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旧事归故人（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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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琼太子带兵攻打西楚，不出一年直逼都城，恰逢先帝驾崩，太子殿下果断刚毅，于西楚旧址更改国号，为避免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陛下特意下旨增删礼制，大典从简，重立都城浮玉京，另外大赦天下、新增不合理徭役税务一律免除，各地休养生息免去一年赋税，凡旧政无一不妥帖，凡旧臣之可用者陛下不计前嫌并广招人才，设立新考。
一月有余，各处皆百废俱兴，百姓认为得遇明主，一片欣欣向荣，不仅大周与邻邦交好，君主也被美名宣扬称其德才兼具，至此，独大周为燕燕众国之翘楚，
除此功绩之外最津津乐道的还有这位太子殿下，不，如今该叫做陛下，传闻中这位征战西楚，立下赫赫战功而又改立大周的陛下俊美无双，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
人们总是爱听风花雪月和红颜薄命，英雄多让美人惦记，帝王垂泪让人咂舌，意犹未尽。
更何况，如今这位陛下，藏的红颜不是别人，正是西楚旧人——临月公主。
“你说，陛下对公主……当真是存了那份心思？”他在北琼的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待定都浮玉京后启程，还在路上。
年长的姑姑急忙捂住小宫女的嘴，左右警惕地看了看没有人后连呸三声，小声呵斥道，“疯了吧你，这胡话也是你能说的？”
小宫女意识到自己失言，也惊了一声冷汗，她是今年新入宫的宫女，原本也是西楚人，只是现在不分什么西楚、北琼，统称大周。
一年前的元日曾有幸得见，见之难忘，想必神女不过如此，只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关心的不是谁来当君主，而是自己能不能吃饱饭，西楚也好，北琼也罢，总归是个冠名，若是能吃饱饭是哪国人都无所谓。
“那日公主殿下和贺公子一同站在一处，佳偶天成......”
姑姑恨铁不成钢，稍稍用力拍打她腰侧，“胡说什么？皇后娘娘再有半月就进了浮玉京，你这脑袋不想要了？”
“可那位......”
姑姑知道她的意思，又不轻不重敲她脑门，敲完自己也忍不住叹气，话到嘴边又烫嘴似的讲不出来，最后说了一句，“一会儿细心些，这宫城里的都是身不由己人。你刚入宫，我念你岁数小不与你计较，若是日后再像今日这般口无遮拦，叫有心人听了去，谁也保不住你。”
是警告，是敲打，亦是提点。
小宫女似懂非懂，跟在她身后迈进了秋棠宫。
秋棠宫便是原来的公主殿，什么都没变，偏偏换了个名字，这名字婉静、沉稳，与楚临月截然不同，不知是羞辱还是其他，这字是陛下亲赐，俘获楚临月第一天陛下就大手一挥，让两个太监关押她到秋棠殿，西楚原先是没有这个宫殿的，两个太监是人精，将楚临月送回了公主殿。
秋棠宫的名字也这么落了下来。
当今的陛下刚入宫那两日宫里乱得很，大太监在花名册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留在秋棠宫伺候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宫人，而这宫里住着那位的留去大家各自都有猜测，但是都不敢明讲，以至于包括关于各个总管太监对于这宫的态度也就褒贬不一。
天意弄人，再过半月又是元日，佳期将近，日子也越来越冷，小宫女进殿的时候身上还沾染着外面的冷气，屋子里不大暖和，但寥寥胜却无，她端着手里的衣服走近临窗小塌，弯腰听姑姑道，“陛下叫您换了衣服去乾清殿。”两人并没有把她当作是阶下囚，语气依旧是恭恭敬敬。
按理来说她们不必做到如此，但二人老老实实侯在那处，半响，楚临月声音极轻的飘进她心里，“你起来吧。”
小宫女跟着姑姑起身，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她久久挪不开神。
少女衣着单薄，临窗看雪，未着粉黛，皮肤透白，窗外的雪和她相比都逊色，而她的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与无奈，殿中不暖和，鼻尖和眼尾隐隐还有藏不住的红。
她是那么纯白，又是那么脆弱。
姑姑将东西放在殿中央，犹豫着要不要再讲些什么，不料小塌上的人先开了口，“姚姑姑？”
姚姑姑恍惚一瞬，没想到她还能被认出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终究最后还是良心不安，跪在了地上，“公主殿下......”
