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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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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八年?
迟杨莉刚好在这一年过世。
文女士心里绷了一根弦,王念湘唠叨的废话,得一遍遍过滤,找到其中与案件相关联的内容才行。
根据王念湘的回忆,08年夏天结束,念蓉便从市区撤回县城。至于城建局小区,念湘则没有印象。
“她确实住在那一带附近,应该是这样子,不过她不住在城建局的,因为我还帮她搬了市区里的家具什么的,应该是在立交桥旁边的另外一个小区。”
王念湘对于同心圆唱歌房这个名字也不熟悉,她只隐约晓得念蓉不是在什么正规的地方打工,至于别的事情,她没有细问。
她觉得妹妹转了性子,不再去那些场所打工,多半也是由于“泡儿”逐渐要到上幼儿园的年龄了。
这一时期,孩子朦胧的记忆力变得清晰。作为母亲,自然希望孩子记得第一个陪在身边的人是自己。
“后来小孩待在我妹家,她在县里租了个蛮大的房子。我和大伯他们住一起,而且小孩是瞒着家里人照顾下来的,就算我要帮忙,也是去她那里。”
你问念蓉后来做什么工作?她之前跟我说,等‘泡儿’上幼儿园之后,会去学校门口摆摊卖早餐。但其实她没有在工作,等到‘泡儿’去幼儿园托管之后,她也没有做生意,有时会来麻将馆帮忙。健雅每个月都会给她一笔钱,这个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就算她不做事,母女两个人也过得很不错。
她不主动告诉我,可能担心我跟大伯说了,他们债还没还完,晓得她有这样一笔钱,肯定会全部要过来的。”
至于沈健雅以何种方式汇款给王念蓉,念湘就不知道了。对方似乎并不是定期自动划款,念湘曾无意间听到过妹妹催款的对话——她觉得那种语气也不算是催促,可能用提醒更恰当,健雅经常忘记这些事情。
“健雅和孩子见面多吗?”
“不多吧,至少我去我妹家,没有几次遇到。也不能说他对这个小孩不关心,他对什么都不关心,我听说他从来不管集团的工作,当爸爸之后也只把孩子丢给我们。可是文姐你也明白吧,他就是那种性格的人,尤其是读大学回来之后,更加不务正业。”
“健雅他母亲过世得很早,他爸爸又一老忙在工作上面,所以上学的时候,我看出来他其实不太高兴,而且他就是容易不负责任。”
“我还问过我妹妹,既然都有孩子了,为什么不结婚?结果念蓉说,沈叔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连孩子都有了,他也不打算养么...”
“如果说因为他妈妈死得早,他不会带孩子也就算了,‘泡儿’保持这种状态,完全就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我催过念蓉很多回,她一直跟我说,只要等几年过去就好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打算的。”
念蓉和健雅应该是计划在“泡儿”读三年级时,再把她接回城里面,但14年他们就接连意外死去了。
健雅在东南亚旅游期间感染上了呼吸道病毒,病情发展迅速,猝死在首都医院,连亲生父亲都没赶上最后一面。
“他爸爸是真的很生气,他随行的保镖保姆我听说都被打发走,甚至一家人整个消失了,去到外省安顿。他爸爸真的一开始就完全接受不了他儿子死掉的事情。”
而念蓉几乎是同时确诊癌症,检查出来时便已经是中晚期。
“这个孩子真的太苦了,她爸妈都走得这么早,还是一块走的。念蓉坚持不让我告诉家里人这个孩子的事情。她自己的癌症就那么象征性地保守治疗了一阵子,然后突然器官衰竭,死掉了。”
“我觉不觉得玄乎?不好说。可是这个孩子很可怜了,妹妹死之后留了一笔钱,但不多,而且健雅去世之后,再也没有资助的款项进账给孩子。到那一年的年底就差不多要花完,我为了瞒着家里面,没有给县里的那套小房子断租,等到15年年初,就再支持不下去了。”
那之后发生的故事,文女士也差不多可以猜想出来七八分——王念湘通过妹妹留下来的联系方式找到沈彦,以继续获得孩子的抚养费补助。
“所以15年你就又搬回来市内了,是不?”
“是的,董事长每周都要见好几次‘泡儿’,出手也很大方。”
“但你住在城港机南港,那里距离太人和集团很远。”
“啊,确实很远,是他安排人帮我租到的房子,他好像不希望让公司里的人太早知道,但是...”
念湘用困惑的语气说:
“作为孩子的爷爷,他每天安排集团的员工帮我做家务,我是很感谢他替我着想啦,可是这些人来得没有一个定数,每次大概呆半天,也不会避开‘泡儿’。”
“所以你觉得他并没有避开自己的孙女。”
“是的,公司里来打扫卫生的人一定知道‘泡儿’的事,他根本没有避开。而且我现在住的房子,有两片钥匙都拿在太人和集团的员工手里,我被安排去附近太人和超市工作后,他们每天在我房子里干什么事都行。”
即使太人和集团派遣来的人员都彬彬有礼,整理与打扫也一丝不苟,念湘还是认为他们在暗中翻箱倒柜地调查着,这种始终被监视的感受持续到现在已有一年,但王念湘却不敢抱怨。
“说到底我只是孩子的姨妈,我和健雅的爸爸见面时,就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肯愿意出钱养小孩,还让我继续带,我可以忍一忍。”
念湘忍耐的前提是“泡儿”能够得到太人和集团的支持,这意味着妹妹的孩子前途一片光明。
“我和我妹都在没钱还欠了债的家里长大,连书都不能读完,至少‘泡儿’得上个大学,我就不会有遗憾了,而且她也不需要太努力,有一个有钱的爷爷,比什么都靠得住。”
然而,当“泡儿”好不容易转学到市区内的小学,还读上了四年级,今年五月份,沈彦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找到了文女士,拜托调查“泡儿”的身份问题。
“他跟我说只是找文姐你来做个证明,调查出来的结果肯定是没问题的...”
