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疗效》对朝

20、第 20 章

　　林昕远的家确实在另外一个方向，是一栋筒子楼的一楼，房子很旧，基本没什么人住的痕迹，就桌上扔着几条烟，院子里停着机车。
　　乔宇他们正往外搬桌子，打算在院子里吃火锅。

　　客厅里还有一张小桌子，林昕远把它拉到沙发旁边，朴芯拿餐巾纸擦了两遍，垫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写检讨。
　　林昕远跟没骨头似地坐在沙发的另外一端，看完她擦桌子垫书，冷嗤了一声。
　　朴芯抬头看他，问：“你检讨需要写多少字？”

　　“五千。”

　　朴芯第一次写检讨，也不知道什么是多是少，她皱皱眉，觉得这个数有点多，但也没反对，低头开始写。
　　她找网上找了几篇参考，整合后往纸上抄。

　　外面乔宇支好桌子椅子，进来问林昕远：“远哥，我们去超市买啤酒，你看你要吃点什么？”

　　“随便，”林昕远说。
　　乔宇比了“OK”的手势，视线从朴芯身上扫过，他尴尬地笑着问：“妹……朴芯，你想吃点什么？”

　　朴芯没搭话。
　　林昕远挥挥手，示意乔宇不用再问了：“锅底别弄太辣，她不吃。”

　　乔宇哦了几声，从房间里出去。
　　外面的院子里喧嚣了一会，大概是在商量哪些人去超市，过了会，安静下来，应该是都去了。

　　林昕远从沙发上起身，可能是找什么东西，但他对自己家似乎也不熟悉，找半天没找到，倒是把桌子翻得乱七八糟。

　　动静有些吵，朴芯握着笔抬头问：“你在找什么，你自己家东西放哪你不知道吗？”
　　“我多少年没在这住过了，”林昕远今天意外地好说话，说道：“以前都是进来拿个东西就走。”
　　自从林伟去世之后，林昕远就不喜欢在家里待着，家里就他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
　　他宁愿睡大街也不想回来。

　　这房子就一直空着，之前乔宇徐胜他们经常把这当落脚点，进来吃饭睡觉聚餐，只要没动里面的东西，林昕远也都不管。

　　朴芯问：“你不回家晚上睡哪？”

　　“睡大街。”
　　林昕远终于在桌子下面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两个陶瓷杯，他去厨房洗了杯子，然后烧水。

　　朴芯听见他这样说，又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林昕远的事情。
　　——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也不管他，他就这样随便生活着。

　　朴芯侧身朝厨房问出自己之前一直好奇的问题：“可是之前你妈妈不是要带你去浦江吗？”

　　林昕远洗了个杯子出来，手上湿哒哒的，又转了一圈没找到纸。
　　朴芯从书包里拿了包餐巾纸递给他。
　　林昕远接过，边擦手边说：“她接我我一定就要去，我不要上学了？”

　　“……”
　　朴芯说：“你本来也不上学。”
　　他每天坐在学校里自动忽略所有老师说的话，基本不听课，上不上学都一样。

　　林昕远抬脚轻踹她旁边的凳子，说：“写你的检讨，哪那么多话？”
　　凳子晃了下，朴芯低头写检讨。
　　过了会，门口传来喧闹声，乔宇他们从超市回来，林昕远弯腰把水杯放在朴芯旁边，语气淡淡地说：“她那边我住不惯。”

　　朴芯稍愣，半晌，哦了一声。
　　如果林昕远的母亲之前就不管他，再婚之后别人家庭幸福，林昕远在她那边的确会不适应，就像朴芯在朴兴南家那样。

　　原来在家庭上，她和林昕远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朴芯还没来得及多想，乔宇他们买完东西从超市回来，找了个电锅，插上电煮火锅，林昕远出去看了眼，又回来。
　　火锅的香味从门外传来，林昕远坐在沙发上挺无聊的在看电视。

　　房子里所有的家具都带着年代感，柜子的黄色木头做的，电视是笨重的大头电视，只能看几个节目，有时还有雪花。

　　沙发看起来也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红色的褶皱皮质沙发，有些地方因为年份太久已经掉皮了。
　　林昕远靠在沙发上，他今天难得穿的比较厚，一件黑色的羽绒衣搭配牛仔裤，望着电视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看电视。

