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儿果》暗色岩

4、第 4 章

　　王念蓉母女的新情报，文女士明明已经用通讯工具详述给沈彦董事长，对方还是坚持在自家品牌旗下的饭店里见面详谈。

　　“这么说，孩子已经上小学了？”

　　“是的，四年级，家里条件一般，但女孩看上去就被照顾得很好，很活泼好动的样子。”

　　“哈哈哈，是吗？可能因为健雅小时候就那样呢。”

　　沈叔一改往常的憔悴，仿佛为了重温会面时的详情，他一边抿酒，一边问了很多文女士早说明过一遍的问题。

　　文女士私心觉得，要不了几次，沈彦老叔就会对他的小孙女彻底死心塌地。不过，既然受托于人，文女士希望确保信息核实准确。

　　“沈叔，关于念蓉说的那个产婆，住址我要到了，我打算下次回M县的时候再去附近看看。虽然人已经过世，念蓉当时受她照顾过很长一段时间，那名产婆的家人应该也能回忆起来。”

　　“哎呀，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文姐儿，今天叫你过来，正为这件事。”

　　“看时间也快到了。”

　　沈彦爽快地让文女士先点菜。

　　他这么说，文女士也不知道董事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不是要请律师或是医生了？反正迟早要说明白，她只捧起菜单懒懒地看着。

　　又坐等了十分钟左右，从饭店门口跑来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沈总好！沈总好！”

　　来者是个浓眉大眼，身高比文女士还矮一截的小个子。他很灵活地穿过前面几桌食客，极尽热情地来到座位上和沈彦握手，那样子文女士可多少有点看不下去。

　　“来，这位是文姐。” 沈彦站起身说。

　　“哎！文姐好。”

　　男人说话间就要鞠躬致意。

　　“请您别这样...”

　　文女士慌忙把他扶起。

　　一顿令人感到混乱的介绍后，文女士才清楚眼前男人的来历——他并不是律师，而是王念蓉当年寄宿的老产婆家的一位亲戚，名叫肖良凌。沈彦并非没看文女士发送的消息，倒不如说过于重视，立马联系熟人关系，找到了相关的证人。

　　“我老姑以前确实帮人做过那种活，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小孩，一直帮女人接生呢，是不是积德我也说不清楚。”

　　肖良凌一家在五年前把老产婆接到自己家里去住，那时候产婆的年纪相当大，没办法自己走路了。

　　“姑奶奶瘫了之后一年就走了，她以前的熟人朋友只我认识一点。”

　　当见到我拍摄的王念蓉照片时，肖良凌没有犹豫，确认了这个人以前在他老姑家呆过一段时间。

　　“具体的年份还要想下，她的脸我满熟悉的，是她没有错。”

　　肖良凌把话说开后，事情的脉络大致清晰：

　　王念湘在零五年找到肖良凌的姑婆，由于她的孩子不是在正式结婚后出生，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而肖良凌的姑婆做过一段时间的产婆，不过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世纪末混乱的年代过去之后，她也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王念湘是借亲戚的关系找上门。

　　“我姑奶奶喜欢做些个好事，那个女的去我姑婆家里还住过一个月哩。临盆的时候，零五年吧，秋天喏。姑婆那时候有退休金，用不到给人接生赚钱。”

　　据肖良凌所说，他当年十月份回M县走亲戚，见到寄宿在姑婆家的王念湘。

　　“也没问我姑婆她叫啥，原来是这个名字。”

　　至于女人是否有在姑婆家里待到最后生产，肖良凌也不清楚，姑婆一直和一些受她接产的孕妇们保持联系，他也单纯觉得那女人是其中的一员。要说他真有什么额外的感想，只剩下“这个人怎么那么年轻”而已。

　　“真麻烦您，几年前的事情还让您一件件回忆起来，您的记性也幸好是这么强。”

　　文女士总要奉承他几句，随即抛出下一个问题：

　　“您的姑婆是住在这里么？”

