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红楼》荷语青妃

53、第 53 章

　　贾宝玉自离开扬州，那船舱里便少了他的笑声。贾琏几次想逗他说话，却见他只是趴在窗边，望着江水发呆，手里攥着从林府带回来的一方小帕子——那是黛玉吐奶时用过的。
　　"宝玉，江里有鱼呢，快来看！"贾琏指着水面跃起的银光。
　　宝玉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又垂下头去："鱼有什么好看的，妹妹的小手才好看，比玉还白。"
　　贾琏无奈，只得由他去。谁知到了京城，宝玉仍是这副模样。贾母见了，心疼得直搂着他喊"心肝"，摸着他尖了下巴的小脸道："这是怎么了？扬州的水土不服么？怎么瘦成这样？"
　　王夫人也急，忙命人炖了人参鸡汤来，亲自喂他。宝玉勉强喝了两口，便摇头不喝了，只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几粒干桂花来。
　　"这是林妹妹满月宴上的桂花，我偷偷藏了些。"他小声说着，将桂花凑到鼻尖嗅了嗅，又珍惜地装回去。
　　贾母与王夫人对视一眼，心下明白了几分。这孩子是念着林家那小丫头呢。王夫人心中有些不悦，却不好说什么，只道："你林妹妹还小，等她大些，再接来京城玩可好？"
　　宝玉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去："姑母身子不好，妹妹离不开的。"说着，竟红了眼眶。
　　贾母忙哄道："既如此，等你姑母好些了，咱们一道去扬州瞧他们，可好？"
　　宝玉这才有了些笑意，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脖子上取下通灵宝玉，对着阳光细看。那玉晶莹剔透，内里似有烟霞流动。他忽然道："老祖宗，这玉真能保佑人平安么？"
　　贾母笑道："自然是真的，这是你的命根子，快戴好了。"
　　宝玉却若有所思："那日我想把它给林妹妹，姑母不让，说这玉本该是我的..."他声音渐低，像是自言自语。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笑声，接着帘子一掀，进来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与贾宝玉长得一样，可气质却是有些清冷，穿着鹅黄小袄，白嫩嫩的脸蛋上两个酒窝，见了贾母便是乖巧地叫"老祖宗"。
　　"哎哟，我的云哥儿来了！"贾母一把搂住，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怎么才来？"
　　不同于贾宝玉瘦了许多，贾云珩白白嫩嫩的，看着竟是比贾宝玉还可爱三分。
　　贾云珩从贾母怀里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宝玉："哥哥怎么瘦瘦的？"
　　宝玉看向弟弟，只觉得眉清目秀，尤其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倒有几分黛玉的神韵，不由多看了两眼。云珩从贾母膝上爬下来，走到宝玉跟前，仰着脸道："哥哥，扬州好玩么？"
　　宝玉见他天真可爱，心情稍好，摸了摸他的头："扬州很好，有..."他想说"有林妹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有好多好吃的。"
　　贾云珩眼睛一亮："什么好吃的？"
　　"有蟹黄包、狮子头、三丁包子..."宝玉说着，忽然想起那日满月宴上，黛玉吐奶沾到小嘴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贾母见宝玉终于有了笑模样，心中欣慰，忙道："云哥儿，带你哥哥去园子里玩可好？"
　　贾云珩高兴地点头，拉着宝玉的手就往外走。毕竟，许久未见贾宝玉，他也是想念的。
　　宝玉被他小小的手拉着，忽然想起黛玉抓住自己手指的感觉，心中一软，便跟着去了。
　　两人刚出房门，迎面碰上了贾琏。他如今每日早起读书，此刻正拿着本书要去寻贾政请教。见了宝玉，笑道："哟，咱们的小祖宗终于肯出门了？"
　　云珩乖巧地叫了声"琏二哥"，贾琏摸摸他的头，对宝玉道："二叔在书房，让我过去讲《孟子》，你要不要一起？"
　　贾宝玉连忙摇头："我才不去呢，你们说那些之乎者也，听得人头疼。"说着，拉着贾云珩快步走了。
　　贾琏摇头笑笑，自去寻贾政。书房里，贾政正在批阅贾琏的功课，见他进来，难得地露出赞许之色："这几篇文章做得不错，比先前有进益。"
　　贾琏恭敬地行了一礼："都是叔父教导有方。"
　　贾政放下笔，示意他坐下："听说你在扬州时，林妹夫亲自指点你？"
　　"是，姑父每日抽空教我读书，还让我抄录他的读书笔记。"贾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纸，"这是侄儿整理的，请叔父过目。"
　　贾政接过细看，越看越是惊讶。这笔记条理分明，见解独到，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他抬头打量贾琏，发现这个往日只知玩乐的侄子，眉宇间竟多了几分沉稳之气。
　　"好，很好。"贾政难得地夸赞道，"你既肯用功，我便多抽时间教你。明年可一试。"
　　贾琏心头一热，郑重地应了。他想起林如海临别时的叮嘱，暗下决心定要争气。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贾赦的声音传来："老二在么？"
