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弈》千支

11、雪夜交心

　　雪粒子打在窗棂上的声音把楚宸惊醒了。他猛地坐起身，发现掌心全是冷汗。梦里白烨胸口插着箭倒在血泊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殿下？"景霆端着烛台进来，"赵统领求见。"
　　楚宸披衣起身时，发现案头那盏白烨常用的青瓷茶盏还留着半杯冷茶。三天了，自从猎场遇刺后，白烨一直高烧不退。
　　赵寒站在廊下，铠甲上覆着层薄雪："柳琰今早秘密会见了北方使团的人。"他递上一封密信，"他们提到了'朱砂印记'。"
　　楚宸手指一紧。白烨耳后那粒朱砂痣——除了他和赵寒，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加派两队暗卫守住青梧院。"楚宸系大氅的手顿了顿，"别让白烨知道。"
　　太医署的药房里蒸汽氤氲。楚宸亲自盯着药炉，突然伸手拦住要加药材的侍女："这味雪灵芝，分量不对。"
　　老太医擦着汗："殿下，这药方是白大人自己开的..."
　　"他开的？"楚宸盯着药罐里翻滚的黑色汁液。白烨懂医？那为何自己的伤总不见好？
　　雪越下越大。楚宸端着药碗穿过庭院时，听见青梧院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加快脚步，推门就看见白烨半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按着心口，指节泛白。
　　"你不要命了？"楚宸一把将人拽起来，触手却是滚烫的体温。白烨脸色惨白，唯有耳后那点朱砂红得刺眼。
　　药碗被推开："这药...不对..."
　　楚宸瞳孔一缩。他突然夺过白烨枕边的香囊，抽出里面干枯的药草闻了闻："谁给你的雪灵芝？"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楚宸闪电般拔剑刺向窗纸，一声惨叫过后，景霆押进来个面生的小太监，手里还攥着个药包。
　　"柳大人让我..."小太监话没说完就口吐白沫倒地。楚宸掰开他手指，药包里正是雪灵芝——掺了剧毒的。
　　白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楚宸扯开他衣领，发现心口那个鹰形烙印周围已经泛出诡异的青色。
　　"箭上有毒？！"楚宸声音都变了，"为什么不早说！"
　　白烨惨笑："说了...殿下就会...信吗？"他手指无力地抓住楚宸衣袖，"猎场...那棵橡树..."
　　话音未落，人已经昏死过去。
　　楚宸直接打横抱起白烨往外冲："备马！去猎场！"景霆慌忙阻拦："殿下，暴雪封山——"
　　"滚开！"
　　雪夜的山路几乎无法辨认。楚宸把白烨裹在自己的狐裘里，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发抖。有片刻，白烨微微睁眼，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楚宸结冰的睫毛："...傻子..."
　　那棵被雷劈过的橡树终于在黎明时分找到。楚宸徒手刨开冻土，挖出个铁盒。里面除了一张北境布防图，还有个小瓷瓶——瓶底刻着宇文家的徽记。
　　解药灌下去的瞬间，白烨痛苦地蜷缩起来。楚宸死死抱着他，直到那双眼睛恢复清明。
　　"为什么救我？"白烨声音嘶哑，"你知道我的身份..."
　　楚宸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陈年箭伤："十年前北境雪夜，有个少年从奴隶营里救了个楚国俘虏。"他手指抚上白烨耳后那颗朱砂痣，"他这里...也有个印记。"
　　白烨瞳孔骤缩。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北方使团提前拔营了。
　　景霆气喘吁吁跑来："殿下！柳琰带着禁军往这边来了！"
　　楚宸把白烨扶上马背，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白烨手里："赵寒在西南十里处的废庙接应。"顿了顿，"...别回头。"
　　白烨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一起走。"
　　楚宸摇头，突然笑了："你教我的，《孙子兵法》第三篇——"话音未落，柳琰的人马已经出现在山坡上。
　　"走啊！"楚宸狠狠抽了下马臀。看着白烨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他才转身面对潮水般涌来的追兵。
　　柳琰骑在马上，笑得志得意满："太子殿下私通北境奸细，该当何罪？"
　　楚宸慢条斯理地擦着剑："柳大人不妨看看，你怀里那封密信是谁的笔迹？"
　　柳琰脸色大变，慌忙掏信。展开的瞬间，信纸上的朱砂印突然化作粉末飘散——是白烨特制的显形药。
　　"三年前出卖宇文家的，是你吧？"楚宸剑尖直指柳琰咽喉，"今日这雪，正好洗刷冤魂血债。"
　　厮杀持续到日落。当楚宸精疲力竭单膝跪地时，一支箭突然破空而来，正中柳琰右眼——箭尾缠着红色丝绦，正是楚宸当初系在白烨床头的。
　　山坡上，白烨策马而立，身后是黑压压的北境铁骑。他嘴唇动了动，隔着风雪，楚宸却听清了那句话：
　　"我来教你《孙子兵法》第四篇——十则围之。"
　　雪停了。楚宸看着白烨耳后那点朱砂在夕阳下红得耀眼，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年也是这样逆光而立，对他说：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