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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狮与保时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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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半，陆竞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爸爸正在她房间门外，“起来起来！太阳晒屁股了，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包子！”
“爸！这才几点！”她把头缩进被子裹成蚕蛹，“我昨天凌晨才睡......”（大学生综合征。）
“你刘叔婚礼在城郊，得早点出发。”爸爸啪地甩来一串车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地砸在床头，“喏，今天开咱家的海狮去，顺便拉点店里要用的东西。”
陆竞瑶眯眼一看，银色钥匙上明晃晃的丰田标刺得她瞬间清醒：“七座车？！我连教练车都是蹭明明的！”
“怕啥，你爸我当年开拖拉机都敢上路。”爸爸拽着她胳膊往外拖，“你一个多月就拿驾照，爸爸相信你。”
民宿后院的停车场上，一辆第四代白色丰田海狮像头刚冬眠醒的北极熊，车身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陆竞瑶敲了敲这个陪伴她们家整整10年的面包车，闷闷的回声让她想起这辆车在江湖上的传说:比如‘陈浩南的移动办公室’，再比如车还没停下，车门就打开了，下来一群怕冷的小伙子挥舞着手中条状的报纸（里面包着一米长的砍刀），喊着冻（动）手冻（动）手。
“我突然觉得这哪是海狮，分明是海象吧？”她扒着车窗往里看，三座椅像军训排队似的笔直杵着，“教练车和它比都是超跑......”中控台上用修正液写的“竹林小院物流部”，字迹被晒得褪成淡灰色，倒真透出几分古惑仔收保护费的沧桑感。
“你可别小看它，先调座椅。”爸爸钻进副驾驶，安全带扣得啪啪响，“后视镜要看到两侧车道，对，再往下点——你当照镜子化妆呢？”
点火瞬间引擎发出老牛般的闷哼，车身猛地往前一蹿。“刹车！刹车！”爸爸死死抓住车顶扶手，“闺女你这起步，不知道的以为咱们要去抢亲。”
陆竞瑶涨红着脸松开油门，后视镜里映出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您这车油门也太灵了......”
“慢抬离合轻给油，”爸爸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着，“当年我开收割机......”
“知道知道，您在田埂上漂移过嘛。”她翻着白眼挂挡，车轮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车还停着，挡把已经怼到了倒车挡。
父女俩面面相觑间，车尾传来“咣当”一声闷响。
“完蛋！”陆竞瑶跳下车时腿都是软的。后备箱门赫然卡在晾衣架上，妈妈晒的咸鱼干正噼里啪啦往下掉。
爸爸蹲在车轮边笑得直拍地：“好家伙，倒车先拆家！”
重新上路时，陆竞瑶握方向盘的姿势活像捧着炸弹。海狮庞大的车身在乡间小路上左右摇摆，时不时压过路边的野草。
“方向盘别跟拧毛巾似的！”爸爸夹着烟指挥，“对，就像揉面团，要那种温柔的力道......”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她突然发现后视镜里的景色不再天旋地转。海狮笨重的身躯开始听话地沿着柏油路滑行，发动机的轰鸣也变得规律起来。
“哟，找到感觉了？”爸爸挑眉看着时速表稳稳停在30码。
陆竞瑶没答话，但嘴角悄悄翘起。她发现这辆“海象”虽然笨拙，但转向意外地稳当，像只憨厚的大狗，只要摸清脾气就格外可靠。
这个认知在五分钟后就遭到了挑战——当他们驶入省道时，一辆红色卡车呼啸着从左侧超车。海狮被气流带得晃了晃，陆竞瑶顿时绷直了后背。
“别慌，”爸爸突然按住她发抖的右手，“记住驾校教的，让速不让道。”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紧咬的牙关。后视镜里，后面不断驶来准备超车的车辆，但海狮依然稳稳占着自己的车道。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洒进来，把方向盘晒得暖烘烘的。
等红绿灯时，陆竞瑶甚至有余裕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刘海。爸爸在一旁偷笑：“现在知道大车的好处了吧？坐得高看得远，跟皇帝出巡似的。”
“嗯，”她轻轻踩下油门，海狮温顺地起步，“那咱俩顶多算是皇帝马车前的车夫......”