　　贾政眉头微皱，示意贾琏去开门。贾赦进来，见贾琏也在，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哟，琏儿也在？倒是巧了。"
　　贾琏行礼道："父亲。"
　　贾赦打量儿子几眼，忽然道："听说你近来用功得很？连老太太都夸你了？"
　　贾琏不知父亲何意，谨慎地答道："儿子愚钝，只是尽力而为。"
　　贾赦哼了一声，转向贾政："老二，我听说你常指点琏儿？"
　　贾政以为兄长不满，正要解释，却听贾赦接着道："既如此，你便多费心。这孩子自小没娘，我又...唉，总之你多管教。"
　　这话出乎两人意料。贾赦向来不管儿子学业，今日竟转了性。贾政点头应了，贾赦又道："对了，我新得了幅字画，据说是唐伯虎真迹，你帮我瞧瞧。"
　　贾政素知兄长爱收藏古董字画，常被人哄骗，本不想理会，但见他态度诚恳，便答应了。兄弟二人难得和睦地讨论起字画来，倒把贾琏晾在一边。
　　贾琏看着父亲与叔父交谈，心中感慨。自扬州回来后，父亲似乎变了个人，不再整日饮酒作乐，连那些古董贩子上门，也多半拒之门外。邢夫人曾悄悄告诉他，老爷近来常一个人在书房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宝玉从园子里回来，脸上难得有了血色。贾母见了欢喜，忙命人摆饭。
　　席间，王夫人问了些宝玉在扬州的事情，也让云珩说了些近期在府中的事情。
　　贾母笑道："云哥儿聪明着呢，前儿还背了《千字文》给我听。"说着，看向宝玉，"宝玉也聪明，日后一起学习。"
　　宝玉却道："认字有什么趣儿。"
　　王夫人打趣道："不读书，天天玩，也不怕你爹了？"
　　宝玉不说话了，低头扒饭。贾母忙打圆场："孩子家玩玩也无妨，宝玉还小呢。"
　　只是贾母说了不算，贾宝玉还是要读书的。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贾府的家塾，空气中飘着墨香。贾云珩端坐在紫檀木案前，小手紧握毛笔，一笔一画地描着红。他的背挺得笔直，眉头微蹙，粉嫩的舌尖偶尔探出嘴角，显得格外认真。
　　"云哥儿这字写得真好。"李嬷嬷在一旁赞叹，"比好些大孩子都强呢。"
　　贾云珩头也不抬，小声道："嬷嬷别夸我，先生说习字要专心。"说着，又蘸了墨，继续临摹。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贾宝玉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的毛笔在纸上胡乱画着。他先是画了朵花，又画了只鸟儿，最后竟不知不觉写下了"黛玉"二字。待回过神，他慌忙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哥哥在画什么？"贾云珩好奇地探过头来。
　　宝玉脸上微热："没什么，随便画画。"他瞥了眼云珩的字帖，那工整的笔画让他有些惭愧，便也铺开一张新纸，勉强临了几个字。
　　家塾门帘一掀，贾政负手走了进来。两个孩子连忙起身行礼。贾政先看了云珩的字，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错，有进步。"转头再看宝玉的字，那笑意立刻凝固了。
　　"这写的是什么？"贾政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人之初'三个字，你写错了两个！"
　　宝玉低着头不吭声。贾政又翻看他之前的练习，发现全是涂鸦，顿时火冒三丈："整日就知道玩！你看看云珩，你们一样大，他的字写得比你好十倍！"
　　宝玉偷偷瞄了眼云珩，只见弟弟规规矩矩地站着，小脸上满是惶恐。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火："他爱写让他写去，我又不考状元！"
　　"放肆！"贾政怒喝一声，抓起戒尺，"伸出手来！"
　　宝玉倔强地咬着唇，慢慢伸出手。戒尺"啪"地打在掌心，火辣辣地疼。他眼眶红了，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贾云珩见状，突然扑过来抱住贾政的腿："爹别打哥哥！哥哥昨晚还教我认星星呢！"
　　贾政一愣，低头看着小儿子水汪汪的眼睛，怒气不由得消了几分。他放下戒尺，叹气道："云珩，你还小不懂。读书是正经事，你哥哥这般懈怠，将来如何是好？"
　　贾云珩仰着小脸，认真地说："爹，读书是为了明理。哥哥给我讲故事，教我认花草虫鱼，这也是学问呀。"
　　这番话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说出，令贾政大为惊讶。他蹲下身，平视着云珩："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哥哥说的。"云珩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补充道，"不过《千字文》是我自己背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竟真的背了起来，声音清脆，一字不差。
　　贾政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惊讶取代。他摸摸云珩的头："好孩子，你比你哥哥强多了。"说着，又严厉地看向宝玉，"今日起，你每日多写十张大字，我看着你写！"
