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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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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烛台早已燃尽,凝固的蜡泪在桌面上蜿蜒成奇异的形状。
傅允辞裹着浴袍从雾气弥漫的浴室出来时,发梢还在滴水,他皱着眉揉了揉发红的鼻尖,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般陷进床褥。
"哥,把药喝了。"
贺槐安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他左手端着药碗,右肩挂着背包,腕骨上还缠着半截没拆干净的绷带。傅允辞闭着眼撑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将苦得发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倒回枕头时连睫毛都透着倦意。
房间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贺槐安跪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傅允辞的手掌露出来,那道为引开伥鬼自伤的刀口泡过雨水后有些发白,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
碘伏棉球擦过伤口时,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缩了缩手指,贺槐安立即放轻动作,低头对着伤处轻轻吹气,阳光照亮他专注的眉眼,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
直到缠好最后一段绷带,他才发现傅允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哥?"
傅允辞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人按在自己肩窝,贺槐安僵着身子没敢动,却听见头顶传来带着鼻音的闷哼:"冷。"
药碗当啷一声滚落在地,贺槐安飞快踢开鞋子钻进被窝,手脚并用把人圈住时,才发现傅允辞的皮肤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我去找退烧——"
"别动。"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傅允辞把脸埋在他胸口处,滚烫的呼吸烙在皮肤上,"就这样......睡。"
窗帘被风吹动,忽明忽暗的光照亮床头柜上散落的绷带和空药碗,贺槐安听着耳畔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悄悄收紧了怀抱。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房间,将凌乱的被褥镀上一层金边,傅允辞在燥热中醒来,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正压在他腰间。
他皱眉推了推——贺槐安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颈窝,发梢还带着昨夜雨水浸透的潮气。
"哥......"少年在睡梦中含混地呓语,手臂收得更紧,膝盖不由分说挤进他腿间。
"喂!"傅允辞猛地掀开被子,一肘抵在对方锁骨上将人怼醒。
贺槐安迷蒙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却是探手抚上傅允辞的额头,他指尖还带着温热的暖意:"退烧了?"
傅允辞拍开他的手,破碎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自己烧得糊涂时拽着人不放的模样,像块烙铁烫在神经上。
他翻身下床,手掌绷带下的伤口因动作太大传来刺痛:"吃饭。"
"嗯?好。"
银质茶匙碰到骨瓷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空荡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仆人们像上了发条的玩偶般无声穿梭,傅允辞注视着其中一位正在布菜的女仆,忽然开口:"古堡主人呢?"
女仆的脖颈以机械般的角度转动,露出程式化的微笑:"在陪诺亚少爷休息。"
"诺亚少爷..."傅允辞用指尖轻敲桌面,"很喜欢夜间活动?"
"诺亚少爷怕黑。"女仆的眼珠突然停滞不动,嘴角却诡异地扬起,"非常怕。"
红茶表面的奶油漩涡正在缓缓下沉,贺槐安突然发现,所有仆人的脚步都停住了——他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傅允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他应该很喜欢那首童谣?'月光光,照地堂'..."
女仆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笑声,她的头颈以不可能的角度后仰,用稚嫩的童声唱道:"月光光...照地堂...娃娃睡在摇篮上...妈妈摇...轻轻唱...影子悄悄爬进窗..."
其他仆人的关节开始同步抽搐,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操控他们。
贺槐安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那些扭曲的肢体正在地上投出诡异的影子。
"感谢款待。"傅允辞突然起身,银制餐刀在他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光,所有仆人瞬间恢复常态,女仆弯腰收拾餐具。
走出餐厅时,贺槐安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哥,你不会有发现了吧..."