　　朴芯朝他那边看了几眼，忽然觉得林昕远年纪不大，但是却和房间里八九十年代的装修融合地很好，他坐在那边，感觉就像是一张千禧年的旧海报。

　　灯光温和地洒下，仿佛这是梦中一刻，充满了荒诞的梦核感，很奇怪的感觉。
　　就一眼，就足够让人记忆深刻。

　　朴芯没敢多看，重新低头写检讨。
　　一字一句，写得很认真，“经过一段时间的反思，我已深刻认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在接下来的时间我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改进自己……”

　　才写了几百字，外面的火锅煮好了。
　　一个狼尾发男生进来叫林昕远出去吃饭，又问朴芯去不去吃。

　　朴芯拒绝了，林昕远仍然坐在沙发上，说：“你们先去吃。”
　　“哦哦，远哥你也不吃？”
　　林昕远朝朴芯那边轻点下巴说：“我等她。”

　　“哦哦哦，好。”
　　男生出去，朴芯写了一会检讨，听见外面的吵闹声逐渐扩大，劝酒的，划拳的，还有女生的声音。
　　其实很明显，是罗茜的声音。

　　透过窗户也能时不时地看到她的身影在外面晃，举着酒杯正在和旁边的乔宇说话。

　　罗茜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才来的，她找了一圈没看见林昕远的身影，问乔宇：“远哥呢？”

　　“在里面，陪他那个小女朋友呢，”刚才进去找林昕远的狼尾男抢先接话：“搞得可亲密了，他女朋友说不吃饭，远哥也说不吃。”

　　今天来的人大部分都和林昕远有些关系，除了徐胜不在之外算是凑齐了，因此聊起这些都是打趣。
　　旁边另外一个男生说：“给他整的幸福了，这几天我跟他大牌他都心不在焉。”
　　“昨天我还说要和他去隔壁市里玩，他骂我有病，闲的没事干。我当时还想不去就不去，骂我干啥，又不是耽误你上学了。敢情不是耽误上学，是耽误他谈恋爱了我靠。”

　　“这女生是谁，你们认识吗？”
　　“跟远哥一个班的吧，转校生？是不是乔宇？”
　　乔宇点头：“十月份转过来的。”

　　他说完，桌上又起哄：“这才两个月啊，就谈上了？”
　　“远哥这下手够快的啊。”

　　他们起哄了几句，罗茜的神情明显不好看，随即重重往下撂酒杯，“砰”的一声响，桌上安静片刻。
　　罗茜说：“他一整天都没吃饭，你们这些做兄弟不叫他？”
　　“哪有什么好叫的，谈恋爱就管饱了。”
　　“别操心了，咱们吃咱们的，你敢去叫你去，反正我不敢。”
　　……

　　*
　　这顿饭一直吃到七点半，中途林昕远出去喝酒了，没一会又重新回屋。
　　几个男生要打牌，乔宇和罗茜进来找牌，刚进来就看见林昕远正弯腰和沙发那边的朴芯说话。
　　他端着一些丸子和涮得很嫩的牛肉让朴芯吃。

　　朴芯说不吃。
　　林昕远喝酒是按瓶往下灌，基本一口气能闷半瓶，因此隔着几米的距离罗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侵略感极强。
　　他闻言蹙眉，踹了下朴芯的凳子，说：“别在跟我死犟，我单独拿锅给你煮的，干净的，赶紧吃了。”

　　他语气不好，朴芯低头写检讨说：“不想吃。”
　　林昕远说：“为什么不想吃？”
　　“我不吃牛肉，”朴芯说。
　　林昕远重重呼吸一下：“你逗我玩呢，你刚才不说？”
　　“我又不知道你去涮牛肉了，”朴芯收拾东西，说：“七点多了，我要回家了。检讨写完再给你。”

　　林昕远看起来是真没啥招了，乔宇找到牌了，先出门。
　　罗茜最后朝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林昕远在捏着朴芯的下巴，用筷子往她嘴里喂吃的。
　　朴芯扬着脸，急了，用力拽了下他的手臂。
　　林昕远骂了句艹，但看表情却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反而感觉挺乐的。

　　罗茜顿了顿，也出去。

　　*
　　今天天气预报似乎有雪，朴芯从林昕远家出来时明显感觉到了冷。
　　她搓了搓手，往家那边走。

　　从林昕远家到她自己家要穿过小半个陇县，所幸是陇县很小，她十几分钟就到家。
　　刚才林昕远喂的那些牛肉还有些味道残留在嘴里，朴芯放下书包去刷了牙，然后回到房间把台灯打开，拿出白纸接着写检讨。

