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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离手术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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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生锈的细针,从鼻腔直刺脑髓。林晚睁开眼,发现眼皮被某种黏性液体粘得发紧,视线里浮动着淡绿色的雾——是福尔马林的挥发颗粒,在冷白色手术灯的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丁达尔效应。她听见橡胶手套相互摩擦的刺啦声,接着是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像极了记忆中老宅顶楼那架总走不准的老座钟。
“腕骨切得太碎,心脏动脉粘连严重。”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潮湿的南方口音,“这批货送去东南亚,金主能出到七位数。”
手术刀划破皮肤的刺痛感比记忆中更真实。林晚这才惊觉自己的右手被钢钉固定在解剖台上,指尖垂落的血珠正沿着台边凹槽汇聚,在地面瓷砖上晕开不规则的暗红图案。她的左腕内侧,那道三厘米长的旧疤正在发烫,疤痕深处似乎有活物在蠕动,像被雷电惊醒的蛇。
“周医生,消防栓的警报器又响了。”助手的声音带着不耐,橡胶鞋底在地面拖出刺啦声,“这破楼的电路系统该换了,雷雨天总跳闸。”
天花板的日光灯突然明灭不定,在剧烈闪烁的光线下,林晚看见戴蓝色口罩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调试器械台,不锈钢托盘上摆着肾形手术刀、骨锯和血管钳,最边缘的玻璃罐里泡着半具肝脏,表面还连着新鲜的胆管组织。她的余光扫过墙面,消毒指示牌上的荧光数字正在倒转,36、35、34——这是倒计时?
右手小指突然传来灼烧感,林晚低头,看见被钢钉贯穿的指腹正在渗出黑色液体,那液体在皮肤表面凝结成蝶形纹路,翅膀边缘泛着金属光泽。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天前的认亲宴,她被灌下掺着铊盐的燕窝羹,濒死时看见假千金林月的美甲——星空蓝甲油上点缀着细碎的金箔,此刻正出现在解剖台对面的尸体脚趾甲上。
“周医生,停水了!”助手突然惊呼,“储水罐的阀门又被老鼠咬坏了,这鬼地方——”
雷鸣声盖过了后半句话。一道闪电劈开雨幕,林晚在强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颈侧有三道指痕状的淤青,正是昨夜被拖进黑诊所时留下的。而在她视野的右上方,本该空白的墙面上浮现出半透明的轮盘虚影,齿轮间流转着紫黑色光雾,每转动一格就有细小的电弧迸发。
“先做肝移植,心脏留着明天配型。”周医生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走向墙角的洗手池,“把那具女尸的指甲刮干净,金主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橡胶手套掉进医疗废物箱的声响让林晚浑身绷紧。她盯着周医生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后颈处有团模糊的红色光晕,像团即将熄灭的火,边缘缠绕着黑色丝线——这是“将死”的命火颜色。而在轮盘虚影的中心,某个齿轮正发出高频震动,与她腕间旧疤的跳动频率完全一致。
消毒灯再次熄灭的瞬间,林晚听见自己的颈椎发出“咔嗒”轻响。被固定在台面上的右手突然能动了,钢钉周围的皮肤像融化的蜡般剥落,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肌肤。她摸到手术台边缘的金属托盘,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术刀——是11号尖刀片,比记忆中略轻0.3克。
“周医生,电路短路了!”助手的声音带着颤抖,“备用电源还没启动——”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林晚在绝对的寂静中数到第三声心跳,听见周医生的皮鞋跟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正朝她的方向走来。轮盘虚影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幽蓝光芒,她看见周医生的命火正在迅速萎缩,黑色丝线已经缠满整个光晕。