小宫女愣在原地，楚临月以为这位也是旧人，朝她看了两眼，并不眼熟也就没有什么意思，可小宫女哪见过这种场面，不由自主跟着也跪在姚姑姑身旁。
楚临月有些好笑，语气淡淡，“我也没说什么，也不是公主了，跪我做什么？”
两人不语，她看见了桌子上的衣服。
“我是不会去的，若是因此连累你们二人，你们二人还要跪在这里的话就不划算了，都起来吧。”
她扭头继续看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整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光彩，空洞、无趣，如同精致的破布娃娃。
姚姑姑磕了头，小宫女也磕，临走时楚临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姚姑姑一下子泪涌出眼眶，终究是没忍住，“殿下多保重。”说完小心翼翼关上门，再无声响，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身体上和心里面的两种冷意交汇在一起，楚临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要不然就是冻死，要不然就是无聊死，再或者临死之前还要做个瞎子，她已经有些时候看不清东西，总是影影幢幢，模糊的很。
北琼的国姓是徐，太子殿下出生时白雪皑皑，那时候的先帝认为瑞雪兆丰年，于是给他取名徐照雪。
其实，楚临月从开始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位陛下真名叫什么，她总是听他们陛下陛下的称呼，她也就会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徐照雪处理完堆了几天的杂物，从国家大事决策再到宫里面的各项用物支出费用过目，他已经非常疲惫，本来想休息，偏偏这时候有个蠢材过来找他，陛下心里不大舒服，决定让对方也要难受难受。
贺兰庭应召入殿跪在乾清殿中，先是汇报大周立国后百姓多么拥护，西楚余孽处理得多么干净然后讲，“陛下曾答应臣的事情不知可还记得。”
徐照雪似笑非笑，坐在龙椅上睥睨他，“什么事情。”
贺兰庭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一个回答，原先的措辞统统用不上，委婉道，“天下少战火纷乱是臣与陛下的共愿，只是，临月处在其中并没有参与任何，陛下答应臣待事情落定后允许臣带走她。”
“临月，倒是叫的亲密。你可知私藏前朝余孽是个什么下场？你苦心经营一切，要因为一个女人而甘愿前功尽弃吗？”
贺兰庭并不赞成，“臣并非大公无私之人，百姓安康是臣之夙愿，临月安康亦是臣之夙愿。”
一个两个的，条件都是楚临月，徐照雪自然知道那是谁，要说好奇他也并不好奇，这都半月多过去了，一想起这个人他脑子里还是那日少女湿漉漉的双眼，比林子里的鹿还要灵动，可到看他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像鹿眼睛了，决绝的很，甚至那未曾表明的厌恶之情都能生动透过双眸传递出来。
世人常说眉目传情，含情脉脉，欲语还休，他那日觉得她的恨，竟比别人的还要多几分情谊，可这情谊终究不是真的，也是他鬼迷心窍看走了眼。
徐照雪没了意思，摆摆手，“待你把手头的事情都理清楚再来接人，留一堆烂摊子给别人，你这翰林当得可还舒心？这几个小国的帖子你再拿回去好好看看说的是什么东西？区区小国也妄想分一杯羹，既无助力又哪里来的脸？”
贺兰庭拧拧眉心，他自己知道与狼同谋势必自己也讨不到过分的好处，但凭心而论，徐照雪是做君主的料子，天生如此。
别无他法，但是他也得了准话，出宫之前给姚姑姑又嘱咐两句，留下一包宫外的杏子酥。
姚姑姑握着手里的杏子酥看贺兰庭一身红色官衣渐渐消失在大雪中，心里五味杂陈，她回头望，朱漆红宫墙高耸，阻断了目光。
身旁的小宫女叫兰荣，姚姑姑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她不打算告诉她，只是回头对她笑笑，很无奈很无奈的眨了眨眼睛，其实，她也才不过二十四岁年华。
这宫里都是身不由己人......
殿内的徐照雪经贺兰庭这么一提醒、这么一闹腾，又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位人物，好巧不巧的对方脾气不小，不肯甘居人下，自己说的话到她那里和没说一样，石沉了大海。
他走到今天并非偶然，自然见惯了硬骨头，不愿意那又如何？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句话罢了，生了兴趣，看看又何妨？他要做的谁敢拦？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摆驾秋棠宫，为首的太监是孙晟孙公公，先前大太监的徒弟，都是旧人，去岁元日也是他去公主殿请人得了赏赐。
人还没看见，浩浩荡荡的声势就先传进了秋棠宫，楚临月转身回去拿了斗篷扔在小塌上拿东西盖住，趁看守的护卫和众人都慌忙接驾时推开窗户，寒风一股脑全涌了进来，真的很冷，但她没有任何犹豫，一股脑就翻了出去。
偌大的宫城，想要藏一个人其实很容易，更何况这之前是她的家，将近一半的宫女、太监都是宫里的旧人，她虽贵为公主但待他们和善，不说个个有恩情，但都愿意帮她一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密道在朱雀门旁，那是最安全，也最复杂难以追踪的一个密道，她穿了鞋，但是也过于单薄，甚至左右并非一个样式。今年冬日她并没有新做鞋，之前的衣裳首饰在宫乱中也丢了大半，主要原因还是她太久没动，又吃不饱，以至于现在她在宫道上跑的磕磕绊绊，
宫道两旁是堆积的白雪，楚临月心里很明白，成败在此一举，要再想找一个类似于今天注意力全在后宫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过两日元旦，到时候守卫只会更多。
她跑着，那些白色在她眼中掠过，越接近朱雀门她越看不清楚。少女强压心里的烦躁和不安，依旧跑着，跑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肺里滚烫，下一刻就要炸开，喉咙中泛起甜腥。
马上就要跑到了，耳边掠起风声，楚临月只觉得浑身轻盈，血液跟着也止不住的沸腾，嘴角的笑还未扬起，有密道口的宫墙还未触及，那双手甚至来不及伸展出去，一支惊天响箭从她耳边飞过。
第二支同样，这两支仿佛是为了警告，离她身侧留有三分余地。
第三支则同前两支完全不一样，这支离得极近，近在咫尺，直接是贴着楚临月耳垂而过，将她耳垂擦出血滴，落在白雪上格外鲜艳。
第四支仿佛就是为了追求对称美，在她右耳同样擦出血痕。
这时候她还没停，按动机关打开了暗道，希望就在眼前，暗道内里繁复，只要进去一切就都好了！
徐照雪已经放下手里的弓箭，似乎一切都那么顺利。
但当门全部打开时，楚临月如遭雷劈，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别人，正是孙晟。孙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挪开留有一人能过的余地，用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哽咽道，
“公主殿下，路远万万里，但愿安康，岁喜。”
她终究是没逃出去，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旧事归故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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