傅允辞望向走廊的楼梯,古堡女主人和诺亚少爷应该就住在四楼,黄昏的光线将阶梯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今晚月光出现时,我们就能见到真正的诺亚少爷了。"
贺槐安看着傅允辞的侧脸,突然觉得他此刻的眼神,比那些会唱歌的傀儡仆人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又到了晚上,一楼客厅的壁炉里,火焰噼啪作响,却驱散不了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幸存者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人裹着毛毯坐在壁炉前发抖,有人神经质地啃着指甲,还有人正低声争论着什么。
傅允辞和贺槐安从楼梯下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警惕,有怀疑,也有隐约的希冀。
“你们也是从迷宫里出来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率先开口,他手里攥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傅允辞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在场的人,算上他们,幸存者只有七个,昨晚一夜就死了一大半的人,也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入梦者数量。
“我们得合作。”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站起身,她的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眼神却异常锐利,“这座古堡不对劲,那些仆人……根本不是活人。”
“合作?”角落里,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冷笑一声,“昨晚在迷宫里,可是有人为了自己活命,把同伴推给了那些东西。”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贺槐安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傅允辞却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壁炉上方的挂钟,钟摆的阴影在火光中晃动,再过一个小时女主人就会带着仆人下来,继续让他们去迷宫送死。
“想活命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互相猜忌。”傅允辞的声音很冷,却莫名让人信服,“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诺亚’。”
“诺亚?”眼镜男猛地抬头,“你是说……那个童谣里的孩子?”
“对。”傅允辞抬起眼,目光如刀,“迷宫里的是吃人的怪物,只有找到真正的诺亚,才有一线生机。”
客厅里一片死寂。
高马尾女人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走到傅允辞面前:“我加入。”
眼镜男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算我一个。”
胡茬男啐了一口,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站起了身。
还有两个人应该是结伴的,一直没有吭声,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贺槐安看着逐渐聚拢的人群,低声在傅允辞耳边道:“哥,你确定要跟他们合作?”
傅允辞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没有回答。
古堡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女主人踩着高跟鞋缓步下楼,裙摆扫过暗红的地毯,仆人推开通往后花园的门,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幽深的迷宫入口。
"今晚的月色不错,"她微笑着,眼底却毫无温度,"祝各位好运。"
五人在迷宫前短暂集结。
胡茬男叫熊奇,一直警惕地盯着高马尾女人-方芳,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戴眼镜的男人叫杨陈,目光在傅允辞和贺槐安之间游移。
傅允辞扫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清晰:"分开行动,效率更高。"
"分开?"熊奇冷笑,"要是有人找到出口自己跑了,其他人岂不是等死?"
"那你想一起走?"傅允辞淡淡反问,"昨晚死在迷宫里的九个人,现在正游荡在里面,再加上那个‘东西’……"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地面,"聚在一起,只会被一网打尽。"
杨陈犹豫了下:"不如……让傅先生和贺先生去找出口?"
贺槐安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插话:"行啊,那你们负责当诱饵?"
熊奇脸色一变,方芳终于开口,嗓音冷冽:"你们俩引开怪物,我们找出口。"
"成交。"傅允辞干脆利落,转身踏入迷宫前,他微微侧头,对贺槐安使了个眼色。
贺槐安会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找到出口后,记得喊一声——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已隐入迷宫深处。
贺槐安凑近傅允辞耳边,压低声音:"哥,要是那几个家伙找到出口直接溜了,我们岂不是..."
傅允辞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他指尖轻敲迷宫墙壁,青苔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合作?"他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他们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贺槐安眨了眨眼,突然会意,凑上前道:"所以哥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支开他们..."
"嘘——"傅允辞突然转身,将他按在爬满藤蔓的墙面上,月光从枝叶间隙漏下,在他冷峻的轮廓投下细碎光斑。
贺槐安呼吸一滞,却听见极近处传来窸窣声响——是布料摩擦枯叶的动静,那两个一直没有与他们交谈的人,竟然跟来了。
傅允辞的拇指擦过他唇角,作势要捂,眼底却闪过促狭的光,贺槐安立刻会意,用气音撒娇:"我不管,我永远跟着哥..."
"闭嘴。"傅允辞低斥,手上力道却放轻,两人钻进了空心石墙的藤蔓后。
那两人踩着石板路走近,卷发男子烦躁地抓了抓蓬松的头发,眯起眼睛环视四周:"奇怪,刚才明明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再仔细找找。"矮个子男人压低嗓音,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凸起的武器。
卷毛男踢开脚边的碎石,不耐烦地嘟囔:"不是啊,我们干嘛非要追着他们不放?"