手术刀划破手腕固定带的瞬间,林晚闻到了自己血液的铁锈味。她的右手小指突然传来剧痛,蝶形纹路的边缘渗出金粉,那些金粉悬浮在空中,组成箭头指向墙角的消防栓。周医生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浓重的烟味,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见鬼,这具尸体的手...”周医生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晚的手术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喉结。黑暗中,她能清晰“看”见对方命火的每一丝颤动,就像透过显微镜观察细胞分裂,轮盘虚影的某个齿轮正缓缓咬合,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咔嗒声。
“别动。”林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沙哑,“你的颈动脉窦在我刀尖下0.7毫米处,只要手腕发力——”她故意让刀片划破表皮,血珠立刻顺着刀刃滴落,“三秒内你会心脏骤停。”
备用电源在此时启动,惨白的灯光让周医生的脸瞬间煞白。他看见本该死去的女孩正半坐在解剖台上,右手握着带血的手术刀,左手腕内侧有金色蝶形纹路正在蔓延,而她的眼睛——本该无神的瞳孔里,倒映着齿轮转动的光影,像极了暴雨夜划过天际的雷电。
“你是谁?”周医生的喉结在刀片下滚动,冷汗顺着额角滴落,“你不是陈家村送来的尸体——”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不是消防警报,而是轮盘虚影发出的高频蜂鸣。林晚看见周医生的命火边缘突然炸开细小的火花,那些黑色丝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蔓延。轮盘齿轮转动的速度加快,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心跳般的轰鸣,右手小指的蝶形纹路突然爆发出强光。
“我是来讨债的。”林晚露出微笑,刀片精准地划破周医生左手的尺动脉,“你夺走的每条人命,现在都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鲜血喷溅在手术灯上的瞬间,林晚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刀尖流入体内。那是混杂着恐惧、贪婪与绝望的气息,像冰水灌进血管,却在流经心脏时化作灼热的暖流。周医生的身体重重倒地,他的命火已经完全熄灭,只剩下几缕黑烟缠绕在轮盘虚影上,被齿轮逐一碾碎。
“姐、姐姐?”助手的声音从器械台后传来,带着哭腔,“我、我只是打工的,他们逼我——”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校服袖口还沾着粉笔灰,手里握着把颤抖的止血钳。她的命火是微弱的白色,边缘却有淡紫色光晕,这是“贵人”的征兆。林晚的视线落在对方胸前的校牌上:育英中学高三(5)班,陈小雨。这个名字在记忆中闪过,是三个月后被发现死在护城河的流浪少女。
“过来。”林晚擦掉刀片上的血,轮盘虚影正在缩小,最终化作腕间的金色蝶形纹身,“帮我解开脚上的束缚带,我带你离开这里。”
陈小雨浑身发抖,却还是快步上前。当她蹲下解开脚踝的皮带时,林晚看见她后颈处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形状像片残缺的齿轮。楼下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混着男人的叫骂和犬吠,暴雨击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响,玻璃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来了!”陈小雨突然尖叫,“周医生的弟弟带了人——”
金属门被撞开的瞬间,林晚拽着陈小雨滚向器械台。三束强光手电的光束扫过解剖台,照亮了周医生的尸体。男人的咒骂声带着方言口音,皮鞋在血泊中打滑的声响近在咫尺。林晚摸到台底的灭火器,拔掉保险销的同时,看见轮盘纹身正在吸收周医生尸体上的黑烟,那些黑烟化作细小的齿轮,融入轮盘的纹路。
“在那儿!”强光手电的光束锁定了她们的位置,“臭娘们敢杀我哥——”
灭火器的白色泡沫喷向光源的瞬间,林晚拽着陈小雨冲向紧急出口。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雨水从破损的天花板滴落,在地面积成闪烁的水洼。身后传来枪响,子弹擦着林晚的发梢射进墙面,她转身将灭火器砸向追来的男人,金属撞击声混着雷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走!”林晚踢开楼梯间的铁门,却在看见下方场景时猛地刹住脚步。楼梯转角处,三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正举着猎枪向上瞄准,枪口的反光在雨幕中格外刺眼。她突然想起,这栋废弃的宠物医院,根本没有第二条逃生通道。
陈小雨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林晚感到女孩的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她低头,看见腕间的蝶形纹身正在发烫,轮盘虚影再次浮现,齿轮转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每转一圈,楼梯间的灯光就会熄灭一盏。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时,她听见了雨水撞击地面的特殊声响——那是PH值异常的酸雨,正在腐蚀楼梯的金属扶手。
