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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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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芯愣住了。
她此刻切实地感觉到了陇县和浦江的不同,或者是过去和以前的不同。
从前她遇到的那些同学和老师都很友善,看见别人遇到了麻烦也会主动提出帮忙,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除了朴兴南,还有眼前的这个男生。
朴兴南是嫌弃她花了家里的钱,破坏了他原本的家庭的平衡,但机车上的男子却让人觉得他天性如此,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敌意冷漠。
但想想可能也正常,毕竟自己对别人来说是陌生人,实在没必要多管闲事。
朴芯握着箱子的拉杆,没再开口,但是也没有走。
男子扫了她一眼后就接着看手机,朴芯站在他旁边多观察了几秒。
他是黑发,但发尾有些发黄,应该是染过,左耳中段打着耳骨钉,黑色圆环形的卡在耳侧。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惹,惹了会很麻烦。
朴芯没有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她大脑空白,右侧裤子的口袋贴着皮肤传出一阵震动声,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夜幕黑沉,周围还都是蚊子的嗡嗡声,朴芯穿着短袖和运动中裤,蚊子一会叮她一口,本来朴芯还想忍忍,但过会实在是痒就拿了张纸低头拍蚊子。
光线昏暗,她拍了五六下也没有拍死一只,便又直起身。
明明男子也是短袖,但就是没蚊子叮他,他边看手机边抽烟,姿态懒散。
等了几秒,朴芯还在组织开场白,男生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就两句话
——“随便你怎么想。”
——“嗯,你放心,死了也不用你管。”
声音很低沉,不是朴芯听惯的浦江声调,算是标准普通话的同时,每个字的发音又都带着微弱的陌生感。
那边说了什么朴芯没听清,但男生不耐烦地抬手把电话挂了,一手仍旧夹着烟往嘴边送,烟雾缭绕,味道呛人。
应该是和父母吵架了?
朴芯握紧行李箱的把手,犹豫一刻,还是问:“同学你好,我想问你这附近有酒店吗?”
林昕远弹了下烟灰,终于回头看朴芯。
借着微弱的光,面前的少女拖着两个行李箱,穿着一件单薄的粉白色短裤,长度到膝盖。
中长的层次黑发,眼睛很圆,很乖巧干净的长相,站在那里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有礼貌但也很白痴。
林昕远手往后指,理所当然地吩咐:“去后面小卖部给我买瓶可乐,要冰的。”
“……”
朴芯光朝他指的方向看,巷子里没路灯照着,里面一片漆黑,再加上自己手机没电了不能开手电筒,就有些迟疑,“我去了你会走吗?”
声音轻软,带着微弱的请求。
男生抽烟很快,抽完微微挺腰把烟摁灭在车头的金属条上,这个姿势显得他格外的肩宽腿长,暗色的耳钉扣在他耳朵上,格外的锋利危险。
林昕远:“我是你男朋友吗还等你? ”
“……好,谢谢,”朴芯自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也不多说了,松开行李箱的把手,小跑着过去找小卖部。
跑了五六分钟在巷子的末尾才看到亮灯的店铺。
店里是一个中年妇女在看店,昏昏欲睡,见到朴芯进来揉揉眼睛,和气地问她要什么。
“阿姨我要一瓶可乐,冰的,”朴芯说。
老板从冰柜里拿可乐,朴芯赶紧付钱道谢。
跑回去林昕远果然还在原地,捏着一个烟盒转着,等朴芯气喘吁吁的把可乐递给他,林昕远接了,随即头也没回地说:“没烟了,去买一包。”
朴芯:“……”
她刚想拒绝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于是抿了下唇说好,又跑回去。
这次跑回来时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女生,波浪卷发,短T,即使是灯光暗淡也能看出来对方身材很好,正靠在机车旁边笑。
可能是女朋友?
朴芯走过去,正准备把东西给那个男生,还没走近却看见女生坐上机车,车子响了几声,随即一拧把手,往前疾驰。
朴芯:“?!”
她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喂,同学你的……”
*
机车速度很快,后排的罗茜听见声响回头看,瞥见是一个女孩追上来,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林昕远的肩膀,
“你又哪里惹来的情债,人家正追你呢。”
“不认识,”林昕远扬手把可乐往后扔,身子压低,手臂肌肉紧绷,整个人宛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劲弩,说:“坐好别乱动。”
……
罗茜也习惯了他的脾气,反正也不是对着她发火,那就随便了。
*
朴芯追了两几步就停下,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捡起可乐拿着烟回头拎自己的行李。
冰可乐还没开封,拿在手里冷冰冰的一片像握着一块冰,周围都是蚊子,她伸手拂了两下。
刚才那来回几趟跑得着急,朴芯咳嗽个不停,背上包又费劲的拖着行李箱,终于鼻尖泛酸,忍不住想哭。
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不回答就算了,有必要这样戏弄她吗?
