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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冷宫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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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衿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明念慈送出了宫。
纪栖宁走后,明念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兰自秋准备的礼物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收下了。
就在苏明衿准备叩首而去的时候,明念慈突然问了她一句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明衿,你当年在冷宫里,有没有看到什么?”
苏明衿坐在马车里还在认真思索着这句话,自己当年在冷宫里看到了什么?
宫檐下的灯笼幽幽地飘着昏黄诡谲的灯光,令人毛骨悚然的絮喃声萦绕在她的耳边。
年幼的苏明衿红着眼眶,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大声呼喊,却又怕惊扰了屋内那个正在说话的人。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带路的小宫女早已不见了踪迹,只剩她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
她屏住呼吸,想要远离这个令她莫名恐慌的厢房。
哪里是大门?周遭昏暗,杂草丛生。苏明衿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看不见一丝离开的希望。
她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拨开眼前的荒草,待她看清自己眼前的情形时,她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尖叫出声,整个人狠狠的往后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一只硕大的老鼠尸体横放在草丛间,血肉模糊,飞溅出残血染红了干枯的草树。
“我…不是…”苏明衿只觉得浑身紧绷到了极致,思维十分紊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何时,那让人不寒而栗的人声悄然消失了,苏明衿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了这个令人惊恐万分的事实,她进退两难,既不敢向前绕过鼠尸,也不敢向后转看一眼是否有人就站在她的身后。
就在这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朵白色的花无声的从苏明衿的眼前落下,她顺着花朵的轨迹看去,好像有团黑影蹲站在墙头上,苏明衿努力着想要再看清楚点,却是枉然。
是人吗?还只是一只猫,一只鸟?
是来救自己的吗?还是只是无心之举?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眼下的情形不允许苏明衿再多想了,对未知的恐惧已经彻底攫取了她的理智,再在原地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先情绪崩溃。
宛若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苏明衿心一横,眼一闭,咬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飞奔向那团黑影的方向。
不去管那滩刚刚给她造成了巨大冲击的老鼠和血迹,也不曾去看是否自己背后真的有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她感到这凄凉地里的晚风直刷刷地往自己的脸上冲,既凛冽,又彻骨。
苏明衿的脚步顿了蹲,她有点迟疑了。
在她的面前,不是宫门,而是另外一座厢房。
和刚刚那个阴森的房间不同,这座房室并未亮灯,清清亮亮的月光洒下,她看见门前干干干净净,就连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荒草也消失了。一摞摞被人捆扎好的柴草整齐的堆放在一旁,门前缸中清透的凉水,照映出一轮明月,有风拂过,圈圈涟漪轻泛。
一副请君入瓮的诡异感。
苏明衿出走的理智这才回笼。
这是什么地方?这间干净房间在这个宫里是显得这么格格不入,苏明衿甚至都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爱莲说。
什么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苏明衿眨眨眼,四处张望了一下。
而且风这么大,这朵梨花瓣,到底是怎么准确无误地落到自己跟前的?
她摊开手,细嫩白净的手里,正抓着那一朵轻飘飘没有重量的白色花瓣。
刚才情急下她也没有多想,抓着花就急忙忙地奔来了,现在想来……
苏明衿仔细端详了一下它,边缘已经有点发黄干枯了,摸上去手感并不好。
周遭环境杂乱,别说是梨花树,就连全绿的草都看不到几根,这朵花显而易见的不是出自这里。
苏明衿将花瓣攥紧,缓缓探身靠近了房门。
刚刚那阵令人心颤的紧张感已经过去,理智告诉她这个房间绝对有问题,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唆使她,既有人想让她来这里看看,为何她不将真相探寻到底?
苏明衿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近门旁,凝神倾听许久。
什么声响都没有。
苏明衿将身子正了回去,她下意识的又摸了摸手心的花瓣,斟酌良久,还是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月光洒不进房间,整个屋子都显得黑暗又未知。苏明衿抹黑进了房子。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苏明衿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探着路,这才发现这一路上居然也没碰上什么家具和装饰。
“咚——”
她的手碰到了一个镂空的木质窗户。
找到了!