　　文女士把记事本中王念蓉提供的地址给对方看。

　　“是的，没有错，姑婆在还没搬到我家之前，是一直都住在那一带。”

　　“好的谢谢，如果，现在有机会，让您和当年受到您姑婆照顾的女人见面的话，您还有把握认出她来吗？”

　　“她没变太多就行。”

　　肖良凌信誓旦旦地说。

　　五月的阳光冷冷地照在流动商贩的大伞棚子上，时而吹起的阵阵春风，夹带寒意，文女士止不住用手抓紧了上衣的拉链。“会晤”已然结束，她谢绝了下午沈彦董事长一起去茶室喝茶的邀请，从饭店侧门走到大街上，路旁灌木殷红的果子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文女士一边打量晚餐为儿子准备的菜，一边琢磨着由沈健雅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

　　正常来说，王念蓉儿媳妇的身份基本得到证实，不管下一步怎样做，王江佑是沈彦孙女的可能性都大大提高——为年过花甲的老人证实了亲近血缘亲人的存在，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文女士却总觉得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了。

　　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呢？文女士想。

　　沈老叔安排下星期和王念蓉母女实地见面，以沈叔的城府，应该不会被谎言轻易蒙蔽。

　　可是...那也未必，不把他当作太人和集团高高在上的董事，只从中年失独的父亲角色来考虑，孩子的天真无邪，恐怕比商业场的老狐狸更加危险。

　　文女士从市中心的步行街穿行而过，心事重重。

　　无意间，她瞥到正对面大楼上挂着的一张不算大的招牌：源爱KTV—— 文女士一下子茅塞顿开。

　　“请问...”

　　“女士，我们白天不开门的。”

　　文女士绕过城寨一般复杂的大楼楼梯，终于来到KTV的前台，打扮艳丽的女青年只是瞟了她一眼，就用嗲嗲的声音抢先回答道。

　　没有开夜光灯特效，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前台后的屏幕，滚动播放着客人和员工一起录制的露脸K歌互动视频。

　　“我不是来问营业的事，想问下你们的老板，叫丁源的，她现在在吗？我是她的一个老熟人，有事情想见一下她。”

　　“是源总的熟人哦？”

　　年轻的女人立马打起了精神。

　　“那您真是碰得巧了，我们晚上营业，白天的话源姐一般都不在的。今天本来源姐也是不来，她刚刚又说有个东西忘在这里，大概两点就到了。”

　　“您看看要等的话，就坐在这里好吧？”

　　“好的，谢谢啊。”

　　前台小妹毕恭毕敬地端来一杯泡好的绿茶，文女士在心里感叹，看来不管在哪里，人的身份和关系都很重要。

　　说起丁源，文女士得回到九零年代才和她有交集了，那个时候文女士自己开了一家美容店，那时候丁源还是自己店里的一名学徒。

　　与文女士所在的M县不同，她从更远的山区县城来到Y市讨生活，丁源从学手艺、转正到文女士为了生孩子闭店，一直都很受到文女士的照顾，连下一份工作也是文女士托人介绍给她的。丁源后来也自立门户转行，成为KTV的老板，前几年生意好的时候，在市中区租到现在的店面。

　　如果能从她那儿查到王念蓉相关的信息就好了，文女士这么想。

　　因为王念蓉在对话间有提到过，她最开始为了有足够的钱养育女儿，是做过KTV和酒吧相关工作的。虽然Y市的KTV在鼎盛时开到过一百多家，但文女士只认识一个丁源，无论如何，也需要碰碰运气。

　　“哎呀，文姐！”

　　也许前台提前告知了丁源，她在玻璃大门处便朝文女士热情地打招呼。

　　"好多年没见。"

　　丁源脚踩一双暗红色的高跟鞋，眼影打得深红，很有一副老板的沉稳气质。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哦，保持得这么好啊。”

　　“化了妆，文姐你才是保持得好嘞。”

