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竹难书》黄豆豆奶

1、幻灭

　　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水、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聚光灯下的舞者穿着仅够遮住隐私部位的服装在舞池中卖力地甩动肢体，强劲的音乐盖不住阴暗里暧昧的娇嗔。这种场景不应该是她一个准备高考的高二学生该来的地方。
　　缘金汇酒吧——这是县城中新开业的高档酒吧。
　　白竹调整好胸口上标志着服务员的名牌，仔细地打量着陌生的场地。深呼一口气，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可千万别出错。
　　白竹提着一桶冰镇酒来到客人卡座，本在推搡说脏话的两个男人，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
　　旁边的群众有起哄的，有劝架的，喝酒的地方竟然变成了搏击比赛的擂台。不一会儿其中瘦弱的中年男人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白竹的道德感让她认为她是这里的服务生，就应该要维护好这里的环境。见到弱者被欺凌她也于心不忍，她有道理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
　　白竹语言上劝阻不起作用，顾不上自己是否会受伤，将酒放到一边，用手拦住壮汉的行径。
　　彪汉口吐脏话，愤怒地甩掉白竹的手，一巴掌便把白术扇得踉踉跄跄倒在地。
　　瞬间，疼痛感从臀部蔓延开到达脑部产生眩晕感。很快疼痛就被其它情绪给掩盖。
　　白竹先是震惊，然后恼火，被人扶起来后又气不过向彪汉扑去，可惜对手实在高大，她没能扇回去，只在男人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保安和主管朱姐才匆匆赶来，费劲将撕扯的人拉开。
　　“闹事的都别走!警察马上到!安保先把打架的带下去，服务生把这收拾一下。”
　　起哄的群众陆续散开，当事人和白竹也被警察带走。
　　离开时白竹余光中扫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导致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这人她不会认错，是程琛宇学长。
　　白竹习惯性地转移视线，但她确定他们的目光对视了。程琛宇面无表情，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冷静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出平淡无聊的戏。
　　不由她再多想什么就被警察带走调查了。
　　因为白竹刚才有还手，属于互殴，如果追究对方责任自己也要被拘留。这份兼职是她瞒着父母干的，现在绝不能再让生病的母亲担心了。只好选择接受道歉外加五百元的赔偿。
　　白竹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让她不顾自己冲上去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被打人跟自己的爸爸有点相似。她曾亲眼看着爸爸被追债的人殴打，她忘不了当时那个卑微，讨好，痛苦夹杂怨恨的眼神，以至于再次看见那种眼神时会于心不忍。
　　令白竹意外唏嘘的是，被打得浑身失血几乎要奄奄一息的男人竟然选择私了，还埋怨白竹多管闲事。后来因为他的伤情过于严重还是被带到派出所接受进一步调查。
　　白术不想见人，躲到了卫生间整理心情。眼泪是滚烫的，哭泣是无声的，脸肿的发胀，口腔里还有隐约的血腥味。
　　干嘛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啊！下次不管了！白竹这么想。
　　白竹强制自己控制情绪。五分钟哭完就不许再委屈了！
　　五分钟后，白竹将被她捏成一小团的五百元重新将它展开，抚平，收进最里侧的口袋。
　　今天真是坎坷的一天。不止挨打还被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窘迫的尴尬。
　　或许程琛宇忘了，但白竹还记得。
　　那是白竹高一的时候，学校到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公园。那里有一只独眼流浪老肥猫。白竹偶尔会给它带点小零食，小猫很乖，不争不抢，食物放到地上才会吃。投喂次数多了，老猫看见白竹的身影就飞奔而来，还主动蹭白竹的腿求摸摸。时间一长，逐渐变成了陪伴彼此的“朋友”。
　　突然有天听说有小孩在公园摸猫，结果被猫咬流血了，最后那只猫就被小孩家里人找到打死了。
　　当天，白竹找到了那只小猫，它就静静地躺在灌木丛边。身体已经僵硬，身上落了几只苍蝇在吸食它的躯体。从没经历过生死场面的白竹不知所措，只会难过流眼泪。