当白色海狮吭哧吭哧驶入婚宴停车场时，陆竞瑶差点把刹车踩穿。
“爸......”她盯着满场的奔驰宝马，声音都变了调，“你确定刘叔真是你工友？”阳光下，锃亮的车漆晃得人眼花。最扎眼的是门口那辆扎着粉色缎带的宾利，车头上用玫瑰拼出的"百年好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他们家这辆漆面泛黄的海狮，活像是误入珠宝店的铁皮罐头。
“老刘闺女嫁的是建材公司少东家。”爸爸挠挠头，海狮熄火时发出的放屁似的排气声引得几个迎宾员直皱眉，“停这儿就行，甭管那些。”
陆竞瑶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突然庆幸没听妈妈的话穿那条碎花裙。她几乎是贴着车门溜下来的，生怕蹭到旁边那辆奥迪。
婚礼现场比停车场更夸张。水晶吊灯下，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香槟穿梭，每张餐桌中央都摆着真花插成的花球。陆竞瑶捏着皱巴巴的礼金红包，感觉自己在演《公主小妹》的群演戏份。
“明明要是在这儿，肯定要尖叫着拍八百张照片。”她小声嘀咕着，突然被爸爸拽到一个人旁边。
“老陆！”梳着油亮背头的刘叔热情洋溢地握住爸爸的手，金表带在爸爸磨出毛边的袖口旁格外刺眼，“大老板民宿生意不错吧？这位是......”
“我闺女，刚考上大学。”爸爸挺起胸膛，“今天还是她开车送我来的。”
“哦？”对方目光扫过陆竞瑶的帆布鞋，突然说道，“想不到你老陆也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陆竞瑶盯着他袖扣上的碎钻发呆时，突然听见身后"咔嚓"一声——某个宾客正对着他们家海狮拍照，镜头特意对准了车门上"竹林小院订房热线"的贴纸。
“爸，”她扯扯父亲衣角，“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的金色水龙头沉得差点拧不动。镜子里，她的马尾被空调吹得毛躁躁的，脸颊还沾着早上吃包子蹭的油渍。
外头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司仪正用夸张的语调宣布：“新郎特意为新娘准备了惊喜！请看大屏幕——”
投影仪亮起的瞬间，陆竞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瞪大了眼睛。画面上赫然是辆粉色劳斯莱斯，车头上用玫瑰拼的"Marry Me"比停车场那辆还浮夸。
她突然想起贺若明昨晚的星星眼，要是那丫头在这儿，怕不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水龙头突然发出怪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衣领。这破水龙头和他们家海狮倒是绝配——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陆竞瑶跟着爸爸在靠近角落的圆桌落座，塑料椅套在她坐下时发出尴尬的"咯吱"声。刚坐下，隔壁穿玫红色旗袍的大妈就凑了过来：“老陆，这是你闺女？长得真水灵！”
“那可不！”爸爸的嗓门突然高了八度，醉意还没上头，骄傲先漫到了眼角，“临州大学的高材生，商务英语系的！
大妈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陆竞瑶今天只简单扎了个马尾，没化妆的脸在宴会厅的金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她遗传了妈妈的杏仁眼和小巧的鼻尖，但眉宇间又带着爸爸年轻时的英气，这会儿被七八个阿姨围着打量，耳尖都红透了。
“有对象没啊？”穿翡翠绿上衣的阿姨直接掏出手机，“我侄子在美国读博士......”
