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和男菩萨互换身体后》犹姜

6、第 6 章

　　程思远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过去的。

　　他很难得的，失眠了。

　　分不清到底是认床还是认身体，反正哪儿都不习惯。

　　就连裴舆清拿给他的衣服，穿在身上也都怪怪的。
　　程思远辗转很久，才意识到那点微妙的不舒服，是因为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在了右边。他默默调整了一下，就舒服多了。

　　但是手变得很热。
　　明明具体说来是在摸自己，但格外不同的大小和重量很清晰的提醒他，这是另一个人的身体。

　　太怪了。

　　他就在这种诡异的奇怪感中睡着了。

　　早上七点半还是按照生物钟本能醒来——之前在家住的时候，这时候爸妈已经做好饭叫他起床吃饭了。但他醒来，眼皮沉得睁不开，环顾一圈，房间陌生至极，自己好像盖了双很厚的棉被，胸口沉甸甸的。

　　他下意识去掀被子，摸到软软的肌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回笼。

　　哦，他搬出来自己住了，这是邻居的身体，也没什么棉被，就是邻居的胸肌。

　　好软。
　　他把手放到软弹的肌肉上，眼一闭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就是中午，被电话声吵醒。

　　他很久没睡到这时候，被吵醒时有点懵，下意识摸出手机按指纹。

　　手机显示指纹匹配失败，他又按了一下，看到比自己大了一圈、手指格外粗糙的手，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另一个人身体里。
　　不能接电话，会被妈妈发现的。

　　输入密码解锁手机，挂断电话。程思远给妈妈发消息：“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这时候才发现一小时前妈妈给他发了信息，问他自己在外面习不习惯，早上有没有好好吃饭，如果在外面不舒服的话就搬回家住。

　　可能就是没等到他的回复，妈妈才打电话过来的。

　　程思远原本想和妈妈解释说自己刚刚在睡觉才没回复的，但看到妈妈的询问，飞快意识到，如果自己告诉妈妈自己睡很晚，现在才醒来还没吃早饭，妈妈一定会担心自己，让自己回家住的。但自己和邻居互换身体，自己怎么回家啊？
　　让邻居用自己的身体回家吗？还是现在就告诉妈妈自己和邻居互换身体，问妈妈怎么办？妈妈会相信吗？

　　应该会吧，毕竟妈妈都会去道馆的月老庙给自己求红绳，说不定知道了就会找道士来驱邪。

　　程思远很少独自做决定，现在面对这种情况，苦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同样的一米八的床，用他自己的身体时，刚刚好翻上一圈半。可现在这具身体，他刚侧躺下来，就被过宽的肩膀撑得难受，只好手动用力把自己翻过来，面朝下趴在床上。

　　胸肌软软的，硌得他有点气闷。他垂眸看了看，翻身坐直。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NPC一样没有自主想法、惯于听从指令的大脑在此刻也充满勇气，促使他听从自己的本能，做出之前从没想过的选择。

　　他捧着手机告诉妈妈：“很习惯，我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

　　程妈妈稍稍放心，问他：“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是还在外面吗？等晚上回去了开个视频，或者等晚上我去你家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添置。”

　　程思远忙不迭：“东西很全，你不用来。”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程思远绞尽脑汁想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才能既让妈妈放心，又能圆回来自己不能打电话的说辞。

　　他说：“在和邻居吃饭，等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程妈妈疑惑：“邻居？”

　　程思远把昨晚裴舆清在堂哥面前的那套说辞拿出来：“昨天回来时不小心蹭到邻居的车，感觉和他很合得来。”
　　“你可以问我哥。”

　　程妈妈更担心了，问程思远有没有受伤，协商好了没有。程思远一一回答，才让妈妈稍微放心。

　　放下手机，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样，茫然又惊讶。

　　把自己和妈妈的聊天记录重新翻看一遍，好像在看生出自主意识脱离既定轨道的NPC迈出的第一步。
　　有点恐怖，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

