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所向》爱斯匹林

13、13

　　“什么？”许遥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同性恋。”赵雨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和陈斯在处对象。”

　　许遥远依旧反应不过来，赵雨的话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看向陈斯，见她也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往日里总是悬着一抹淡薄笑容的嘴唇此时平平下放，没有喜悦，也没有拒绝。

　　“走，我们请你去吃点东西。”赵雨白得发亮的双臂若绳索般不由分说将陈斯的手臂缠得很紧，陈斯站在她旁边愣怔着，没有丝毫躲避的举动，两个人越贴越近。

　　“不用。”许遥远双目眼帘微微垂下，心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石化，呼吸凝滞，一口气喘不过来。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人打来微信语音通话，头像是鬓边带着一朵桃花的许静怡。

　　许遥远按下接听键后向二人示意自己先走。她将手机举到耳边时，先是听到麻将块清脆的碰撞声，后才是许静怡的询问：

　　“你在思思家吃了饭吧，陈莲打我电话了。你在她家先玩着，晚点我来镇上找你，黄琦请我们吃饭。”

　　“我…”许遥远想着反驳，许静怡又迫不及待接着下一句：“一起吃饭的还有镇小学的陈校长，不许说不去，听话啊。”

　　不知何时，陈斯已经携着赵雨出现在许遥远的身边，许遥远头脑一热，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边微笑着回答道：“在之前的那个地方吗？“

　　那边的许静怡惊喜地回答：“对对对…”

　　许遥远故意将声音放大：“什么时候？”

　　许静怡初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下午五点半。”

　　许遥远在许静怡看不见的情况下对着屏幕猛点了几下头：“好。”

　　许静怡先行挂断，许遥远转过身，一不小心撞上陈斯意味不明的目光。此时赵雨挽着陈斯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两个人的目光皆搁置在她的身上。风从三人间的缝隙里穿过，像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许遥远对上陈斯幽深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看向眉眼弯弯的赵雨，朝她说：

　　“我回家还有事，就先走了。”

　　后者点点头，又问：“太阳这么大，你怎么回去？”她的声音温柔动听，令人不自禁地沉沦，将烦闷的思绪撇得一干二净。

　　许遥远抹掉鼻尖的汗，指着来时的那条路：“我骑自行车。”

　　赵雨啊了一声，发自内心地关切道：“这么晒？太阳这么大？你家在哪？我开小车送你，自行车可以放我后备箱。”

　　许遥远心脏停跳了片刻，她用余光瞥见陈斯锐利的目光正分寸不移地钉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有意识地走到另一边，躲在银行的屋檐下，婉拒了赵雨的提议：

　　“不用，坐别的车我晕车。我沿河走小路，有树荫，不怎么晒。“

　　“哦哦，”赵雨接受了这一说法：“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那个…我们加下微信吧！这镇上的年轻人不多，也无聊，交交朋友以后好玩。”

　　许遥远犹豫片刻后选择接受这一提议，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赵雨发出邀请后的片刻她点了同意。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不自然，她最后微笑着向二人告别。独自折返，骑着自行车前往自己与陈斯偶遇的小路。

　　小路确有树荫，却也不乏颠簸，骑到一半她也不愿骑了，将自行车放倒，自己选了一块干净的草地盘腿坐下。手里拿着相机，面前风景如画，她却没有心情按亮取景框，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将转瞬即逝的所见定格成永恒。

　　此时此刻，热爱的事物变得索然无味。

　　一只黄色的蝴蝶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停在她的肩头。这让她不禁联想到陈斯锁骨上的纹身，细密的汗珠下，振翅欲飞的燕尾蝶。

　　她轻吹一口气，蝴蝶振翅而去。

　　感受微风，她又联想到了赵雨，轻盈的身姿，活跃的性情，不惧世人眼光的着装以及那令人过耳不忘的甜美嗓音。
　　想得深了，她的两颊开始发热。

　　她尽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深究赵雨和陈斯之间的关系，也不要让自己陷入雌竞的囹圄。可风越大，她越忍不住回忆以前看过的一部法国电影，讲的就是女同。