苏明衿心中一喜,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她眼前一花,总觉得好像有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但等她定睛看去,却只见几棵幼树,正随风招展。
苏明衿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她转头看向室内,皎洁的素辉照亮了一角,让她可以看清屋子的布景了。
她缓步走到桌前,上面倒扣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古籍,书的扉页不见踪迹,苏明衿没有随意去翻别人的书,她转头又看桌上别的地方,果然在烛台里找到了一截只剩半截指节大小的蜡烛。不远处还有一个陈旧的火折子。
这......
看着这节蜡烛,苏明衿彻底怔住了。她原本是想借着烛光认真观察一下这间屋子的。现在火折子和蜡烛确实是有了,但她却犹豫了。
虽然没见过这座屋子的主人,但苏明衿却能想象出一个身影,每晚坐在书桌前,靠着这小半截蜡烛,在半明半灭的烛火下读书。
苏明衿将手中的火折子缓缓放回了原处,她先生时望靖是个桃李满天下的大儒,自幼就教导她读书的重要性,是以她也对每一个喜爱读书的人心怀敬意。
她正欲继续往里走,却听到门外隐隐的有嘈杂声传来。
苏明衿马上回到门旁将门关上了,她整个人缩在门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下会是来接自己的人吗?
她靠近门旁,认真的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好像有人靠近。
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不在门旁。
那个方向是......
窗台!
苏明衿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慌乱下忘记将窗户放下了,这要是被熟悉宫殿的人发现了,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心里懊悔,却又不敢多加动作。
所幸那个脚步声没有靠近的迹象,苏明衿又侧耳听了一会,发现真的听不见了,她这时才慢慢起身靠近窗户。
出于谨慎,苏明衿整个人仍躲在黑暗中,她迅速地向窗外瞥了一眼,没见到什么人的身影,却被一抹白色吸引了视线。
惊讶之下,苏明衿没再管暴露不暴露的事情了,她跨步来到窗边,窗台上,放着一枝晶莹洁白的梨花树枝。
那个墙头上的黑影居然真的是人!苏明衿拿起梨花枝,伸出头冲着窗外望了望,后知后觉地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所以,这个是它的房间吗......?
苏明衿转头回望整个房间,虽然空旷,但却不见寒酸,只觉得屋主是个清俭且有风骨的人。
“明衿姑娘——”
是不是有人在喊自己?
苏明衿只好抑制住推断出一切的激动心理,认真听。
“明衿姑娘——你在这里吗?”
是个陌生的女声。
苏明衿没有第一时间推门冲着声音的朝向的奔去,反而转身又来到了桌前,她将那枚自己攥在手中许久的梨花瓣放在了桌上,然后又开始纠结上了到底应该怎么谢这个素未蒙面却对自己有大恩的救命恩人。
她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因是入宫赴宴,乱七八糟的零碎全被兰自秋解下了,她的心头好一件都没贴身带着,苏明衿叹了口气,只觉得对不起恩人。
她腰间缠着几个玉佩,但是个个意义非凡,她虽尚且不懂这些玉佩的具体作用,但母亲耳提面命的严肃样子还历历在目,苏明衿也不敢去赌母亲会不会大发雷霆。
我要是随身带点钱就好了。苏明衿想。虽然很俗,但是她确实能看得出,恩人过得比较拮据。
“明衿姑娘——”
那道着急的女声越来越近了。
留给苏明衿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最后还是咬咬牙,将头上一枚金色的簪子拔了下来。
那是她外祖父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纯金打造,金光闪闪的,娘亲素日宝贝得很,都不允许她戴出来招摇过市,其实她也不是很理解,因为在她看来,这簪子和自己妆匣里的其他簪子并无区别,只不过更加耀眼一点。
“小簪,今日就把你托付给恩人了,能为恩人做点贡献,你也算有价值了。”
苏明衿轻轻将簪子压在梨花瓣上,然后打开屋门喊道,“我在这里——”
“哗啦啦——”衣襟摩擦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苏明衿只觉得眼前瞬间多了一片红色的光海,她正茫然之际,一个年轻的宫女向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奴婢明若,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找寻苏姑娘。”
颤抖的声音,不知为何让苏明衿听着也有点心疼。她记忆的最后,是明若手里那盏刺眼的红色提灯。
回到府中,苏明衿和苏观屏说了一句话,
“爹,我要在我院里种一棵梨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