　　如果她不去投喂它，它会不会不那么相信人类，躲过一劫？如果不产生羁绊，离开时会不会就不那么痛苦？
　　脚步声缓慢靠近，程琛宇找了几根硬木棍在小猫的旁边挖开一个洞。他温柔的声音安慰到白竹。“猫的□□死了，它的灵魂去了喵星。”
　　白竹知道程琛宇的意思，抹掉眼泪，和程琛宇一起挖坑。好一会才挖开一个小半米深的坑。
　　该到入土的步骤了，白竹却撇过头不敢看，也不敢碰。程琛宇利落地拍掉手上的泥土，从书包里随意翻出几张试卷，盖在猫的身上，包起来放进坑里。
　　“要不要再看最后一眼？”程琛宇问白竹。
　　“要。”
　　白竹心情复杂，掏出给老猫准备的零食，火腿肠、海苔、面包，一起放进坑里。看了小猫最后一眼。
　　白竹和程琛宇用手把泥土和落叶盖在老猫身上，送它最后一程。
　　虽然难过，但没有什么遗憾了。愿喵星没有痛苦。
　　“生活还要继续，别太伤心，同学我先回家了。”
　　程琛宇打个招呼就往回走。
　　白竹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张程琛宇的试卷。笔迹清晰好看，感觉像练过一点书法。语文差15分满分。可见成绩不错。名字:程琛宇，班级:高二三班。
　　原来是学长。白竹还想连作文一起看了，怕程琛宇走远就没看，赶紧还给他。
　　“谢谢。”程琛宇微笑道谢。白皙的皮肤，粉红的唇。比女生多了英气，比男生多了秀气。眼睛有点深邃，像混血。
　　白竹意识到自己有点呆呆愣的样子，白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他喜欢上这个学长了。
　　程琛宇在校身份很多，是学校的尖子生，广播社社长，也是学生会会长，长得帅学习好，待人彬彬有礼深受老师同学的喜爱。
　　不少同学把他当榜样，暗恋甚至明恋他。白竹也是其中之一，被他优秀神秘的特质所吸引。从未参加过社团的白竹，破天荒的参加广播社招新。
　　现在白竹冷静了，后悔不已。
　　白竹不明白程琛宇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在酒吧酗酒，怎么会和学校的他不太一样，如此冷漠。难道学校里的都是伪装。
　　白竹虽加入广播社不久，但和程琛宇是打过几次照面的。以程琛宇聪明的脑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她，白竹猜测应该是他纯粹的冷漠，不想管。
　　白竹当初是打着离程琛宇更近一点的小算盘加入广播社，好不容易被选进去了，谁知道她看走眼了，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还好谁都不知道这事，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既然他装作看不见，她也装作不认识好了。
　　白竹整理好情绪走回员工休息室。
　　朱姐抽空找来了冰块和毛巾，让白竹把伤先冰敷，不舒服可以先回家休息。嘱咐完又匆忙离开。
　　一个同事吃肚子不适要上一阵厕所，赶来拜托白竹帮忙收拾一下座位，偏偏就是程琛宇那桌。
　　白竹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说服自己，现在不见，以后也是要见的，无所谓，当不认识就好，白竹给自己打气。
　　程琛宇的桌上大部分是空酒瓶，那人却没有丝毫醉意。冷冷地说:“有什么好可怜的，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做事之前没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自知之明。”
　　“话也不能这么说……”程琛宇对面的男人音量渐小，中断聊天。眼神示意程琛宇有人来了。
　　白竹耳朵比较灵敏，就算环境比较吵闹，因为离得近，也大致听到刚才的聊天内容。
　　她涨红的脸，如同又被打了一巴掌。
　　“你没事吧？”程琛宇稍微侧头看她，尽管关心的话听起来也好像是施舍。
　　白竹不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关心，好不容易消解的难过感又涌上心头，她强忍着眼泪，佯装镇定回他:“有事有怎么样，没事又怎么样？反正怎样都和你无关。”和你无关，就像你刚刚冷眼旁观那样。
　　白竹的声音哽咽，她因此为耻，她不该暴露一点脆弱。
　　“嗯。”程琛宇说完没再看她，拿起饮料继续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竹收拾完东西离开了，故意绕到远一些的卡座服务。
　　程琛宇的朋友等白竹走后才和程琛宇阴阳怪气抱怨:“和你无关～你看她什么态度。你刚刚怎么不说你让我去帮她？那女的看着瘦小却有牛劲，我把她扶起来，想把她拉开都不行，非要跟别人干架。”
　　朋友看程琛宇心不在焉喝饮料的样子，继续打趣他:“没度数的饮料有什么好喝的？难得看见程少爷吃瘪，很反常哦～”
　　程琛宇将饮料一饮而尽，找个理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