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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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岩喜欢哲学，喜欢研究天下万物，喜欢思考生命和宇宙。但那些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在大山的笼罩下渺小地毫无用处。他高中没考上大学，在老师的推荐下去学了点手艺，也算是能养活自己了。跟着师傅去几公里外的县城工地上揽活，爬上爬下，焊接，刮腻子......再折返几公里到山脚下的小家，做出两个人一天的饭食，有时间去山里采点药草。
总之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生活再怎么变化莫测也只是遵循着原来的轨迹。
只不过陈万岩脑海里，在悬崖边上的那抹白色的背影总是挥之不去。他又走到了那个地方，不曾想，陈万岩看见了意料外的风景。还是一样的白裙，她又出现在了这里。
林初穗像是早就计划好他要来，按照脚本写好的样子，站起身举起手里的小画板：“画的你，你看像不像？”林初穗手有点抖，面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他重合起来，她又想起了六岁时的那个夏天。
那是一个不算热的天气，父亲带着她来钓鱼。还不满六岁的林初穗忽略了父亲不让乱跑的告诫，注意力被一只蝴蝶吸引，却脚下一滑跌进一个小水塘里。她感受着水慢慢地将她吞没，压迫着她，林初穗惊恐着挥动两只胳膊，在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瞬，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隔着盈满的泪水，模糊地，她看见了一个男孩的脸，皱巴巴的，是用尽了全力的。
她被艰难地拉上来，泪水滚落下来，世界豁然开朗的第一秒，陈万岩那张被晒得有点黑的小脸映入林初穗眼里。
一眼，一瞬，彼时年纪尚小的陈万岩被钉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去二十载，眼前的陈万岩显然是对她没什么印象，一脚蹬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有些小心翼翼地端着她的作品看，看得很仔细，还笑眯眯地要给她补充：“我鼻梁上有颗小痣，要不要添个点？你把我画得好好看哦嘿嘿.......”有些纯朴到天真的话，让林初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拿起画笔，照着陈万岩的样子在画面中鼻梁处点上一颗淡淡的痣。
如此温情的一幕被轰隆一声惊雷打扰，大山的里的雨向来不讲道理。
“啊？怎么下雨了!”林初穗匆忙收起随身带的东西，陈万岩拉着她：“先带你躲躲雨。”他就近把她带到了一处祠堂。
“这是哪里啊？祠堂，还是寺庙？”林初穗把糊在脸上的头发拔到两旁，借着一点微乎其微的光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平复着因为奔跑而加快的心跳。
“一个小祠堂，不过已经荒废了，我小时候还经常在这里玩呢。”
在那个被荒废的小祠堂里，周边一切安静，只剩下一缕透过云层的月光落在林初穗身旁。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微妙的情绪蔓延着……
“这雨来的真突然。”
“你的画没有淋湿吧？”
林初穗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却和陈万岩交在一起。
林初穗听着他一本正经地关心一幅画，无语道：“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有没有淋湿？”身旁的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本来就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自如地面对林初穗，被她这样一反问，更是红透了脸。
“我....”
再次出现的身影让他的心跳猛然加速，陈万岩有些愣住了，他的右手抚在自己的心脏上，听着那里——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了。
陈万岩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就像第一次吃螃蟹的人并不知道会美味，第一次情窦初开的人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心动了。
“你眼睫毛上面沾着水珠……”陈万岩偏头看着她，林初穗没看见隐藏在黑暗里，陈万岩那红透的耳朵。眨巴了一下眼睛，雨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月光下，亮晶晶的，像一滴泪。
雨夜一晚，突如其来地把他们两个圈在一起，陈万岩看看她，穿着白裙子，一尘不染地坐在这个自己从小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他笑着看林初穗眨落睫毛上沾着的雨珠。
两颗心连接如此简单，有的人一眼定终身，有的人反反复复十几年找寻不到此生心动。他们恰恰是前者。
姣好的面貌成了爱情的通行证，小时候的奇遇纵容着爱情的蔓延，陈万岩和林初穗，在同样的月光下想着各自有关彼此的心事。
陈万岩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被包扎在他手腕上的那条手帕，开了口：“你那条手帕，我洗好晾干了，你什么时候再来这里，我拿给你？”
“留着吧，做个纪念。”
月落乌啼霜满天，寒霜孤城浸思念。到底是一夜无眠，两个人从年岁谈论到喜好，从理想探讨到哲学人生。尽管陈万岩总是对自己莫名的想法感到难言，甚至有些羞愧，但一晚上的交谈，林初穗无比感动地接受着一个信息：这座大山孕育出一个又一个坚韧的孩子。如此局促的地方上，耸立着一座座高山，她包容着，敞开胸怀，给予磨难，铸就着他们不屈的魂魄。
人生难得一知己，陈万岩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悬空的心脏再次舞动......
