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F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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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从Ayla的家开车过来需要二十五分钟，他听Ayla说她的MFA跟本科专业不同，是玻璃艺术。那天的花瓶也是她做的。
RISD。这所学校的简称。是一所很漂亮的学校，红色的砖墙和白色大理石堆砌的大门。他跟着她走进阶梯教室，人潮拥挤，她身上的香水温柔地笼罩着他，像一根线，连住了他的手指。
Ayla很少戴眼镜，但会在看电脑的时候戴，所以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看到她戴银色眼镜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画室里他的位置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但那不会被人抢走的，他明明知道。
在学校和在家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当她站上讲台的时候一种锋芒不自觉地泄露，就像他第一天醒来看到的那位主治医师一样，对待千万次熟悉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游刃有余，但她好像只是在单纯的模仿。就像是界限自己的身份一样，Ayla对他仿佛也只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比同龄人更加敏锐，会下意识去观察一些细节，下意识去分析人的情绪，包括对自己的境遇。还有那个陌生的名字，在房子里干净地过分的信息呈现，包括女主人的房间，也好像只是为了区分性别而柔软的色彩，连布局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本身也是空白的。
但是她也会哭。是他醒来后见到唯一一个让他想要靠近的人。犹如稚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一样。Ayla，像个谜团一样等待着他去解开。失去的记忆是一根绷紧的线，牵动着他情绪是Ayla，而Ayla却被那根线所束缚，她那么的单薄。
割裂感愈发的加剧。普罗维登斯是一座对他而言陌生的城市，他不熟悉这里的天气，也不熟悉这里的饮食，他掌握两种语言，但他们通常使用英语交流，Ayla很少会跟他说日语，即使那是他们的母语。语言也成为了一把钥匙，而她看上去忽略了这份尝试。
她站在门锁的边缘，既不主动打开也不阻拦打开。钥匙的主动权实际上在他的手里。
是她的眼泪。晶莹剔透而滚烫的眼泪，跟梦境里被冰冷海水隔绝的拥抱一样滚烫，他无法说出口那个人的名字，像一层透明的隔膜，连同它的样子都模糊掉，只有金色。他眼中的金色。
她的长发像是湿漉漉的枝叶，和那些眼泪一样变得模糊。
他脱口而出的话像突然把门吹开的烈风一样，Ayla的裙摆也会因此而猎猎作响，她看着他的眼神片刻之间冷静下来。那双跟他色彩一致的眼眸露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光芒，泛着金色的冰冷。
她的样子像个自缚的犯罪者，却高高在上。
这不是一顿愉快的午餐，他意识到。
Ayla没怎么用餐，她抱着电脑把自己锁进房间，在一个小时的空白时间里他一直安静地待在客厅里，抱着一本诗集翻看着，没什么心思能看得进去。一张照片掉了出来，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下意识警觉地看向楼梯方向，她不在那里。
是一张看上去像从什么资料上截下来的照片，黑发蓝眼的青年穿着一身蓝色的警服，戴着警帽，旁边用黑色的油性笔写着四个字母。HIRO。还有一颗仿佛是爱心的句号。
背面是一长串的罗马音。写的人仿佛是用尽了力气，而笔墨也将耗尽了一样。他抚摸着那个名字，在门发出被打开的声音时候关掉了整本书，那张照片被他放进来衬衣内侧的口袋里。下意识地藏起来。
“Heron，晚上点外卖可以吗？”
Ayla的脸色很苍白，她扶着楼梯走下来，拿着一张卡递给他。
“我这边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麻烦你点外卖，”她的指尖悬在他的头上，没有抚摸，“密码是1207，你记住了吗？”
她念那四个数字的时候眼睫在颤抖，手掌落在他额头位置挡住了他的视线，匆匆掠过后她转身上楼，咔哒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261207。他看着手里的银行卡，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个名字，心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的房间有单独的电脑设备，没有密码，搜索引擎打开后，整个房间只有这一处荧蓝色光芒。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她在睡觉，他们的房间距离足够远，他打开电脑的声音也足够安静。
Morofushi Hiromitsu。
他打出这行罗马音，点击搜索。一片空白，这个名字没有任何资料出现在网络上。诸伏景光，这个日本名字跟他的关系似乎可以通过那张照片联系起来，一模一样的蓝色凤眼，黑色的柔顺短发，除却年龄，完全一致的长相。
还有源光鹤对着他喊得那个名字，Hiro君。线索被串联起来，他清除掉电脑的搜索记录，关掉了它，慢吞吞躺回床上毫无睡意。
那个人似乎、也许、大概、可能就是他。
Heron，Hiro，相似的读音，相似的长相，只有年龄对不上。还有空白的记忆，对于他们同父异母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晦暗而暧昧起来，Ayla所说的像个美丽的谎言，掩盖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那个梦，被长时间紧绷的睡意包裹后沉没的黑暗里，他又一次像是沉溺进海底。冰冷刺骨的冷，他被人紧紧抱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海水。滚烫的红被冲淡，他们的手没有分开。
那个人的样子，那双眼睛。
他轻轻地推开她卧室的门，看到梳妆台上的东西后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待她的苏醒。现在是七点二十七分，闹钟会在七点半响起。
三分钟。
绮丽而朦胧的金色眼眸带着刚睡醒的水光露出了真容，晨光远不及那双眼眸的璀璨，Ayla看着他有一瞬间的缓慢眨眼，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喊出了那个名字：“Hiro？”
“早上好，Ayla。”
他替她披上薄毯，淡蓝色的风信子花纹蜿蜒而下，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她移开了目光，缩进了被窝，手指抓住薄毯边缘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想起来了。”
肯定句。带着深深的不安与克制的冷静。
“Ayla，我只是想起来你的眼睛应该是金色的。”他的腿接触不到地板，空空地悬在床边，“所以我来求证，就像侦探游戏一样。”
他露出孩子气的笑，眼尾笑起来有上扬的弯。可爱又帅气。
“Hiro，你的名字。”她等了很久才说出来，手指松开垂在床边，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枕间，如同丝绸般，“你想起来了吗？”
她闭着眼睛问他，脱离了姐姐的样子，将他看为一个幼小的同龄人。
“大概。”
“我订了一会儿去华盛顿的机票，源光鹤会来接我们去见一位心理医生，你想去吗？”
想。这是个询问的意愿修饰词，也是个动词。她把主动权丢给了他，钥匙也递给了他。
“Ayla，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害怕。”
他觉得那些空白的部分如果可以填补起来，那么她是否会不再这样痛苦，起码他可以在一切明朗前向她许下这个诺言，他们会永远是Ayla想要的样子，这是他看着那片空白的时候全部的想法。
但她否决了他。
“我不在乎这些，”她那双金色的眼眸冷静地注视着他，因为长时间闭合而接触空气盈起的水色如同在流泪一般，但她始终冷静像是在告诫自己或是他，“只要你活下去，什么都不重要啊，Hiro。”
她轻柔地喊他的名字，像是包裹在舌尖里珍藏宝石一般。
他在这一刻犹豫起来，但她却握着他的手主动去推开门。飞蛾扑火，他想到这个词语。她在完全清楚的状态下，催促着自己的扑火。没有关掉门的办法了，她拉着他走到车库，钥匙拧动了发动机一路开向了机场。
阴天。厚重云层，没有下雨，能见度不高，但可以飞行的日子。
机票上的名字是Heron·Kozuki和Ayla·Kozuki。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否是光月艾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FM.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