"你懂什么!"矮个子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那个白皮肤的男人,我绝不会认错。五年前在老秦身边的就是他——傅允辞!"他咬着牙吐出最后三个字,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恨意,"继续找!他们肯定还在附近。"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迷宫另一端后,傅允辞才轻轻拨开遮掩的藤蔓。
"哥,那个人..."贺槐安看向身前的傅允辞,发现对方线条分明的侧脸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冷峻,"认识你?"
傅允辞的眉头深深蹙起,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记忆深处的画面一闪而过,但那个矮个子的面容却怎么也对不上号,直到枯叶在指间碎成粉末,他才沉声开口:"先去找昨晚那个黑毛怪。"
贺槐安注意到傅允辞避开了他的问题,但识趣地没有追问,他点点头,顺手拍掉沾在傅允辞肩头的一一蛛网:"嗯。"
今晚的状况确实比昨天好多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响动,也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傅允辞放轻脚步,指尖沿着石壁一寸寸摸索,粗糙的触感传来,带着夜露的湿凉。
夜风掠过,墙上的藤蔓簌簌晃动,像某种活物在暗处窸窣爬行,月光被高耸的石壁切割,只漏下几缕惨白的光,斜斜地投在地上,如同被撕碎的银箔。
傅允辞微微侧头,凝神细听——除了风声,只有自己和贺槐安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那东西还没出现。"贺槐安在另一侧观察着。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傅允辞蓦地顿住,眼底闪过一丝警觉,手指已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贺槐安立刻会意,屏住呼吸,缓缓退到他身侧,右手摸向藏在口袋中的匕首。
夜风骤停。
下一秒,两道黑影从石壁上方猛然扑下!
"低头!"傅允辞厉喝一声,手中短刀已化作一道寒光劈出,最前面的黑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枯爪般的指节擦着刀锋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月光下,那东西的面容终于清晰,惨白的脸上布满青紫尸斑,眼窝深陷,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牙,是‘伥鬼。’
贺槐安倒吸一口冷气,手中匕首已破空而出,精准的刺入伥鬼眉心,却只是让它动作稍滞,这些活尸根本不知疼痛。
另一只伥鬼趁机从侧面袭来,腐烂的指爪直掏傅允辞心窝,傅允辞旋身闪避,刀锋顺势上挑,削下它半截手臂,黑血喷溅在石壁上,竟腐蚀得岩石滋滋作响。
"小心别沾上!"傅允辞一脚踹开面前扑来的伥鬼。
贺槐安趁机欺身而上,双刀交叉捅向第三个伥鬼的膝盖,刀刃入肉的闷响中,那东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这都什么鬼东西。"贺槐安后撤半步,刀尖滴落粘稠的黑血,被斩伤膝盖的伥鬼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拖着残腿再次扑来。
另一边,傅允辞将刀在伥鬼颅腔内狠狠一绞,抬脚踹开抽搐的残肢,正要支援贺槐安,余光却瞥见倒地的伥鬼正蠕动着爬起,被刺穿大脑居然还能活动!
"来补刀!"他厉喝一声,掷出刀钉住伥鬼手掌,贺槐安箭步上前,一对匕首如剪刀般交错,将那颗畸形的头颅齐颈斩断。
两颗头颅滚落在枯叶堆里,嘴巴仍在一张一合,直到傅允辞用石块将它们彻底砸碎,可怖的躯体才停止抽动。
贺槐安喘着粗气,用树叶擦净刀上腐血:"可真难杀。"
傅允辞从腐肉中拔出军刺,黑血顺着血槽滴落,突然,他目光一凝,先前被贺槐安斩断膝盖的伥鬼,正以扭曲的姿势贴着墙根爬行,腐烂的指节抠进石缝,拖出一道黏稠的黑血痕。
它在逃。
"跟着。"傅允辞甩去刀上腐血,手腕因持续紧绷而微微颤抖。
两人屏息尾随,看着那具残躯时而没入石墙,时而从三丈外的岩壁渗出,像一滴墨汁在宣纸上诡谲晕染。
迷宫般的石道不断分岔,腐臭味越来越浓,贺槐安的靴底突然踩到某种黏腻物体,低头看见脚下踩到一块带着血肉的残肢。
"哥,你看那。"贺槐安猛地拽住傅允辞,阴影处,一个不足四尺的孩童身影正蹦跳着穿过交叉通道,哼着走调的童谣:
"月光光,照地堂,娃娃睡在摇篮上..."