　　这时候NPC的听从指令的习惯再次占据上风，他只能求助唯一知道现状的裴舆清。

　　“我妈妈想要和我打电话，说想要来看看我，怎么办？”

　　裴舆清可能还没醒，并没有回复他。

　　等不到回复的程思远陷入挂件状态，全部精力都用在等回复上，只能做一些根本不用动脑子的事情。

　　焦虑无助的他打开手机，胡乱刷新两下。

　　这次没等到大数据给他推送擦边男，他先刷到了自己关注的擦边男。

　　“道不听”在凌晨一点发布的视频，现在已经有三万点赞。

　　程思远依稀还记得，昨天之前自己刷到的他的视频，点赞量都在一千左右，很多甚至都只有几十个点赞。

　　要不是他清楚的认出视频里就是昨天的自己，都要以为这是另一个叫道不听的博主了。

　　甚至在认出视频里的人就是自己后，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点进道不听主页。

　　道不听现在粉丝数是5329个人。

　　想到裴舆清昨天让自己关注他并给他点赞的样子，程思远觉得他看到这个粉丝数应该会开心。
　　发现自己还没有给最新视频点赞，他连忙点进去，点亮那颗小红心。

　　视频又开始反复重播了。

　　无所事事的程思远打开评论区。

　　点赞量最高的那个评论应该是老粉丝，因为对方发了个疑惑的表情包，说：“？哥你被夺舍了吗？之前的视频完全没有对粉丝的谄媚只有对自己身材的绝对欣赏，怎么突然这么会媚？”

　　程思远点开这条评论底下的回复。

　　“对啊！我险些没认出来。但是这个视频好有感觉，哥你也是终于找对擦边男的路数了。”
　　“哈哈哈因为这个评论去看了主包主页，确实！”
　　“我笑死了，之前的视频仿佛孔雀开屏，都是对自己羽毛的欣赏，直接怼到你面前。”
　　“对啊！但是这个视频就很……哎呀怎么说呢，就是让人看到心里痒痒的。”

　　除了这条老粉丝的评论，新粉丝的评论就好多了。

　　“主包身材练这么好，私信被兄弟问爆了吧。”
　　“发根自拍看看实力。”
　　“俺这个十八岁小女孩哪能经得住这种诱惑。”
　　“怎么不再往下摸一点？！该死的镜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定做内裤，发照片可目测尺寸，绝对贴身舒适。”

　　……
　　好吧，并没有好很多。

　　翻了会儿评论，再点进道不听主页，粉丝数变成了5803。

　　虽然不是自己的账号也不是自己的身体，但程思远与有荣焉，一直在刷这条视频底下的评论，看到有人夸道不听身材好，就默默点赞。

　　他也不知道刷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咕叫，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还没吃饭，终于舍得放下手机，去洗漱，然后换上裴舆清昨天拿给自己的衣服。

　　把睡衣脱掉后，他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往下看。

　　睡了一晚上，肌肉轮廓不再像视频里那么清晰，更软些，好像松弛发酵的面团。

　　程思远想到视频里那些叫“男妈妈”，央求“让我摸摸”、猜测“手感一定超好”的评论，控制不住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

　　唔。
　　手感真的超好。

　　他心满意足，穿好衣服出门觅食。

　　小区底下就有一条小街，两边都是餐馆。程思远从街头慢吞吞往里走，陷入纠结。

　　不吃麻辣烫，妈妈从小就不让他吃，说食材不知道放了多久不新鲜。
　　不吃螺蛳粉，堂姐说汤底特别咸代谢不了，而且味道很冲，弄得衣服都是味。
　　不吃炸串，油炸食品向来是被严令禁止的食物，只有过年家里自制炸物时才能吃一点。