天亮梦散了，窝了一晚上，林初穗的腿有些不舒服，她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眼睛跟随着脚步再次察看着为她遮风避雨的小祠堂，在初升的太阳下，一切都无处遁形。这座废弃的祠堂褪去了黑夜的神秘，几尊佛像已被岁月蒙上了灰尘，供台上歪插着几根长短不一的香......
陈万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打火机，试了几次终于冒出火星，他把打火机凑在那几根香前，费了些力气，还是把它们点燃了。少年双手合在胸前无比虔诚地对着蒙灰的佛像鞠了一躬。
林初穗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站在他身侧跟着浅浅地鞠了一躬。
他们走出祠堂，昨夜的雨水还未消散身影，散布在被人踏出来的小路上，挂在沿途随处可见的枝叶上，飘在空气里。
陈万岩回头看了看正中央的那尊佛像，他似是自语，似是对着林初穗说：“山神是需要敬畏的。”
山神是需要敬畏的.....
陈万岩笑吟吟地看着她说：“等我转正存下钱，带你去看极光。”那是昨晚，陈万岩看着林初穗眼睫毛上挂着的雨水，他说像是山里常年不散的雾凇。
“我就住在那边的城中村，反正我相信有缘分的话我们自然会再见面的，所以我今天不说再见了。”她转身要走，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随着往前走的步子晃荡。
陈万岩第二次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隐匿在一片墨绿色里。他折返回家，这天方娟精神好像很好，她看见陈万岩回家，迫不及待地要招呼他到自己跟前来。
“岩岩，你来，你来。”方娟那张脸早已不像多年前那般明艳动人，今天借着陈万岩的肩膀拼命想要站起来的样子，却展现出一股坚韧来。
“我想站起来，妈想站起来岩岩.....”陈万岩肩膀暗暗使劲，把方娟撑起来。太久的卧床时间，让好端端一双腿没了走起来的力气，此时在她站在洋灰地上，不住地打颤。方娟的眼眶不禁流出泪来，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半死不活的样子，像个一岁多的小孩，踉跄地学走路。
看着她努力不甘的样子，陈万岩隐约记起那段不好的记忆。明明那个时候已经七岁了，按照常理来讲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正是记事清楚的时候。或许是太过悲伤，陈万岩反倒记不起太多细节。曾经下乡的一位老师告诉他说：“在心理学上的概念叫做解离性失忆，说是这件事对他心理压力太大了，身体为了保护他选择性遗忘了一部分。”
当时的陈万岩是怎么想的，“忘了就忘了呗，忘了才好。”从此父亲，爸爸这几个词他再也没有叫出口过，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也只有恨。有时梦中惊醒，他总会看着一片漆黑喃喃自语：“我们不是很幸福吗？你怎么不要这个家了？”第二天清醒后恨意再添几分。
山里是不容易辨析出方向的，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也一样。陈万岩没有人说话，只是在学校读过几本书后，他也想问，他的方向在哪里？书中的世界固然精彩，见识过另类世界的繁华，眼下的困境就更加捉襟见肘，令人难堪。
直到遇见了林初穗，她姣好的面貌令他一见钟情，她说生命是轮回的，说一切都有意义。有意义这三个字明明很难得，有钱才有意义，读书好才有意义.....可她说枯枝落叶，残阳西斜也有意义。再次见面时的交谈，陈万岩被她随口吐出的想法震撼，他从未想到那些莫名的灵魂，这世界上竟还有人能够与他共鸣，于是他沉寂的心脏在那一刻开始疯狂跳动......也许这就是，书上说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