　　刚才手冻得有些僵，握笔写字时有些困难，朴芯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手。
　　她想尽快把检讨写完给林昕远，让他能重新回去上学。
　　不然就这么一直欠着林昕远的，朴芯心里不自在。

　　其实在这个时候朴芯心里仍然没有要和林昕远在一起的想法。
　　她那时候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自己和林昕远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开心。
　　是过了半个小时后，外面有人敲门。
　　朴芯放下笔过去开门，然后看到了罗茜。

　　当时已经在下小雪，罗茜披着头发，把一包炸的蘑菇干东西递给朴芯：“我妈让我给你。”
　　罗茜的母亲对朴芯一直不错，甚至是在从警局领回罗茜时还让她向朴芯道歉。
　　但也仅限于道歉。

　　朴芯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罗茜也没有多说，随手把东西扔在地上。
　　她手插在口袋里，长相很精致，眼角微微上扬，是漂亮的狐狸眼，说：“朴芯，你是觉得林昕远喜欢你吗？”

　　朴芯站在门口，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指，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聊的不是林昕远，是别的事情，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洪强的事情吗？”

　　罗茜哼笑了一声，有点轻蔑地说：“向你解释什么，我要是你就识相点，不是洪强还会有别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还是以为找到林昕远就找到靠山了？
　　“省省吧，”罗茜说：“他谈过的对象有多少你知道吗，哪个女的和他分手不要死要活的，他从来不在乎。”

　　朴芯讨厌她这个毫不在意的态度。
　　讨厌别人做了不对的事情却把它当成理所当然，颠倒黑白，把伤害当成恩赐。
　　朴芯于是说：“不是我应该识相一点，应该是你需要重新学习三观。”

　　罗茜上下扫了朴芯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拂了下自己耳侧的头发，熟练又不屑地说：“你要教教我啊朴姐？我等着呀。”

　　特别让人火大的动作和语言。
　　朴芯一下想起之前魏颖之前说的话——“罗茜该伤心了。”

　　她喜欢林昕远，这一点毫无疑问。
　　朴芯不能像她和乔宇对待自己那样把一切都原样奉还，却也不能忍受他们若无其事，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接着嚣张。
　　就像罗茜说的
　　——“你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吗？”

　　也许自己真的需要一个靠山，也许林昕远能帮她解决这一切，只要他和自己站在一起，罗茜就会难受，乔宇就会尴尬。
　　还有洪强，他有时也害怕林昕远。

　　朴芯站在那，点头说：“好的，我会教你。”

　　她就是这个时候决定要和林昕远在一起，也很快就付出行动。

　　去林昕远家时陇县已经下雪了，鹅毛大雪，天空密密地交织着雪片，地上的雪不断累积。

　　院子里没有上锁，林昕远就随便地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烂醉如泥，他就穿了件很薄的长袖，肩膀，手臂，头发上都有洁白的雪。

　　林昕远今天喝得比较多，几瓶啤酒下去另外还灌了小半瓶白的，喝得脑子发胀。
　　下雪的时候他知道，但实在不想动。
　　大脑里浑浑噩噩的，刚想点烟听到门口有人叫他：“林昕远。”

　　声音轻轻的，很绵甜。
　　林昕远滑动打火机，抬头看。
　　雪丝纷纷扬扬，乱线牵丝般形成一张雾气似的遮挡，他眯起眼，雪落在手臂上泛着微弱的凉意。
　　女生走到他面前，从模糊到清晰，在他面前蹲下。
　　眼睛很润，扬起脸，非常可爱漂亮的一张的脸，睫毛轻颤，炽热的温度从她扶着自己的手上传来。

　　朴芯静了片刻，有些话昭然若揭，可是她摁住了，盯着林昕远的眼睛。
　　这是一个十分探究性的动作，像是懵懂好奇。

　　林昕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塌肩，他挑了下唇，眼瞳里面醉酒的水气很多，轻慢痞气地问：“要和我谈恋爱吗朴芯。”

　　过了好久，久到更多的雪落下来。
　　在肩膀，在两人黑色的头发上，在狭小的、摆满乱七八糟酒瓶的庭院里。
　　甚至是在朴芯的眼睛里。

　　雪轻轻的一落，又很快化掉。
　　朴芯点头，说嗯，是的，林昕远，我想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凌晨三点多……终于写完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