“所以他吩咐我,我就按照他说的做,自从文姐你跟我见面之后,我发现除了家里面来的清洁工,我有时候也发现小区附近有奇怪的人在转悠,有几个我也很眼熟。大概每周我要把‘泡儿’带去集团总部去一次,我后来果然发现他们也在公司,他们果然就是太人和集□□过来的。”
种种迹象表明,沈彦对王念湘的怀疑愈发严重。
“是不是因为你跟踪轩宇?”
文女士没忘了这一茬,如果自己和沈彦之前的对话,让他心中念湘的可疑程度激增,也能解释得通这些安排陆续增设。
“不。”,念湘用手绞起垂下的头发,“他不光怀疑我,还安排人在学校背着我从‘泡儿’身上抽血,让‘泡儿’撒谎骗我,说学校体检手臂上打了针。”
“到昨天,家里的清洁工走了,我帮她洗澡的时候,她才敢告诉我,是‘爷爷’让她这么说的,在她午休的时候直接开车把她接到外面抽血!”
“...他肯定开始怀疑‘泡儿’了,为什么呢,文姐?现在我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都有太人和集团的眼线盯着我和‘泡儿’,我昨天晚上本来就想来找你,可是我一搭上公交车,就发现后面有车在跟着,我只好在超市那一站下。”
“可能是为了你和‘泡儿’的安全着想吧。”
文女士想,从沈彦的角度来看,把可能是自己孙女的孩子托付给一个有跟踪犯前科的女人,这也是一种层面上的人质吧。
至于抽血...沈彦肯定知道靠血液无法证明异性祖孙间的亲属关系。
这一行为相当奇怪,沈彦会不会也发现了什么事,才用这种手段去做检验,证明他的猜想。
“‘泡儿’是他的亲孙女,只要这一点没错,她就绝对不会受到沈叔的亏待,你大可以放心。”
从迟杨莉产房中调查出来的一切,目前文女士仍紧紧攥在手里,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所以对念湘与沈彦而言,“泡儿”的身份仍然是坐实的。
王念湘过于慌张与悲伤的反应,让文女士敏锐地察觉到,她也一定隐瞒了一些事情,可她不打算进行信息公平的对话,自己也无需透露更多。
文女士又把相同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泡儿’是健雅和念蓉的孩子,就算你作为姨妈做错什么事,沈叔不会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可是要是‘泡儿’不是他们的孩子,会怎么办呢?”
念湘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地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这正是文女士想要听到的。
“‘泡儿’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我妹妹说这就是她的孩子。”
“你相信你妹妹的话吗?”
“我不知道。”
文女士面前,念湘的眼泪又一遍从脸上滑落。
“喝点水吧。”
女人象征性地啜饮了一口。
“念湘,你真认为她是你妹妹的孩子吗,回忆一下,念蓉她小时候的样子,应该你还记得,江佑如果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不会和她差太多。”
王念湘失焦的眼神,仿佛指向文女士身后,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中的图像。
“是啊。她长得不像。”
念湘在看向一片恍惚的同时,如同作出论断一样,斩钉截铁地突然说出这句话。
“不管是健雅还是蓉儿,都不像。可我和沈董事长,为什么都觉得她长得好像他们啊。那时候一开始见面,董事长说她的鼻子像健雅,健雅的鼻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要鼻梁稍微高一些的男的,不都是那么个样子吗?我还觉得她的眼睛和我妹妹一样,可是我妹妹的眼睛不就是跟我一样吗,她又不像我,怎么会像我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的女儿。”
文女士看见,刹那间,王念湘的情绪归于平静。
人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会改变人对于事物的感官感受,文女士想,从一开始就建立起的主观认识,往往在一瞬间崩塌之后,连本人也会感到不可思议。
王念湘害怕的是这个吗?
“文姐,沈健雅他爸爸如果也突然觉得,‘泡儿’看上去和健雅并不像的话...”
而此刻,念湘的声音对于文女士来说也并不重要了,念湘的记忆,可以一瞬间从模糊变得清晰,这只是因为文女士提出了:“泡儿”并不是她妹妹女儿的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认不出这张脸呢?
从案件调查开始,所有纷乱的图像与对话此刻全部涌入文女士的大脑中。如果剔除一开始就给定好的条件,那么发生在迟杨莉身上的凶杀案件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
“文姐?”
念湘还想继续谈谈“泡儿”的问题,文女士却完全不在意了。
“你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事的话,就不要回去了,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吧,有一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可是跟踪我的人,他们会回去跟董事长说的呀?”
“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王念湘不知所措地提出各类问题,文女士无视她,拨打了通讯录中丁源的手机号码。
“喂?”
“喂,小源啊,你说的那个唱歌房老板,今天晚上得空吗?”
“不是约在明天的吗。”
“是的,但是突然有些变化,今晚更方便了。”
“好的,我明白,我问问她,按道理来说她一般闲得死,她有空我就带她去。”
丁源从重复播放的客人唱歌声中挤出来一段爽朗明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