“跟紧我。”林晚将陈小雨护在身后,轮盘虚影在视网膜上投射出绿色的安全路径,“数到三就跑,别回头。”
雷声在头顶炸开的瞬间,林晚拽着陈小雨冲向左侧的通风管道。猎枪的轰鸣几乎与此同时响起,子弹打在墙面溅起碎屑,却始终差之毫厘。她踢开生锈的铁皮栅栏,推着陈小雨爬进去的瞬间,看见下方的男人正抬头,他们的命火呈现出暗红与黑色交织的诡异颜色,像是被污染的火焰。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霉菌与铁锈的气味,陈小雨的校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膝盖在粗糙的管壁上擦出血痕。林晚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撬动的声响,知道追兵正在拆除栅栏。她的右手小指突然传来灼烧感,蝶形纹身的边缘开始出现裂痕,像被雷电劈开的瓷器。
“前面有出口!”陈小雨突然低声说,手指指向管道尽头的微弱光亮。
当她们爬出通风口时,暴雨立刻浇透了全身。林晚发现自己站在三楼的外墙上,下方是杂草丛生的后院,围墙外的街道上,救护车的蓝光正在雨幕中闪烁。她认出这是城郊的旧工业区,三公里外就是母亲留下的老宅,此刻应该正在进行拆迁前的最后丈量。
“抓住她们!”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楼梯间的铁门被重重撞开。
林晚拽着陈小雨向围墙跑去,雨水在地面汇成溪流,几乎让她滑倒。当她跃上围墙的瞬间,看见追来的男人正举着猎枪瞄准,枪口的火光在雨夜中格外刺眼。就在这时,天空中划过一道碗口粗的闪电,正劈向医院顶楼的水箱。
“蹲下!”林晚将陈小雨按倒在围墙上,闪电的强光让她眼前一白。轮盘虚影在视网膜上剧烈震动,她清晰地“看”见那些追命的男人命火正在熄灭,黑色丝线像活物般脱离他们的身体,被轮盘一一吸收。当雷声响起时,医院顶楼传来水箱爆炸的巨响,汹涌的水流顺着楼梯倾泻而下,伴随着男人的惊叫与坠落声。
“他们...死了吗?”陈小雨颤抖着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落。
林晚没有回答,她盯着自己的手腕,蝶形纹身此刻呈现出璀璨的金色,齿轮纹路间流转着细小的电弧。远处的救护车笛声越来越近,她听见警笛声中夹杂着熟悉的引擎声——是老宅拆迁队的挖掘机,正在拆除西墙。
“我们得走了。”林晚跳下单薄的围墙,落地时脚踝传来刺痛,“去老宅,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陈小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两人在暴雨中狂奔,积水没过脚踝,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前方的街道。林晚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躺在解剖台上,等待着器官被摘除,而现在,她的掌心握着手术刀,腕间缠绕着命运的轮盘,还有72小时,就是那场改变她人生的认亲宴。
当她们拐过街角时,林晚看见拆迁队的挖掘机正停在老宅门前,几个工人正围着一堆碎砖争论。老宅的西墙已经坍塌,露出里面裸露的红砖结构,而在墙角的阴影里,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撑着伞,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她们的方向。
那个人的命火颜色,是林晚从未见过的深紫色,像凝固的血液,边缘却跳动着金色的火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抬手看了眼手表,转身消失在雨幕中。林晚的心跳突然加速,那是一种本能的危险预警,就像轮盘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将是她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威胁。
“姐,你看!”陈小雨突然指着老宅的废墟,“那里有光!”
在坍塌的墙皮下,几块青砖正在发出微弱的荧光,排列成蝶形图案。林晚认出那是母亲常用的防伪标记,只有在雷雨天气才会显现。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砖块间的缝隙,摸到了刻在墙体内的摩斯密码——那是母亲的生日,也是开启某个重要秘密的钥匙。
救护车的笛声近在咫尺,拆迁队的工人开始向她们这边张望。林晚拽起陈小雨的手,转身跑进旁边的小巷,雨水顺着巷口的广告牌滴落,在地面形成无数个微小的水镜,每个水镜中都倒映着她腕间的蝶形纹身,以及天空中持续闪烁的雷电——那是蚀日轮盘的力量,正在暴雨中悄然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