“我家外甥刚在开发区买了房！”另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大妈挤过来，香水味混着蒜蓉扇贝的气息扑面而来，“姑娘你属什么的？”
陆竞瑶的筷子尖在酱油碟里画着圈，求助地看向爸爸。谁知爸爸正美滋滋地抿着白酒，还冲她挑眉：“我家瑶瑶还小，现在要以学业为重——不过认识些优秀年轻人也挺好。”
“爸！”她在桌下踢了爸爸一脚。
酒过三巡，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陆竞瑶正被大妈们问得头皮发麻，突然发现爸爸提着酒杯站了起来。
“我去和老刘说几句话。”他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手指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你多吃点，这龙虾烩面不错。”
等爸爸的身影消失在觥筹交错间，羊毛卷大妈立刻发动总攻：“姑娘你皮肤这么好，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哎呦这小手嫩的......”她突然抓起陆竞瑶的手腕，“我看看手相！”
陆竞瑶僵笑着任人摆布，余光瞥见爸爸已经到了主桌。刘叔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下，但很快大笑着揽住爸爸肩膀。隔着嘈杂的人声，她看见爸爸的酒杯又被满上了。
“这姻缘线啊......”羊毛卷大妈突然惊呼，“哎呀！你这是要嫁......”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陆竞瑶猛地抽回手，差点打翻面前的椰汁。
她在自助餐区磨蹭了十分钟，回到宴席时，爸爸正被灌下第五杯白酒。
此时爸爸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面前的白酒杯又被满上了第六杯。刘叔拍着他的肩膀，嗓门大得整个宴会厅都听得见：“老陆啊，当年在厂里就属你最实在，来，再干一个！”
“老刘，真不行了......”爸爸摆着手，嘴角却还挂着笑。
“诶！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刘叔把酒杯硬塞进爸爸手里，“你现在当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兄弟了是不是？”
陆竞瑶看见爸爸的喉结动了动，仰头又是一杯下肚。白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在他洗得发黄的衬衫领子上洇开一片深色。
“哪能阿，不是兄弟我还不想来凑热闹呢，其实今天来，还有个事想麻烦你......”爸爸抹了把嘴，声音突然低了几分，“我那民宿想翻新一下卫浴，听说你女婿是做建材的......”
刘叔的笑容僵了僵，金戒指在酒杯上敲出清脆的响：“好说好说！不过现在原材料涨价涨得厉害啊......”
“能给个老兄弟的进货价不？”爸爸掏烟的手有点抖，“小本生意，能省一点是一点。”
陆竞瑶停住脚步，看见刘叔的笑容突然变得客套。他给爸爸又倒了杯酒，金表带在灯光下反着冷光：“喝完这瓶都好说！不过老陆啊......”他的视线越过爸爸肩膀，瞟向窗外的停车场，“你还开着那辆破海狮呢？”
爸爸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但举起酒杯的手很稳：“能拉人能载货，实在！”
“实在顶个屁用！”刘叔的笑声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现在做生意讲究的是排面！”他突然压低声音，“这样，你再陪我喝半瓶，我给你成本价。”
陆竞瑶猛地攥紧了筷子。
刘叔变戏法似的摸出瓶茅台，“当年在厂里你可是几斤的量，别跟兄弟装怂啊！”
爸爸看了看旁边的陆竞瑶，脸上堆满笑容：“行行行，我喝......”他转头对陆竞瑶眨眨眼，“闺女，去给爸要碗醒酒汤。”
陆竞瑶站起来时，听见旁边人嘀咕：“穷酸样，开个破车还好意思来讨价还价......”
