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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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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出版社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
李红砂中午把内容发给助理,交给出版社报备,晚上就收到通过的回复。
她的书少有不通过的时候。
只要不沾灵异,悬疑情感类的小说发行到市面上的过程,还算畅通无阻。
李红砂这几天要正式梳理正文剧情,不像只想个开头那么简单,甚至过审后,开头可能还要重写。
她现在处于分不清写作是爱好还是工作的状态,沾上文字就会变一个脾气。
就跟动画里摘个眼镜就两种性格的角色一样。
隔壁院子里,夏家的人聊了哪些话,她一概不知,就抓着头发盯电脑发呆。
几个小时过去了,光标还卡在顶端位置。
电脑显示屏映出李红砂略显倦怠的脸。
顺手抓起床头边的保温杯喝水,对面院子里,应景地响起哗哗的水声。
很吵。
李红砂戴上耳机,有线耳机连接手机,却没有播放音乐。
只起了一点儿隔音作用,并未完全阻挡外界闯入的噪音。
人在安静的环境下愈急躁,任何音量的声音都只会愈喧嚣。
李红砂抿着唇里的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突兀几分暴躁的情绪。她现在半点儿想不起来,不久前想对夏达海表达的感谢,神情不耐地碎碎念:“好吵,他怎么总是半夜洗澡?”
她在夏家堂屋里吃了饭,知道夏父今晚会去夜钓,刘姨要和老姐妹一起搓麻将到深夜。
这个点儿除了夏达海,也没别人。
李红砂嘴上不满,手却像被一条线牵引着,开始在键盘上流畅自如地动作。
没过多久,她就把前半夜卡了很久的剧情完整地写了出来。
写完恢复清醒,一看右下角的时间,比她写前三章的速度还要快,没到凌晨,她就写了万字。
真是见鬼了。
李红砂合上电脑,视线落在衣柜背面的白墙上,陷入诡异地思考。
总不会夏达海一洗澡,她就不卡文。
隔天醒来又是正午,李红砂刚从一场噩梦中脱身,身上的睡裙又被冷汗湿透。
开空调也没用,这是心理上的因素。
但李红砂对身体的现状满不在乎,起床换套衣服,关了空调,转风扇,调节一下室内温度。
洗过澡,她坐回床上,再度打开电脑,回顾昨晚的梦境。
大多数人讨厌的,会导致休息不好的噩梦,在李红砂这里,算一个另类的灵感来源。
她昨晚做了一个跨时空的噩梦,梦里一个脸很熟悉的男人,先是绑架了她梦里的母亲,又在她和梦中父亲长达十年地寻找下,再度现身在一栋她要买的楼房里。
她与凶手相隔一面玻璃。
粗大的指节敲了敲玻璃门,男人勾唇在玻璃上呼出一面雾痕,带血的赭肤指腹在雾痕上游走。
他写。
找到我。
很适合用在她小说的后半部分情节。
李红砂专写田园悬疑小说,故事中的凶手大都住在某个深山,或某个乡下,等到他们要逃亡的时候,画面才会转回城市。
她的医生给她做完侧写说,这样的设计恰好反应了她对人群的厌恶和排斥。
但李红砂写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她单觉着布满天罗地网的城市,很危险,却也很安全,适合她笔下那些反社会主角四处流窜,谋求生路,更好想剧情。
所有设计都为剧情服务。
床头矮桌上搁置水杯的位置,被一桶红烧牛肉面替代。
隔壁院落这会儿没有飘来香气,想来中午的时候,刘姨和夏父大都在夏达海的农家乐里吃饭,只有晚上才回来。
没有对比,手里托的泡面味道也好上几分。
李红砂今天打定主意不出门。
蛮香农家乐这边,夏达海忙完最后一桌客人的饭菜,照例靠在院门侧边的阴影处,抽烟休息。
他前天就是以这种方式,发现刚回乡的李红砂。
本来以为是昨天干等的方式不对,没成想今天换成初见的偶然,还是没能等来李红砂。
她大概是又没出门。
连着两天。
这样别说脱了衣服在她面前逛了,就是村里到处传他裸/奔,她都不见得知道。
城里姑娘都爱宅在家里吗?
