦衣卫指挥使陆震,其余人等皆面带恭敬,侧身站立。
      锦衣卫只听从皇帝命令,面上看着,甚至与内阁是对立的派系。然而,章珏作为内阁首辅,却能坐在诏狱的官署,还让他们如此恭顺。
      香兰饶是不懂朝堂政治,此刻也明了章珏的权势滔天。
      爹说过,从未有人能凌驾于锦衣卫之上,除了皇帝。
      章珏的手腕和能力超乎想象。
      可惜,他顶着那样清贵、儒雅的外表,骗地旁人以为这是一位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
      香兰止步于堂中,恭顺地跪下。
      “求大人,不要牵连无辜之人,香兰愿承担所有罪责。”香兰匍匐在地,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
      她毕竟不是圣人,哪里能真地看破生死。
      章珏未理会她的求情,命人递给她一张供状,左手撑着下颌,饶有兴味地看她。
      “鸿胪寺卿的千金,想必识字。仔细看完供状,若无异议,便签字画押。”
      鸿胪寺卿,父亲生前的官职。
      想来自己的身世在这些人面前已是透明。
      香兰匆匆扫过供状,看到判罚的字眼,香兰猛然抬首看向章珏,不可置信。
      他竟要将自己斥去军营!
      女人在军营能有什么正经营生?无非是军妓。
      香兰叩首再拜:“香兰只求一死,求大人怜惜。”
      言出,室内发出一阵哄笑。
      指挥使陆震冷笑:“我们兄弟的性命几乎交代在你的手上,哪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果然是蓄意报复!
      香兰对陆震之语置之不理,向前跪行几步,离章珏更近了些,能清晰看见他眼里的嘲弄。
      香兰心里发凉,知晓他们是一丘之貉,但还是颤声叩首:“大人!求您高抬贵手!奴婢但求一死,来生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香兰颤抖的身子摇摇欲坠。若去了军营,寻死只是迟早。到了那时,她不愿拖着肮脏之身,辱没父母祖宗。
      “大人,此女罪大恶极,应立即绞送军营!”有锦衣卫对香兰的求饶生出不满。
      香兰抑制不住伏地哭泣。
      章珏似终于看够了好戏,挥了挥手,摒退了众人。
      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他盯着香兰瘦削的肩膀,沉声道:“此事不愿,倒还有一条路可选。”
      香兰猛地抬头,挂满泪水的脸庞上溢出几分希冀。
      “求大人明示!”
      章珏看着那张化了妆的脸上隐隐露出的青紫痕迹,心里终于拿定了主意。
      这张脸适才出现在高台下时,引得他频频注目。此女虽非绝色,倒算得上清新雅丽,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很像毕太傅的旧情人。
      “花楼如何?”章珏说出了自己所想。
      香兰泄气般蜷缩在地,眼神绝望:“大人……何苦如此磋磨奴婢。求您……香兰求您……”
      她丧气地垂首,呜咽着向上位者乞求最后的怜悯。
      章珏知她误会,解释道:“倒不用你像寻常妓子伺候客人,你只需应付一人,助本官成事。到时,不仅你自己可以活着,本官还可想法子解救你的家人。”
      言已至此,章珏倚靠在椅背,修长的手指叩击桌上的案卷,好整以暇地等着香兰的回复。
      香兰闭眼,说到底,终是免不了以身侍人。
      她的嘴唇苍白,下唇赫然一排深深的齿印。
      “香兰虽为毫末之辈,却也得父亲长辈的悉心教导,知晓为人之礼节。幼时愚笨,却也进宫伴读,沐得几分夫子教诲,晓得礼义廉耻。父亲虽已故去,可母亲与幼弟尚在,奴婢不愿以己之身辱没先父祖宗,更不愿母亲与幼弟活着受人指摘。大人亦为人子,当能懂得为人子女疼惜父母兄弟之心。
      香兰今日行事,不过是顾惜昔日旧友为人母之心,不愿她毕生活于丧子之痛不能自拔。于情于理,香兰救下那孩子,问心无愧。牵连锦衣卫诸位大人,实则无心之失。
      香兰拜请大人怜惜,赐奴婢一死。若能如愿,奴婢愿下辈子当牛做马、衔草结环,报答大人!”
      “啪啪啪~”屋内响起清脆的掌声。
      章珏抿唇鼓掌:“不愧是鸿胪寺卿之女,伶牙俐齿。可惜,世上牛马千万,想要报答本官的人多了,难道本官对他们一一怜惜?你若顾虑名声,本官自会为你更名换姓,绝不让此事牵涉到你宁氏一门。事成之后,你再要寻死守节,本官一概不咎,还会好好安顿你的家人,绝不让你留一丝遗憾。如此,你还不愿?”
      香兰绝望地闭眼,他都说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拒绝的权利?
      见她认命,章珏起身缓缓走向香兰,温柔地扶她起来。
      “这几日便住在本官的府邸,会有顶好的大夫替你治伤。你若还有未尽之事,亦可交代本官。”
      他的声音温润,听来很能抚慰人心。
      香兰在心底冷笑,若不是他适才在这里逼她就范,怕连她也会被这温声软语骗了。
      真真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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