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弓光长

3、Ω.我我我

　　Ω.我我我

　　“这次只有凳子和一台摄像机吗？哦，还有一张桌子和热咖啡。希望是我喜欢的拿铁。”

　　露娜整理了一下裙摆，坐在了椅子上，拿起咖啡。她先闻了闻，然后，品了下。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喝着咖啡，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慢慢地说：

　　“我叫露娜。露娜·冯·曼。过去是个成功的惊悚小说家，现在的话，算是个流浪汉吗？”

　　露娜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将咖啡放在了桌子上。她继续说：

　　“在十年前我遇到了“她”，面对未来以后才发现原来迈出第一步也就那么回事。没有想象的困难，当然，也没有那么简单。一边打工一边写作的日子是辛苦的，但是，我比任何一刻都自由。在我写作的第三年，一切终于有了起色。”

　　这时空荡的房间突然想起了喝彩声，露娜被吓了一跳，小声笑骂道：“我的超我原来是剧院吗，真是的。”

　　露娜又喝了口咖啡继续说：

　　“我的妈妈和爸爸为我高兴。本来，他们也只是担心他们百年后我无法独立。但是现在我拥有了自我和独立的能力。少年时对父母一厢情愿的抱怨也消失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花团锦簇。灵感简直就像西伯利亚的雪一样，永不停歇。”

　　露娜顿了顿继续说：

　　“再后来，换了新的国王。他，他该怎么说呢？是个好国王吧？倡导全民平等，但是禁止一切帝国规定以外的书籍流通。万幸，因为我的书故事性大于教育意义便被保留了下来，最主要国王也是我的书迷。我还获得了国家授予的铁十字玫瑰爵士勋章。”

　　这个时候，一枚沾染着泥沙的勋章突然出现在了露娜手里。露娜仔细看了看勋章，然后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我获得了一切。自由、财富和声望。但是，应该止步于此吗？国王的心思并不难猜，所以超越自我的人都记得本我的审判。政客最先察觉，于是暗流汹涌。文学家和教师随后察觉，于是血流成河。”

　　露娜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窗外，她突然开始流泪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的允许眼泪失控。

　　“国王希望人们不再超越自我，甘于现状，因此四海升平。但是，我的老师认为进步是人类应有的全力。于是他去反抗，组织学者联名反抗了。然后，他成了叛国者。权力机器，人民的泰坦，拥有一万种杀死你的方法。但是，我没有参与联名。”

　　露娜又喝了口咖啡，有点咸。

　　“因为我认为，想要进步的人总会进步。人，或者说生物，真的会追求在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中进步吗？我当时，在面对本我前，也真的身心俱疲。所以我保持了沉默。我仍旧编织着属于我的乌托邦，读者们在我的世界中享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快乐和诡异奇幻的世界。但是，我是傲慢的，对的，在长达十多年的花团锦簇中，我也迷失了自我变得高高在上令人作呕。”

　　房内突然出现了另一把椅子，这是露娜的爱椅，她坐在这把椅子上看过一遍遍日出和日落。

　　“人的进步是需要诱因的。就像小草需要一场春雨。杀死诱因，其实也是没有自由。我追求了一生自由，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真是糟糕。但是我需要担心很多。我年迈的父母怎么办？这次并非面对自我这么简单。我要为了我，毁灭他们吗？”

　　露娜一边说一边挪开了自己坐着的椅子，把自己的爱椅搬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懦弱，以父母之名为我编织了绝佳的借口。我的母亲是聪明的银行家，我的父亲是机敏的商人，但是，在这些身份之前，他们是正直善良的人。我的自由和梦想从来不是空穴来凤。他们是我成长的土壤。他们也察觉到了国王的企图。所以在密谈之后，他们搬去了很远的国家。从此我们之间隔着山海，但是也比任何时候都亲近。”

　　露娜把那枚铁十字勋章又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笑着说：

　　“之后，我的老师死了。他年龄大了，又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就那样草率狼狈的死在了牢里。甚至，都没走上国王为他准备的刑场。但是，那样光明磊落的人又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呢？不会的。”

　　露娜面前突然出现了十来个或站或坐的人，他们和露娜的年龄相仿，他们在表情严肃的交谈。

　　露娜凝视着面前的同门师兄师姐继续说道：

　　“我们开始进行一场以复仇为名的革命。我继续写作，奇诡的世界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些关于希望和自由的种子变开始发芽。并非只有读者会挑选作者，作者其实也在选择自己的读者。我将我的梦想和希望写在故事里，我的读者认可我回应我，然后超越我。越来越多的人自发的加入这条注定又我们自己的鲜血汇成的激流。”

　　露娜看着眼前故友们的身影一个个消失，然后，房间中下起了温柔的雨。

　　“最勇敢的人最先死去，最幸运的人也难逃此劫。终于，我也被发现了。我没有苏格拉底以生命证道的勇气，于是，我开始逃亡。我被很多人背叛，我也被很多人拯救。自甘堕落的聪明人络绎不绝，自寻烦恼的愚者也前赴后继。”

　　露娜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继续说：

　　“那是我最艰难的生活。阴湿的地下室，战友们的鲜血、饥饿、疾病和流离失所。我其实还蛮娇生惯养的，就算自己最开始租房子住，也是向南的阳光房，每周还会换不同的鲜花呢。我当然犹豫过，有时也在反思是不是在自找苦难。但是怎么说呢，越是战斗越是坚定。”

　　露娜又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她突然抬起头问道：

　　“可以再给我被咖啡吗？我好久没喝咖啡了。”

　　她的杯子中重新倒满了热气腾腾的咖啡。

　　“谢谢。哦，我就好这口。让我们继续说吧。老实说，我不是那么勇敢的人。我不像我的同门会领导一场又一场的游行，她死在了枪林弹雨里。我也不像我的师姐会给所有流亡的人提供庇护，她死在了刑场上。我只是不停的写作，最先还可以发表，之后我便只能手写了。就好像是上世纪的报童般，穿梭在大街小巷，寻找我的读者，寻找我的小草。”

　　这时，温柔的雨停了，房间里放满了鲜花。是露娜喜欢的玫瑰，红玫瑰。

　　“形式愈演愈烈，一直逃亡的我也被抓住了，当然吃了些苦头。很幸运，我的战友们把我救走了。但是，此后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不过，激流即将斩断山石。政客和军队乱成了一锅粥，国王权势仍在，但是焦头烂额。战友们偷偷找了一艘船，将病重和受伤的人运出国，国外接应我们的人会照顾我们。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想妈妈了。”

　　露娜闻了闻手边的玫瑰花,开朗道：

　　“但是，我的运气不太好。时至今日，我已经不会再纠结—我是否还是我，我是否成为了超我，我是否保留了初心—这些问题了。我只是觉得，我这一生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畅快！”

　　整间房间只剩下了玫瑰，椅子和剩了一点咖啡的咖啡杯。

　　愿永恒之女性，指引我们向上。（该句引自《浮士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