每唱一句,它脖颈就诡异地后仰180度,露出青白色的喉结,另有四只伥鬼如朝圣般跟在后面。
受伤的伥鬼蠕动着爬进队伍,却被孩童一把揪住头发,那双手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光泽,五指却生出寸长的黑色钩甲。
"找...到了?"孩童的声线突然分裂成男女混音,它俯身嗅探时,后脑勺裂开一道血缝,密密麻麻的黑毛如活物般涌出,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它的四肢开始拉长,转眼就化作两人熟悉的黑毛怪物。
傅允辞的瞳孔骤然收缩,"走!"他一把扣住贺槐安的手腕疾退。
月亮还悬在东边,泛着惨白的光,傅允辞突然加快脚步,靴底碾碎了一地枯骨。
远处骤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另外一边冒出带着哭腔的呼喊:"东南!!"
傅允辞猛地刹住脚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哥?"贺槐安瞥见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没有回答,傅允辞伸手抚过石壁上虬结的藤蔓,他忽然调转方向,朝北侧的惨叫源头奔去。
穿过狭长通道时,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贺槐安突然瞳孔骤缩,一个黑影迎面撞来。他条件反射般将傅允辞往岩壁一推,自己旋身扣住那人的后领,"刺啦"一声,布料撕裂,露出卷毛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救、救命!"卷毛男瘫软在地,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袖管已被血浸透,贺槐安揪起他衣领:"跟你一起的矮个子呢?"
回答他的是十步外传来的骨骼碎裂声,傅允辞已经冲进拐角,只见黑毛怪物正将矮个子按在血泊里啃噬,森白利齿每次开合都带起一蓬血雾,矮个子的右腿只剩森森白骨,手指还在徒劳地抓挠着身旁的土枪。
傅允辞一个滑跪抄起土枪,锈蚀的枪管还带着温度,他抵肩瞄准的瞬间,怪物突然抬头。
"砰!"
硝烟弥漫中,怪物头颅猛地后仰,腥臭的脑浆溅在岩壁上,但它只是晃了晃,被轰碎的头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再生。
"走!"傅允辞拽起奄奄一息的矮个子,贺槐安已经拖着瘫软的卷毛赶来,通道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窸窣声。
穿梭在迷宫般的石道里时,贺槐安突然轻笑:"没想到哥用枪这么熟。"他反手将匕首掷出,精准钉穿追得最近的伥鬼眼眶。
傅允辞没答话,月光透过藤蔓间隙,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突然驻足,手指拂过那些藤蔓的走向,南侧的藤蔓呈现出不自然的螺旋状。
"这边!"
四人跌跌撞撞冲进南侧通道,身后的嘶吼声突然变得愤怒而急促,贺槐安回头瞥见一幕骇人景象:黑毛怪物带着几个伥鬼穿墙而来。
通道越来越窄,岩壁上的藤蔓却稀疏了许多,傅允辞知道迷宫边缘的出口就在附近。
身后传来贺槐安匕首破空的锐响,紧接着是伥鬼头颅落地的闷响。
"再撑三十秒!"傅允辞头也不回地吼道,左肩扛着奄奄一息的矮个子,右手拽着瘫软的卷毛男,血腥味和冷汗混在一起,黏腻地糊在三人之间。
贺槐安没应声,他旋身避开伥鬼的扑咬,反手一刀削去对方半个脑袋,腐臭的脑浆溅在石壁上滋滋作响,伥鬼复原后又再次扑来,黑毛怪物的身形更是灵活难测,贺槐安瞥见自己虎口震裂的血痕,匕首已经砍出缺口。
"十五秒!"傅允辞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伴随着土枪哑火的咔嗒声。
贺槐安突然笑了,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腕,从后腰抽出一把岑亮的匕首,是第一个梦境里守时人用的那把,这是临行前傅允辞塞给他的,说是"以防万一"。
"来啊,畜生们。"他压低重心,钢刺在掌心转出冷光,最先冲来的伥鬼被贯穿眼窝,钢刺在颅腔里狠狠一搅。第二只趁机扑上他后背,利爪撕开冲锋衣的瞬间,贺槐安一个过肩摔将它砸向岩壁,黑毛怪物伺机而发,试图扑咬他的小腿,贺槐安直接一脚蹬在墙上翻身躲过,同时用匕首刺破了黑毛怪物的后背。
"槐安!"