她走到自助餐区，不锈钢汤勺在手里捏得发烫，醒酒汤的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她突然特别想念自家民宿晒得发烫的木地板，还有妈妈总忘记收的咸鱼干。
端着汤碗转身时，陆竞瑶看着爸爸仰头灌下第七杯白酒，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再也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按住爸爸的手腕：“爸，别喝了！”
爸爸的手腕有些发烫，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瑶瑶，没事……爸还能喝……”
刘叔在一旁冷笑一声，金表带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老陆，你这闺女管得还挺严啊？喝个酒都不让，是不是嫌我这酒不够档次？”
陆竞瑶咬了咬嘴唇，强压住火气，轻声对爸爸说：“爸，你胃不好，再喝会难受的。”
刘叔嗤笑一声，故意提高音量：“哟，老陆，你这闺女还挺金贵，连酒都不让你喝。看来你这当爹的，在家也没什么地位嘛！”
周围几桌的宾客闻言，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陆竞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爸爸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他还是勉强笑了笑：“老刘，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刘叔却不依不饶，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懂事就得多教教！老陆，不是我说你，你这闺女脾气不小啊，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陆竞瑶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直视刘叔，声音虽轻却格外清晰：“刘叔，我爸的酒量您清楚，他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您要是真把他当兄弟，就别逼他喝了。”
刘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金戒指在酒杯上重重一磕。
爸爸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他一把拉住陆竞瑶的手腕，语气罕见地严厉：“瑶瑶！怎么跟刘叔说话的？快道歉！”
陆竞瑶愣住了，爸爸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她看着爸爸泛红的脸和紧皱的眉头，心里一阵刺痛，自尊心像被狠狠踩了一脚。
她甩开爸爸的手，声音有些发抖，“你要喝就继续喝吧，我回车里等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刘叔的冷嘲热讽：“老陆，你这闺女脾气挺大啊，看来平时没少惯着！”
爸爸没有追上来，只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刘叔哈哈大笑。陆竞瑶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出了宴会厅。
推开酒店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她的眼眶有些发烫。停车场里，那辆白色的海狮孤零零地停在一堆豪车中间，显得格外寒酸。她拉开车门，重重地坐进驾驶座，关门的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刺耳。
车里还残留着爸爸的烟草味，她趴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塑料材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宾客们陆续散去，停车场里的豪车一辆接一辆开走，只剩下那辆白色的海狮还孤零零地停在那里。陆竞瑶趴在方向盘上，眼泪早已干了，只剩下眼角微微的刺痛。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手背上。
车门突然被拉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抬起头，看见爸爸站在车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他的衬衫领口皱巴巴的，袖口沾着一点油渍，显然已经醉得有些站不稳，但眼神却努力保持着清醒。
“瑶瑶……”爸爸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挤出一个笑容，“给你妈打包了点菜，我俩不在家，她肯定随便应付一下的。”
陆竞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爸爸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嘴角勉强扬起的弧度显得格外勉强。
爸爸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便笨拙地爬上副驾驶，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放在脚边，生怕弄脏车座。他系安全带的动作有些迟缓，手指在扣子上摸索了好几下才成功。车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爸……”陆竞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以后别喝了。”
爸爸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你爸我当年在厂里，那可是千杯不醉的！”说完，他却又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连忙捂住嘴，尴尬地看了她一眼。
陆竞瑶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她拧开车钥匙，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附和着她的心情。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夜色中的道路显得格外空旷。爸爸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并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说道：“瑶瑶，今天……是爸不好。”