他妈出的主意对上李红砂,也没办法行得通了。
夏达海难免泄气。
一支烟抽到只剩烟嘴,他扔地上用鞋碾熄,随着用力发泄的动作,方才漏掉的气,又鼓鼓地胀回来。
算了,大不了他去把她的门敲开。
下午没多少客人,农家乐水箱里养的活鱼也没剩多少了,得进货。
夏达海去了趟他在自家田地里挖出来的鱼塘。农家乐的鱼他都用草料喂养,不喂饲料,鱼肉吃起来不腥不柴,卖得很好。
他捞鱼的时候,存了点心眼儿,不像以往随便捞一通。
这回是细心地在渔网里挑选了一番。
夏达海打算选一条最肥最大的,提回去送给李红砂。
没时间出门买菜,家里肯定缺吃的。他昨晚看了,李红砂喜欢吃鱼,用这个当借口敲门正好。
捞鱼嘛,衣服打湿了多正常。
捞鱼这个时段,不早不晚,天气没那么热,也不会太暗看不清周边的情况,碰上蛇之类的爬虫。
李红砂出了家门,沿田埂一路往里走。
边走边叹气。
她发誓今天不出门,好好写剧情来着,但脑子实在转不动。
下午对着电脑没多久,吃过泡面涌上来的慵懒就把她催眠了。
李红砂咬牙硬撑着没睡,成效却也不大,只有几千字,完全比不上昨晚的速度。
她干脆出门来找灵感。
坐一天了,腰也疼。
锤着腰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她活动活动,呼吸新鲜空气,视线随便一瞟。
看见了在鱼塘里捞鱼的夏达海。
他好好穿衣服了,但无济于事。
渔网里不甘愿成为人类佳肴的各类鱼,拼命挣扎着,翻滚跳跃,溅出一大片水花,把男人卷了袖子,露出胳膊的白色薄衫湿了个透彻。
紧密地贴在饱满的胸膛上,一白一棕,对比鲜明。
夏达海一个人借助岸边立着的木桩,就能拉动一整张布满鱼的网。
他把渔网打了个结,熟练地淌水过去选鱼。
要个大的,没下籽的,看中一个就头也不抬,精准地扔进岸上的蓝色鱼桶里。
鱼撞进桶里,扑通一声,甩两下鱼尾就不动弹了。
岸边李红砂的心脏,扑通两声,越跳越起劲儿。
男人卷起的袖子,露出两条有力的臂膀,在他抓握抛甩的动作中,肌肉紧绷一瞬,又很快舒展开。
李红砂看着,不知不觉地抬了手,轻轻搁置在胸口上。
脑中有文字在流动。
“筒靴在湖里淌出水花,近了听像是宽阔嘹亮的浪涛,却是湖底躲藏之人的催命符。”
老板探手在湖里摩挲一会儿,抓住一只手臂,单手拉出一个人来。
在湖底藏匿许久,呼吸不匀的男人咳嗽着,哀嚎着,痛哭着……他求老板放过他,回应他的是一声轻嗤,一条生命在一只骨节圆润漂亮的手上消失。
不知怎么,李红砂转眼想到“养眼”这个词。
她前两日不敢直视的凶相,在湖水柔和地描摹下,让它平添几抹精致。
不是贬义,不带低俗,李红砂现在才发现,生在乡下的夏达海原来也是个标致的男人。
跟她笔下的老板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年最流行的斯文败类。
李红砂在目光投放到这儿的前几分钟。
甚至可以说更早,早到李红砂踩烂野草的声响传来之前,夏达海就注意到她了。
他故意没往那边看,只用力收了收渔网,静待鱼挣扎得更厉害,水花溅得更响。
他的衣裳如愿湿透了。
余光瞥见李红砂停住脚,夏达海屏住呼吸,腹部的肌肉绷得死死的,她却盯着他的手臂发呆。
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脸颊照出赧红。
女人的这种反应,可以将其归之为喜欢吗?