　　宝玉闷闷地应了，心里却想着方才袖中那张写了"黛玉"的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林妹妹在这里，定会理解他为什么不爱这些死板的功课。
　　贾宝玉似乎忘了，他的林妹妹现在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就算在这里，肯定也不知道他心里的郁闷。
　　下学后，王夫人派人来接两个孩子去用点心。一进屋，宝玉就发现桌上摆着两碟糕点——一碟是云珩爱吃的桂花糖蒸酥酪，一碟是他喜欢的藕粉桂糖糕。但明显，酥酪的分量要多得多。
　　"云哥儿快来，"王夫人笑着招手，"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
　　贾云珩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谢，却没有立即过去，而是拉着宝玉的手："哥哥先请。"
　　王夫人笑容僵了僵："你哥哥大了，自己会拿。"
　　宝玉心里一阵酸涩，却见云珩坚持道："哥哥不拿，我也不拿。"说着，还仰头冲他眨了眨眼。
　　这一刻，宝玉突然觉得这个弟弟没那么讨厌了。他拿起一块桂糖糕，云珩这才高兴地取了酥酪，还特意坐到他身边吃。
　　"哥哥，"云珩小声说，"你手还疼吗？"
　　宝玉摇摇头，云珩却执起他的手，对着红痕轻轻吹了吹："娘亲说，吹吹就不疼了。"
　　宝玉鼻头一酸。他想起黛玉抓住他手指的感觉，又想起贾敏温柔的笑容。若是林妹妹长大了，会不会也这样体贴？
　　正想着，忽听王夫人问："云珩，今日学了什么？"
　　云珩咽下嘴里的点心，一板一眼地汇报："回太太，学了《千字文》前十句，写了二十个大字。先生还夸我坐得住呢。"
　　王夫人满脸欣慰，又看向宝玉："你呢？"
　　宝玉支吾着说不出话。云珩抢着道："哥哥给我讲了'夸父追日'的故事，可有意思了！还说改日带我去园子里认星星！"
　　王夫人皱眉："整日就知道这些杂学。"但看着云珩兴奋的小脸，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用罢点心，两个孩子告退出来。走到回廊下，云珩忽然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哥哥，给你。"
　　宝玉打开一看，是两块酥酪。
　　"我偷偷藏的，"云珩狡黠地笑了，"知道你喜欢吃。"
　　宝玉惊讶地看着这个弟弟。他一直以为云珩是故意在大人面前表现，好显得自己不如他。可此刻，云珩眼中的真诚做不得假。
　　"为什么..."宝玉刚开口，云珩就打断了他："因为你是我哥哥呀。"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留下宝玉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两块酥酪。
　　傍晚，贾政检查宝玉的额外作业时，发现竟然写得格外工整。他狐疑地看了看儿子，却见宝玉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今日倒像点样子，"贾政勉强夸了一句，"以后都按这个标准来。"
　　宝玉"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云珩塞给他酥酪时软软的小手。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或许用功读书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
　　夜深人静，宝玉躺在床上，摩挲着通灵宝玉。月光下，他仿佛又看到黛玉抓住他手指的样子，还有云珩为他吹手心时的认真表情。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叠，让他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世上终于有人懂他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隐约的桂花香。宝玉想起从扬州带回的干桂花，连忙从枕下摸出锦囊，深深吸了一口。那香气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林府，看到黛玉在满月宴上咿咿呀呀的样子。
　　"妹妹要快些长大啊..."宝玉喃喃自语，将锦囊贴在胸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贾云珩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今天哥哥看他的眼神有些让他心里难受，可是后来哥哥看他的眼神又让他很高兴。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木雕——那是宝玉从前送给他的小马，虽然刻得粗糙，却是他珍视的宝贝。
　　"明天一定要让哥哥教我认更多的星星..."云珩想着，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事实上，贾宝玉知道的这些故事，花草虫鱼也是从扬州回来的路上，贾琏为了逗他开心讲给他听的。虽然贾宝玉一直心不在焉，但是贾琏讲的这些倒是记了下去，可见是个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