那天晚上朴芯去找了小卖部老板问这附近哪里有宾馆可以住。
老板还算热情地给她指了一家,朴芯去住了,但宾馆房间里的被子上有一团可疑的污渍,她最后在椅子上坐到天亮,第二天清早顶着酸胀的黑眼圈出去找车回陇县。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林昕远。
昏暗的巷子,闷热的天气,横斜飘散的烟雾和一截黑色耳钉构成了全部的画面。
他恶劣、脾气差,那时朴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往后还会遇到他。
甚至此后的每次相遇,她都在加深这个印象。
*
第二天大巴车送她到镇上,朴芯按照地址去找邻居拿钥匙。
陇县不大,但远比朴芯想象的还要破旧。
但凡有铁的地方都生锈,比如铁门铁栏杆铁扶手,但凡石灰墙面都发黑脱落,但凡水泥地砖都开裂。
楼道里街面上杂草顽固的从水泥缝里钻出来,仿佛是自然的野性正在逐步侵占整个世界。
十月末天气尚且炎热,朴芯拉着行李箱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打通邻居的电话,在对方的引导下找到了周婵的房子。
房子在东石路街尾,几年前政府组织新盖楼房时周婵也出钱翻新了老家的房子,当时只盖了一层,带个独立的小院子。
给钥匙的是位阿姨,叫陈如。
她和周婵以前是初中同学,但自从周婵离婚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还是前几天朴兴南打电话过来她才知道周婵生病的事情。
世事难料,阿姨拉着朴芯好一顿感慨,摸着她的脸说:“你长的像你妈妈,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唉可怜,真可怜。”
朴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跟着说了句:“没事。”
陈如还问了周婵以前的事情,在哪工作,离婚后有没有再找男朋友,怎么得的病之类的。
正说着,从房子里传来一个女声:“妈你在和谁说话,饭好了没?”
陈如回头:“好了好了,你昨天几点才回来,去谁一起去的镇上?饭在锅里你自己盛出来。”
陈如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里面的人明显不耐烦 :“你问这么多干吗?回来了不就行了吗?”
“你看我说你一句就不行了?”陈如侧身:“你周姨家的女儿来了,她以后也在咱们这念书,跟你一个学校。”
朴芯朝里看,院子里的女生正在用手梳着自己的长发,深蓝色睡衣,昨天晚上朴芯见过她,坐在那个男生机车后座。
对方显然也认出朴芯了,停下手中的动作说:“是你啊?”
朴芯点头,说你好,我叫朴芯,从南京来这里读书。
罗茜扫了她几眼,陈如见她们聊起来问:“你们之前认识啊?”
“不认识,”罗茜趿着拖鞋去厨房,“妈你赶紧做饭,别聊了。”
罗茜的性格好像有点冷,陈如转头对朴芯解释句:“我女儿就这个脾气,我也管不了她。”
朴芯理解地点头。
聊了几句后她拿钥匙回家。
打开门,地板是灰色的砖,年代久远有些都已经断裂了,院子里长了一些杂草,正对面是扇木门。
朴芯停下来看了一会,才恍惚间感觉周婵原来在这里生活过。
她从这里考出去,一路走到大城市,然后结婚,生下自己,
房子里仍旧堆了很多杂物,就左边的一个房间还空着,地面扫过,但是扫的不怎么干净,角落里还有一些灰尘,墙壁上也有发霉的痕迹。
朴芯把行李搬进去,尝试开灯,从门口到房间,只有房间那盏灯是好的。
房子里装有空调,但长久不用,打开先呛了朴芯一口灰。
她咳嗽几声,找了抹布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整理好衣服和玩偶后又把被子和床垫拿出去晒。
然后去外面买了扫把、拖把和一些糊墙纸,把房间里发霉的角落都挡上了。
朴芯以前很少干家务,等收拾的差不多时也已经六点半了,她随便啃了一个剩面包当晚饭。
陇县天黑的要比浦江早,晒好的被子有股干燥的味道,混合着房间里还未散去积灰味。
朴芯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她迷迷糊糊,十分乐观的想,无论如何要开启新生活了,这里的人都还挺好相处的。
翻个身,又想,哦——
除了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