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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我」的乐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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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遐蝶没有猜到涅斐勒在说谎,后者的整个计划对她来说将变得容易的多。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少女在使者杀死少年时迟来一步,只好举起手中武器,和他战斗,随着一方倒下,一方胜利,使者的故事将终结于此,此后的历史自会由新的演员上台演出。
“抱歉,但我也可以和长老们商议,放阁下离开。”遐蝶斡旋道。这样黑潮造物就不会涌向哀地里亚,她也没必要杀死使者了。
“我没有意见。”涅斐勒的眼睛传递着无谓,“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从「他」来找我变成了我去找「他」。改变下顺序而已,没什么太大区别。”
遐蝶做不到像他那样淡漠。使者的价值观使得他做出的都是舍小保大的选择,只要结果正确,他能毫不犹豫地自我牺牲。但遐蝶怜悯着每一个生命,每一朵花、每一个人都蕴藏着美好,偏偏她触不可及。而她从不是个愚蠢的、天真的女孩,她当然知晓这种差异的意义。涅斐勒不会为她改变,她也不可能认可这种牺牲无辜者性命的观念。也许就是这样,涅斐勒才会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似无血无肉的阴谋家,行为却指向了「不让其它人死去」的后果。
“别苦着脸,遐蝶小姐。”涅斐勒做出了自我介绍的姿势,“你看,恶名和陌生的确消解了你的罪恶感,只要不去想,动手就没那么困难——”
遐蝶轻轻打断他的话。“请不要再说了,阁下并不了解我的感受。”
“……”遐蝶说得对。
涅斐勒并不了解这位少女的心思,他只是从玻吕茜亚那里简单地听闻了一些姊妹之间的故事,摸索到塞纳托斯的姐姐那温柔坚强的秉性。
如果他要寻找的少女是这样的人,那她应当会以无痛的死亡实现他的计划吧。可现在看来,但凡是人就需要成长的时间,复生之后的“遐蝶”想要破去矛盾的虫茧,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美丽蝴蝶还有一段历程。涅斐勒想:既然历史上有刽子手蒙住眼睛挥刀的典故,那么用什么东西将少女的眼睛遮住,等挥下镰刀时,她能否轻松一点呢?可惜,这打算被遐蝶看破。
遐蝶安静地站着,几秒后,她走向地牢的出口,眼下唯一有光的地方。
“四天之后,就会有第一批黑潮兵抵达哀地里亚。”涅斐勒在牢房里对着遐蝶的背影呼喊道,“犹豫太久会错过时机——”
涅斐勒看到遐蝶不停顿地向前走去,浅紫的短发在通道两侧几步一盏的烛台下时明时暗,像是扇动翅膀在花丛间飞舞的紫蝶。
“……”
涅斐勒叹了口气,回到狭窄的牢房角落坐下。他知道,遐蝶会做出选择的。而自己要关心的,还有别的事。
哀地里亚的牢房照不进一点阳光,让人分不清昼夜。离开充斥着咒骂和惨叫的人间炼狱,外面的世界正处于明亮的早晨。
早晨的叶露受惊似的飞溅出去,少年的脑袋重重砸到草地上,闭紧了眼睛。
他时不时会想,如果那一天自己成功离开了村子,现在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他会成为战士?会成为信使?
会信仰某位神?是指点迷津的命运三泰坦,还是残暴的尼卡多利?
他会住在哪里?会有朋友吗?会有人觉得……他并不是「被黑潮诅咒的孩子」吗?
但对少年来说,这只是一个假设。属于他的代表希望的星辰落在了那日的泥泞里,黑色的淤泥淹没他的脚踝,也掩埋了他通向自由之门的路。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恶作剧的男生收回绊倒他的脚,笑着问他:“怎么了,涅斐勒,快站起来,我们还要去给这座城的老爷们工作呢!”
少年平静地擦去脸上的泥土,在石子上擦破的皮底流露一丝绯红。
“喜欢工作的话,自己去搬这些水桶。”他淡淡地指着方才抱在怀里的木桶,现在里面的清水已经渗进了泥土。“我不奉陪。”他说。
没想到平素逆来顺受的家伙能这么硬气地说话,领头的男孩子慌了神,语无伦次辩解道:
“我就是和你开玩笑!别那么较真嘛,涅斐勒,快和我们把水打回来!”
少年朝木桶踹了一脚,在一阵阵惊叫声中向男孩们的反方向跑去,任由他们在自己身后说尽各种祈求与威胁,他都不再回头。
少年在哀地里亚死寂的街道上奔跑。
现实的世界没有他的位置,家人死去或终日以泪洗面,乡里没有人会听一个因黑潮染上疯病的孩子说出的话。卷入翁法罗斯千万生灵的战火,所有人都宣称讨厌它,所有人都乐在其中。此时不存在没有世俗纷争的王国,也不存在能接纳他,哪怕只是一刹的乐园。
少年扑在一颗矮树下,终于咬紧牙关忍无可忍地掉下一颗颗眼泪。
“……丢脸。”他恨恨地嘀咕着,擦去泪水,拳头重重地朝矮树的树干砸去。
青色的云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啼鸣仿佛某位活泼少女的问候。
云雀落到少年的手臂上,跳上他抵住树干的拳头,轻蹭少年的指尖,一截手指长的白色尾羽在双翼后微微跳动。
少年惊讶地收回手,云雀没有逃走,反而窝进少年温暖的掌心。
“……”少年和云雀黑豆般的眼睛对视,忽然间,一种感觉乍现,如电流穿透大脑。
少年高高地放飞鸟儿,云雀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引路般飞向了特定的方向。
它要带自己去哪儿?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少年忽视掉,他迈开了脚步。随便吧,去哪里都比这里要好!
蓝色的鸟儿在阳光下欢唱和飞舞,活跃得恰如少年失而复得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