　　丁源一把抓住文女士的手，带她进到这一层的一间小办公室里的茶水间，房间里有一张白板，贴满了员工和客人的大头照，应该是为了纪念用途。

　　文女士上次和她见面，还是在一零年丁源的婚礼上，她找了一个比自己小的老公，对方没个正经工作，周围的朋友亲戚也议论纷纷。不知是否受到环境的影响，婚姻在三年前告吹，文女士不是喜欢打探人小道消息的性格，所以也完全当作这事不存在，本着不打扰对方私生活的原则，没再和丁源有过太多联系。

　　丁源对待文女士热情如初，一会儿聊到上次婚姻的事情，一方面，文女士儿子读到高中，期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

　　“哦，我还说什么呢，这不难的，这附近KTV的老我都熟啊。就算没打过交道的店子，干这一行的还不是跳过来跳过去的，只要在Y市市区里哪一家做过，应该总有人认得的。”

　　文女士顺势向丁源咨询了“王念蓉”这个人在KTV行业中的工作情况，她记不起这个名字，却能帮忙查查看。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哎哟，没事的，这些都是小事。”

　　“看到你现在干得这么好，真高兴啊，当初你要自己做老板，没有早点结婚真是对的。你看，这个点我还要想着我家里那个‘活爷’回没回家。唉，还是单身好哦。”

　　"那你也是不能这么说喽，当老板也累啦，表面上说当老板，嗳，就是个体户，又没钱，又要担心亏钱，难得很嘞。"

　　“就是说啦，现在经济又越来越不好了，我买个菜苔子都要往十块钱一斤起步了。”

　　文女士感觉人过三十之后，身边的同龄人就差不多很少互相联系，就算聚到一起，也都是在谈丈夫小孩的事情。丁源虽然比自己小了八岁，可现如今也是超过三十五的年纪了，似乎三十到五十...甚至六十之间的人，都有着差不多的烦恼和抱怨。

　　所幸丁源没有继续伤感地回忆下去，她对文女士要查这个人的理由很好奇。

　　“文姐，你找这个女的干什么？不会姐夫他...”

　　“哎呀不是啦，是一个熟人拜托我找的。”

　　文女士实在苦笑不得，一般而言，家庭主妇有任何调查的需求，似乎在外人的眼里看上去都会变成不伦案。

　　“为啥要找这个人呢？她从哪个县来的，有没有假名，做这一行的人很喜欢用假名，我怕真名他们反而认不到。”

　　“假名还真不晓得，不过你认得太人和集团那个董事长吗？”

　　“姓沈的那个？”

　　沈彦果然在Y市市区里是相当有名的角色。

　　“你居然认识他。”

　　“这谁不认识，步行街这里的商铺有一半都是他们集团租给店主的。”

　　丁源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

　　“不过嘛，他们做事很不厚道。”

　　“啊，大集团都是这样嘛。”

　　“您是说调查这件事和那个姓沈的老板有关吗？”

　　“是，不过和他家以前的公子哥关系更大。”

　　“哦？他呀...”

　　文女士无意间瞥到丁源露出仿佛嘲弄的表情，那个神情只持续了一秒而已，然后一下子恢复了面对文女士时自然的笑容。

　　“怎么？你连他的儿子都认识，他确实是浪荡子，不过应该只有M县的人比较熟悉他。”

　　“呵，零几年的时候，我有见过他一面，有人告诉我他是花花公子，那可还不止，我是被他吓到啦，所以竟然那样的人还能和你说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是呀，这个叫王念蓉的痴女人居然留下他的孩子，还一直养着呢。她和他都是M县出身的，真是好苗出歹笋子了。”

　　“行，文姐，我知道了，这个事情我来问问，要是能找到认识王念蓉的人，我马上告诉你。”

　　丁源微妙地笑了一声，给文女士继续斟上一杯绿茶。

　　“你愿意帮忙，再好不过了，我这里还有一些记下来的东西，里面说还有一个她认识的同事，叫迟杨莉，就算找不到王念蓉的名字，找到她应该也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