傅允辞的吼声传了过来,贺槐安咬牙冲向声音的方向,身后是潮水般的窸窣声。拐过最后一道弯时,月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傅允辞踹开了被藤蔓遮挡的空心石墙,外面是一片漆黑的荆棘丛。
"快!"
贺槐安纵身跃出的刹那,黑毛怪物的利爪险些擦过他后颈。
黑毛怪物似乎很怕离开迷宫,它腐烂的爪子在空气中胡乱抓挠,却像被无形屏障阻隔般不敢踏出半步,身后的伥鬼群集体僵直,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贺槐安大口喘着气,他颤抖的手臂环住傅允辞的肩背,冲锋衣下传来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哥..."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手都没知觉了。"
傅允辞仰起脸,月光下贺槐安的嘴唇白得吓人,额角还挂着半凝固的血痂,他抬手拍掉对方肩头粘着的荆棘刺,指尖在碰到冰凉的皮肤时顿了顿:"...不错。"
就这两个字,贺槐安突然咧嘴笑了,他毛茸茸的脑袋重重砸在傅允辞肩上,像只受伤的狼崽般蹭了蹭:"有哥这句话..."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气,"我死也..."
"闭嘴。"傅允辞用染血的掌心推开他额头,却暗暗的扶住了贺槐安的手臂,转头看向地面时,眼神重新冷硬起来。
矮个子躺在血泊里,右腿只剩森森白骨,每次呼吸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卷毛男跪在旁边神经质地念叨着"不该来的",手指把矮个子的衣领抓得变了形,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
傅允辞蹲下身,两指按在矮个子颈动脉,矮个子的瞳孔已经扩散,却在看清他面容时突然收缩:"傅...真的是你..."喉间涌出的鲜血淹没了后半句话。
傅允辞一把扣住他试图抬起的腕子:"你认识我和老秦?"
濒死之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傅允辞的手,那具残破的身躯竟挣扎着弓起:"皮俑...梦境..."每个词都混着内脏碎片,"你们...都欠我..."
"说清楚!"傅允辞俯身逼近,却看见对方嘴角扯出诡异的笑。
"秦奕...成全了你..."矮个子喉结滚动,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你...也..."
最后半截话语化作血沫溅在傅允辞衣领上,那只青筋暴突的手骤然松脱。
"谢叔!"卷毛男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他扑上来拼命摇晃尸体,"你答应带我离开的!你答应过的!"
贺槐安皱眉按住发狂的卷毛,却见傅允辞缓缓站起身。
谢叔?谢…?
傅允辞瞳孔骤然收缩,突然一把揪起卷毛的衣领:"他是谢志跃?"
卷毛被勒得双脚离地,喉结在傅允辞虎口下艰难滚动:"是...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谢叔说会保我平安..."
傅允辞猛地松手,卷毛像破麻袋般摔在尸体旁,傅允辞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颚角浮现出清晰的咬肌轮廓。
"竟然是他。"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连骨相都变了..."
贺槐安刚想追问,突然被傅允辞反手扣住手腕,他这才发现对方掌心冰凉,脉搏却跳得飞快。
"哥?那个秦奕和谢志跃..."
"天亮前必须赶回古堡。"傅允辞突然打断,拽起卷毛扔给贺槐安,动作粗暴得像在丢弃一件垃圾,"找真正的诺亚。"
贺槐安踉跄着接住呜咽的卷毛,脑子还在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等等,迷宫里的黑毛怪不是..."
"没有影子。"傅允辞已经大步走向林间小道,背影被晨曦拉得修长锐利,"那三人报的出口方位是反的,他们也没有影子。"
“哥你怎么不早说?”贺槐安顿时后背发凉,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梦核的线索在古堡里..."
"嗯。"傅允辞头也不回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