　　在街里逛了两圈，程思远在鸡公煲店门口站定，迟疑着走进去。

　　因为不太确定这家店的份量，他先是点了个中煲。
　　然后发现，这具身体比自己的食量大很多，他吃了足够自己身体七分饱的食物，还是觉得胃里空荡荡的，没忍住又多吃了些，把一整份都吃掉，也没觉得胃胀。

　　他吃得满足，又因为探索到新身体和自己的不同而感到愉悦，感觉自己像个背包被扩容的NPC，能搜罗更多好东西，高高兴兴回去了。

　　走到单元楼下等电梯时，骤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自己没有门禁卡，好像没办法坐电梯。

　　程思远开始宕机。

　　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像昨晚那样刚好遇到一个同样在十一楼的人显然不现实，程思远只好自己想办法。
　　他想到昨天裴舆清告诉自己的，可以找堂哥要门禁卡，或者去物业补办门禁卡。

　　但自己现在用的是裴舆清的身体，不能找堂哥。
　　至于物业，自己根本不知道物业在哪儿。

　　他在电梯间团团转了两圈，还是给裴舆清发了条信息：“我下楼来吃饭，但没有门禁卡，现在用不了电梯上不去。”
　　“你知道物业在哪儿吗？”
　　“知道的话能给我发个位置吗？我去补办门禁卡。”
　　“非常感谢。”

　　房间黑暗，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亮起屏幕，随后传出接收到消息的滴答声。
　　信息一条一条，提醒一声一声，终于吵醒床上还在睡的人。

　　裴舆清伸手要去摸手机。

　　胳膊短了点，一时之间甚至没摸到。
　　他往床边滚了滚，摸到手机，一面指纹解锁手机，一面去摸眼镜。

　　但他没摸到眼镜，手指也没解锁。

　　哦，这是另一个人的身体。

　　他输入密码，看到这具身体的主人给自己发的消息。

　　去吃饭了，没有门禁卡上不来。

　　裴舆清懒得打字，就发语音告诉他：“门禁卡要上午拿着身份证和租赁合同去补办，现在办不了。”

　　程思远语音转文字，看到裴舆清说的内容，越发着急：“我没有租赁合同。”
　　房子是他堂哥的，免费给他住，根本没有什么租赁合同。

　　“问你堂哥要，叫个跑腿当天就能送达。”

　　程思远：“那我现在怎么办。”

　　裴舆清：“走楼梯上来。”

　　程思远看着这短短的五个字，不敢相信。他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人，点开语音条，把手机放到耳边仔细听。

　　裴舆清可能是刚睡醒，声音微哑，再加上自己的声音本就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说得好像蛛网，能把人裹进去的黏糊。

　　自己的声音怎么，怎么这样。

　　短短两秒的语音很快结束，程思远又点开听了一遍。

　　自己平时说话是这样的吗？
　　应该不是吧？

　　怎么听上去让人觉得耳朵酥酥的？

　　程思远又听了一遍。
　　他完全忘记自己点开语音的目的是为了分辨裴舆清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一遍遍听着裴舆清发过来的语音，把这个声音和自己的声音做对比，越对比越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

　　而裴舆清久久得不到回复，又发了条语音过来：“我的身体可以爬到顶来三个来回，十一楼很容易就能做到。不过你需要简单做一下热身，注意爬楼姿势，别给我膝盖磨坏了。”

　　这时候电梯已经下来了，程思远走进去看了看楼层数。

　　二十八楼。
　　爬到顶爬三个来回，就是八十一层。

　　程思远瞳孔放大，默默从电梯里走出来，推开楼梯门。

　　试一试。

　　邻居还是没回答，裴舆清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睡不着了，随便翻了会儿手机。

　　助理早上给他发消息说有杂志邀请他拍封面，和他确定排期。
　　工作群里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信息刷到99加。
　　“蛋白粉速成大猩猩”说：“你粉丝数总算赶上我的零头了。”