　　两人一见钟情，相爱一段日子后因职业身份的差距导致感情一步步走向破裂，结局不欢而散。

　　因为她只看过那一部，所以女同在她的印象中就是不被人允许和看好的，结局也必定支离破碎。

　　认识的艺术家中有不少双性恋，男女皆可，海纳百川。不过那些人通常朝三暮四，一段感情维持一个月都算是持久。

　　许遥远觉得赵雨在开玩笑，或者说，她和陈斯，只是玩玩，趁着未经世事追求一时的新鲜感。为了验证这一说法，许遥远取出手机，点开陈斯的朋友圈，空无一物，连背景图都是原生态。

　　再点开赵雨的，简直天差地别。

　　她的背景是一张两只手对着天空合着比心的图片，右边一只手纤细白皙，指尖粉嫩，指甲上涂着亮红色的指甲油，手腕上带着碎花手链，那条手链如今被赵雨挂在手机壳上。

　　另一只手肤色更为现实自然，手腕柔韧，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地很干净，食指中心有一块淡黄色的茧。

　　那块茧，或许现在仍在陈斯的左手上。

　　往下翻动，出现的是赵雨近三天的一则朋友圈。打铁花的那晚，赵雨站在陈斯的背后，拍了一张她披着发，斜靠在一根柱子上的背影。

　　陈斯抱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广场，赵雨站在她背后，把自己白炽灯光下的身影贴在陈斯的肩膀上，并且伸出右手比了半颗心。

　　配文：LIKE

　　评论是赵雨的三句话：〈我会等〉〈我乐意〉〈属她最好，别人都不要〉

　　看着这些炙热，耀眼的文字，许遥远尝试着联想，普通朋友是否会有这样的举动？是否会有这样的距离，拍这样的图片，回复这样的话语？

　　两个同性的人熟悉到一定地步，会不会就超越了朋友，变成恋人？以前她都只顾着以〈喜欢女生〉这样的，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理由拒绝男性朋友的追求，现在的她开始犹疑，这种事情说多了，是不是终究会以现实的方式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对于张野的喜欢是一时的头疼脑热，还是本性如此？

　　善于对照片吹毛求疵的她现在开始真正地审视自己的心境，她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喜欢的陈斯？

　　陈斯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抽出自己的手，哑着嗓门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这样的回答等于没回答，面对赵雨千篇一律的笑容，陈斯深知她的目的不止于此。她想生气，烈日高照的天空下，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她喘下一口大气，排解心中的烦闷，然后什么也不想，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发了一阵的呆，最后如下达最后通牒般说：“我不许你再来找我。”

　　赵雨呆了一下，勉强自己挤出最后一抹笑容：“那你小心我把你的事都说出去。”

　　陈斯漠然起身，她很少觉得疲惫，此时她是发自内心的累。赵雨怔怔地坐在那里，有些无地自容。陈斯缓缓转身，看了她一眼，用从冰窖里取出的字句回应道：

　　“你随意。”

　　*

　　宋城开车回到城中碧湖区第十三号独栋别墅后，探头探脑将室内巡视了一番，屏声凝气挨个推开三间起居室的大门，蹑手蹑脚，偷感十足。

　　到处查看了个遍，发现室内没有半个人影后舒心地走到阳台，毫不犹豫地给陈斯发出一个小胖手比OK的表情包，随后按动键盘打出一串文字：[万事俱备，只欠苏喂。]

　　后来醒觉这寓意实在不好，狠狠打了个冷战后删掉所有的文字，清了清嗓，按住说话：“已成功转移目的地，一切OK，没有任何异样。”

　　陈斯回复：[给你转账，记得收。]

　　开着银行短信上一连串的数字，宋城笑容烂漫：[谢主隆恩。]

　　二人很愉快地结束了对话，宋城深深呼吸一阵，目光惬意地看向阳台上枯黄的花草，摘下一朵幸存的，奄奄一息的鸢尾花，面朝阳光静静地嗅着。他正放肆地感受大自然的关怀，身后倏地发出一串窸窣的声响，他警惕地回身，手中的鸢尾花在他指尖悄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