陆竞瑶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爸爸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老刘他……现在混得不错，爸来这想着，能靠这点老交情，给店里省点钱。”
他顿了顿，苦笑道，“好在最后还是谈成了。”
陆竞瑶的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说道：“爸，我们没必要求他！他那副嘴脸，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人！”
爸爸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温和：“傻闺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爸这辈子没本事，只能靠这点脸皮厚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但你不一样，你是爸的骄傲，以后肯定比爸强。”
陆竞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转头冲着爸爸喊道：“谁说你没本事了！我们家民宿现在生意这么好，不都是你和妈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吗？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靠巴结有钱人吗！”
爸爸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挤出了皱纹：“好！不愧是我闺女，有骨气！”他拍了拍胸口，结果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还是笑着，“行，以后爸听你的，不跟他们喝酒了！”
陆竞瑶看着他强撑精神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汗吧，一身酒味，回去妈又该说你了。”
爸爸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抹额头，笑嘻嘻地说：“没事，你妈刀子嘴豆腐心，最多骂我两句。”他顿了顿，突然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看，爸还给你带了块蛋糕，婚礼上的甜点，可好吃了！”
陆竞瑶看着那块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蛋糕，终于破涕为笑：“你就知道吃！”
爸爸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藏满了宠溺：“对了这事别和你妈说，她这人好面子。”
“知道啦，就你脸皮厚。”
车子重新启动，驶入夜色中。
陆竞瑶透过车窗，看见路灯的光在爸爸疲惫却满足的脸上忽然明忽灭。她忽然明白，这个总是笑嘻嘻的男人，肩上扛着的从来不只是他自己的骄傲，还有整个家的重量。
车子驶入郊区的山路，路灯渐渐稀疏，只剩下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明亮的光带。陆竞瑶瞥了一眼副驾驶，爸爸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和草木清香。陆竞瑶握紧方向盘，手心微微沁出汗来。现在是夜路，指望爸爸在旁边指路提醒已经不太可能了，好在这条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只有偶尔闪过的路标提醒她还在正确的道路上。海狮的大灯照亮前方，但远光灯似乎有些老化，光线并不算明亮。
“这破车...”她小声嘀咕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像是在和这辆老古董交流。转弯时，她下意识放慢了速度，车身微微倾斜，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从后视镜射来，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陆竞瑶眯起眼睛，这是一辆保时捷718 Cayman GT4 RS-她在汽车杂志里看过，选装后超过200多万的昂贵‘玩具’！
当那辆跑车从陆竞瑶身边掠过时，夜色被引擎的咆哮撕开一道炽热的裂缝。
银灰色的车身在月光下流转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低趴的轮廓宛如猎豹弓起的脊背。前机盖上隆起的进气口像猛兽翕张的鼻孔，两侧四点式LED大灯在黑暗中划出四道锋芒，将车身影子短暂映在路面上。车尾的鹅颈式碳纤维尾翼比赛道版收敛三分，却依然嚣张地斜刺向夜空，与底部扩散器的层叠导流片形成精密的气流陷阱——这是工程师在物理限制与极致性能间博弈出的完美平衡。
引擎的轰鸣从4.0升水平对置六缸心脏中泵出，街道调校的排气阀门初段是低沉的「嗡——」，像猛兽压抑的喉音。但当转速突破4500转，阀门全开的瞬间，声浪骤然炸裂成高频的金属嘶鸣，换挡时排气管「啪啪」的爆响如同甩响鞭，在山路间激荡出层层回音。更妙的是降挡补油时，那声短促的「轰咔」——PDK变速箱与发动机的咬合精准得令人颤栗，仿佛能听见齿轮间火星四溅。
最让陆竞瑶指尖发麻的是它的弯道表演。在连续发卡弯中，后轮转向系统让这头猛兽灵活得不可思议，标配的米其林Pilot Sport Cup 2轮胎像涂了胶水般黏住地面。车身侧倾被主动悬架抑制得近乎魔幻，唯有碳纤维桶椅传来的细微震动提醒着她：这辆优雅的猛兽正以极快的速度切削弯心。
当方向盘回正的瞬间，车尾竟俏皮地向外轻摆半寸，仿佛在炫耀保时捷工程师藏在电子限滑差速器里的小恶作剧。
直到保时捷靠近，陆竞瑶似乎闻到空气中漂浮着陶瓷刹车盘特有的焦香。陆竞瑶摇上车窗，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原来街道版GT4 RS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撕裂极限，而在于它把赛道的暴烈驯化成触手可及的快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辆银色的跑车如闪电般从左侧超车而过，排气管发出的声浪震得她耳膜发麻。那辆车在超过她的瞬间还故意轰了两下油门，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挑衅。