李红砂喜欢他的身体吧。
夏达海上岸弯腰端起鱼桶转身,像是才看见李红砂那般,扬起笑来:“出来散步吗?”
李红砂看见他的笑,又不敢看他的脸了。
仓皇躲避又不大尊重人,她目光到处流转,最后落在他湿成透明色的衣衫上:“在家坐久了,出来转转……你的,你的衣服都湿了。”
“不碍事。”是真不碍事。
他端着鱼桶走她前面:“现在回去吗?晚上田间不安全,容易遇到蛇。”
李红砂怕蛇,夏达海问完这句,她就迫不及待地应了:“我不逛了,跟你一块儿回去。”
她小时候被乌梢蛇咬过,奶奶说全家人一起帮她把蛇打死了,她也好不起来,一直哭。
乌梢蛇没毒,奈何它下嘴狠。
李红砂左脚脚踝上,到现在都有两个小小、圆圆的红色疤痕。
就像她右眼眼尾的朱砂痣。
两人结伴前行,一路无话。先到了李红砂家门口,李红砂掏钥匙开门,夏达海把鱼桶放了下来,蹲在一边拿绳子套鱼嘴。
套好后,把晕死的鱼递给李红砂。
李红砂钥匙还没拔出来:“怎么给我一条鱼?”
胸前湿了一大片的男人就这么直直地伸着手:“我看你没怎么去菜市场,家里应该没准备吃的,这条鱼你拿去,也能做道菜了。”
不出门对李红砂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不好意思跟人讲,自己在家都吃泡面。
泡面什么时候没有,她什么时候去菜市场。
刘姨一家不像嚼舌根子那种人,村里应该不会传她懒散的闲话,但李红砂怕奶奶跟刘姨打电话,了解到她的实际情况,大老远地坐车回来骂她,给她做饭。
李红砂拔下钥匙挠了挠脸:“我这两天有点忙,嗯……家里,还有我的工作……”
“没关系,拿着吧。”夏达海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开农家乐的,你忙不过来,就来找我,我给你打折。”不会是帮厨阿姨,我给你做饭吃。
“谢谢。”李红砂看着鱼伸出手,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可是……我不会杀鱼。”
其实也不会做鱼。
夏达海懊恼一瞬,斥责自己考虑不周,把鱼扔回桶里:“我一会儿杀了给你送来。”
他端了鱼桶走得很快,李红砂没来得及想别的话拒绝他。
夏达海搬鱼桶到家就进厨房拿菜刀出来杀鱼,刮鱼鳞、剥内脏宛如庖丁解牛,他闭着眼就会做。
夏父今日收竿早,推门进来见儿子在杀鱼,纳闷道:“昨天鱼不是没吃完,怎么又杀一条?”
“给红砂的。”夏达海神色如常。
反正那点底裤昨晚已经被他妈扒了个干净。
夏父放了渔具过来看桶里的鱼。放了水进去,昏过去的鱼恢复鲜活的模样,生龙活虎地张嘴大口吸水,看见夏父过来,有几个还跳起来,拍他一脸腥水。
夏父满眼艳羡:“这鱼真好。”
“不比您钓回来的。”夏达海敷衍地安慰又空军的老父亲。
夏父瞥他一眼,话锋突转:“真就只看上这个小姑娘?”
听他问话的语气,像是他看上人家是件多不好的事,或者其中另有隐情。
不知道李红砂拿到鱼会蒸、烤,还是煮汤,夏达海没片鱼,刀一落立在菜板上:“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