　　想到对方4.3万的粉丝数，还有自己有零有整的1998个粉丝，裴舆清眼前一黑。

　　他没理会对方，点开自己的短视频主页。

　　粉丝数6439。

　　？

　　裴舆清往下看。
　　今天凌晨发的那个视频，现在已经有3.9万点赞了。

　　？
　　他唰得一下坐起来了。

　　然后眼前一黑——这次是物理层面的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身体脱力，栽回到床上。

　　裴舆清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自己坐起来时力度太大，把邻居小树苗一样脆弱的腰椎甩断了。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毫无锻炼痕迹的身体哪有什么力气，可能是……

　　他实在没有相关经验，想不到任何可能性，闭眼缓了缓，等头昏和脱力的情况缓解，这才扶着床缓缓坐直，摸出手机给程思远打电话。

　　正在楼梯间里大迈步爬楼梯的程思远好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现在已经爬到十五楼了。

　　要知道他之前跟着妈妈去逛街，爬三层楼梯都觉得很累，但现在，他根据邻居的指示，简单的挥挥手臂转转脚踝就开始爬楼，爬到三楼时完全没有感觉，爬到六楼才觉得身体有点热，爬到了十一楼时，他的灵魂都累了，但身体反而被活动开，越发轻快，让他还想接着爬。
　　他第一次这么有拥有力量的感觉，甚至都不像其他任何事了，只想接着去爬楼，试试能不能像邻居说的，爬到顶楼再来三个来回。

　　听到来电铃声时也没停下，摸出手机看了眼，确定是邻居，就毫不设防接起来。

　　“你好！”
　　他活力满满打招呼。

　　邻居这具身体的声音微微带着沙哑感，说话时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他都爬到十五楼了，现在说话连喘都不喘！
　　怎么能这么厉害？

　　电话这边，裴舆清听着自己活力满满的声音，一时哽住，有点好奇对方又把自己那张脸挤出什么活泼表情，才能说出这么轻快的语调。

　　程思远在意识到自己连呼吸都没乱之后，越发感动，说的话也越来越多：“怎么了吗？我已经在爬楼了，现在在十五楼。哦不，现在是十六楼了。”

　　裴舆清：“？”
　　“你去十六楼干嘛？你不是住十一楼吗？”

　　“我一点都不累，想试试能不能爬到顶楼。”
　　程思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随后问裴舆清，“你刚醒吗？”

　　裴舆清言归正传：“嗯。我刚刚坐起来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回事。”

　　程思远顿了顿，他轻快的脚步都沉重起来，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走。
　　裴舆清也没说话，电话里一时间只剩下程思远这边的脚步声。他听着自己有力的脚步声，感受着这具身体蕴藏的能量，再想想自己那具身体，心虚告诉裴舆清：“低血糖。”

　　裴舆清：“……”
　　他甚至想过绝症，都没想过会是低血糖。

　　程思远知道自己那具身体是什么情况，越发心虚：“可能是睡太晚，早上又没吃饭，就有点，缓一缓就好了，或者我现在去给你买饭。”

　　裴舆清：“不用了，我搞点饭吃，你现在回来吗，我给你按电梯。”

　　程思远站定，看看还在一直往上的楼梯，几分犹豫：“我还想接着爬。”

　　他做好被裴舆清叫停的准备，就像自己小时候在楼下公园的滑滑梯玩耍时，总会被叫停，因为不安全、会很累、会弄脏衣服。裴舆清现在叫停自己更是名正言顺，毕竟这是他的身体，如果自己一直爬给他弄坏了会给他惹很多麻烦。

　　但裴舆清只是说：“那你爬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按电梯。”

　　程思远觉得身体里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让他再次抬脚，脚步轻快接着往上爬。
　　他说：“谢谢你哦。”

　　听自己的声音用这么软的语调说谢谢，句尾甚至还带着“哦”的语气词，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裴舆清忍不住开始想对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自己和他没有互换身体，对方对原本的身体这样说又会是什么样的。

　　怪不得声音这么黏糊，因为他说话就是这样黏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