“神经病啊！”她条件反射地骂出声，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辆跑车。它在远处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尾灯在夜色中拉出红色的光痕，转眼就消失在前方的弯道处。
陆竞瑶的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的方向盘，这辆笨重的海狮和那辆跑车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产物。但奇怪的是，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能想象出自己驾驶那辆跑车的感觉——手指轻点方向盘，油门踩到底，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想什么呢...”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可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方向盘，脚下的油门也稍稍加重了一些。
前方的路开始变得蜿蜒，是连续的山路弯道。陆竞瑶深吸一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面。第一个右弯来得突然，她本能地转动方向盘，感觉到车身有些笨拙地跟着转向。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准确地判断出了入弯的角度和速度。
第二个左弯更急一些。陆竞瑶咬了咬下唇，提前减速，然后在入弯的瞬间轻点油门。这次车身更稳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轮微微打滑后又重新抓地的微妙变化。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从脊背窜上来，让她忍不住微笑。
“原来是这样...”她小声自语，眼睛亮了起来。这感觉和驾校里那些刻板的操作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本能？她开始期待下一个弯道，身体似乎已经记住了那种流畅转向的感觉。
远处，那辆银色跑车的尾灯又出现了，它似乎在前方某个地方减速了。陆竞瑶不自觉地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心跳随着转速表的攀升而加速。海狮的引擎发出沉闷的吼声，虽然远不及那辆跑车的声浪，但在她听来却格外亲切。
夜风呼啸，弯道连绵。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一点点掌握这辆车的脾气。
老海狮的引擎发出吃力的低吼，转速表缓缓攀升。
两车的性能差距太大，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追上。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被甩得太远。
前方的保时捷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尾灯在弯角处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挑衅，也有可能单纯是不熟悉这段路罢了。
陆竞瑶咬了咬下唇，身体微微前倾。下一个右弯来临时，她比平时更早地松开了油门，让车身重量自然前移。方向盘在她手中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感觉到前轮抓地的细微变化。
海狮的悬挂在急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竞瑶却像能预知路面起伏般提前调整方向。她发现只要在入弯前轻点刹车，让笨重的车头乖乖下沉，后轮就会听话地跟上。
这不是速度的较量，而是她与这辆老车之间悄然建立的默契。
老海狮笨拙地切入弯心，虽然侧倾明显，但路线却出奇地准确。
此刻副驾上熟睡的父亲，完全没意识到女儿刚刚与一台500匹的公路猛兽完成了怎样危险的共舞。
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时，陆竞瑶突然发现那辆保时捷竟然停在路边，一个男人倚在车门上，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目光直直地望向她这边。
“搞什么？”她下意识放慢车速，心里警铃大作。这人该不会是玩不起，准备找茬吧？
陆竞瑶下意识放慢车速，从车窗瞥了一眼——那人抬起头，路灯照亮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陆竞瑶却觉得有点眼熟。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车轮压到了路边的碎石，车身猛地一晃。陆竞瑶迅速回神，双手稳稳控制住方向盘，轻踩刹车调整方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瑶瑶...？”爸爸被颠簸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到哪了？”
“快到家了，爸你再睡会儿。”她轻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透过后视镜，看向那辆越来越远的跑车。奇怪的是，那人似乎也在看着她这边，路灯下隐约能看到他举起手挥了挥。
男人看着远去的海狮，然后想起车门上"竹林小院订房热线"的贴纸，默默打开了导航软件。
剩下的路程，陆竞瑶开得出奇地稳。海狮虽然笨重，但在她手里却变得异常听话。每一个转弯，每一次加速，都像是她和这辆车之间的默契对话。当"竹林小院"的招牌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停好车，她轻轻推醒爸爸：“到家了。”
爸爸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表，惊讶地说：“这么快？你开得比我还稳嘛！”
陆竞瑶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当她拔出车钥匙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钥匙上的丰田标志，脑海里又浮现出那辆银色跑车划过夜色的身影，还有那种掌控速度的奇妙感觉。
或许...她想着，关上车门，抬头看向满天繁星...开车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有趣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