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雨生》》茶见屿

1、重逢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沈昭站在音乐厅廊柱下，看雨帘将大理石台阶敲出细密水花。她本该直接去地下车库，却鬼使神差绕到侧门——那里有个少年正在给琴盒套防水罩，动作仔细得像在给情人披外套。

　　黑色毛衣袖口滑落时，露出他腕骨内侧一道淡色疤痕。沈昭呼吸微滞，那是三年前维也纳事故留下的痕迹，她曾在新闻照片里见过这道伤。

　　"备用琴弦在夹层第三格。"她突然开口。

　　少年抬头，雨雾中他的睫毛像沾了水的鸦羽。琴盒卡扣上挂着的铜质湿度计晃了晃，显示此刻湿度78%——正是小提琴面板最容易开裂的临界值。

　　“您认得这把琴。”他的声音比大提琴最低音还要沉，右手无意识摩挲着琴盒边缘的凹痕。那是吊灯砸落时留下的伤，与沈昭设计图上缺失的承重柱位置分毫不差。

　　沈昭将伞倾斜过去：“只是职业习惯。 ”

　　伞面阴影里，少年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某种蛰伏的兽。他接过伞柄时，食指擦过她无名指上的绘图茧，那里还沾着今晚修改方案的蓝墨水。

　　“《G小调恰空》。”他忽然说，“下半场第三首曲子。" ”

　　雨声骤然变大。沈昭想起节目单上被红笔圈出的那页——这首巴洛克时期的名曲，总时长恰好是七分零三秒，与她三年前在维也纳控制室停留的时间完全相同。

　　琴盒突然发出“咔”的轻响。少年低头调整湿度计的姿势，让后颈的纹身一闪而过：极小的五线谱符号，正是《恰空》开头的四个音符。

　　“要听听看吗？”他解开琴盒的动作像拆一封情书，“这把琴最近总走音。”

　　沈昭看见天鹅绒衬里上躺着的不是名贵提琴，而是一卷泛黄的建筑图纸。她亲手绘制的声波反射测算表边缘，有个被血渍晕染的指纹。

　　远处雷声碾过云层。少年用琴弓轻点图纸某处：“这里少算了一个共振频率。”弓尖悬在她锁骨上方一寸，“所以那天吊灯才会...”

　　他突然收声。灯光下，沈昭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换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雨小了。”她转身时闻到松香混着铁锈的味道，不知是来自琴弓还是他掌心的旧伤。

　　少年站在原地没动，琴盒里的图纸被雨风吹起一角。沈昭走出三步才听见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调了七次琴弦...”

　　雨幕吞没了后半句。但沈昭不知道——

　　“才等到这个和你说话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