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暗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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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长生殿静谧无风，法仇下午匆匆离开，这期间，福兰只见过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颇为周到地指挥着这日入斗金的庞大组织。
“辛苦你了，福兰小姐，”段谯声温声细语道:“长生殿并未与小姐主家结仇，之前的事情多有冒犯。”
明明已经关押了她很长一段时日，到这关头却临时松口，估计是小姐与师厌谈拢了什么要求。
福兰心情十分沉重，这一趟本来是与鹤心、齐衍一同潜入幽州办事，到头来，她不仅被迫泄了些密，还要连累小姐带她出去。
不日后，她如约被段谯声送到长生殿外，前来接应她的赫然是两位同僚。
“走吧。”齐衍一般话少，虽并未出声责怪，他刀疤纵横的脸上还是十分冷漠。
鹤心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跟紧点，下次要是再撞见长生殿，小姐也不一定保得下我们。”
福兰默默点头。
他们三人再度进入幽州城门，此时一辆马车从身侧疾驰而过，坐在里头的唐无双探出头，望了望唐澜驻扎的方向。
“要是没有这么多事可忙就好了，”她凝神眺望着外头:“我还想着留在开封时间多一些的时候去看看阿娘，还想去一趟文府。”
打听清楚文荷进京以来的所有事情后，唐无双惊诧之余，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比如沈知青的异常。
依稀记得自己上次见到沈知黎与沈碧乔两姐妹的光景，她与沈知黎并不投缘，少有话说，但沈碧乔古灵精怪，胆大心细，始终让她颇具好感。
谁知道一桩婚竟然毁了三家。
伍慎同样深吸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继续留在开封。一种怜爱的情绪将少年躁动的心思填满，他只知若自己是秦姚，绝不会让心爱的女子遭受这样的责难。
“我们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也不能掉以轻心，幽州这边，我总觉得这次还是羌煞人的手笔，”伍慎回神片刻，沉声道:“上回戚侯爷赶走的那群狗崽子，只怕是个幌子。”
从去年秋时开始，边部就有几个势力格外强大的部落屡次来犯，今年开春，羌煞人气势汹汹地攻破蜻海，忠威侯戚伯辛与淮阴侯戚平父子二人亲自率军出阵，将其完全压了回去，四散而逃。
然而不过半个月，幽州城里又隐有羯部活动。相比羌煞势力，羯部地方资源贫瘠，人烟稀少，即使是青壮年也普遍身材矮小，可性情却更加残酷暴虐。
城中百姓尚未察觉到异常，在阴暗的街角深巷之中，许多不见天日流民的尸体却已经长出蛆虫。
这便是伍慎与唐无双抵达云峰之前时时调查的东西，幽州城毕竟是权晋境内名列前茅的名城，地界广袤，初来乍到时，唐澜与唐无双父女二人各自带领藩军共千人，分头批量抵达这里，想要尽量少引人百姓注意，现在人手却是严重缺失了。
每时每刻，都有命案在他们不可查见的范围内发生着。羯部人如此狠辣，唐无双回到开封第一件事便是入皇城请求陛下额外派遣人手，可惜……玄德对武将始终心有防备，不肯轻易让人挪用任何一支禁军，三衙统军权仍在镇国大将军岳擎云手中，只答应下旨至幽州知府镇司处，令他们调动厢兵相助。
“我更担心我爹那个心软的家伙，”唐无双幽幽叹口气:“每一日多发现一具尸体，就好像对他的凌迟。”
分明有力量，却没法防到滴水不漏。这座城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他没办法庇护，只能绞尽脑汁地扩大搜寻范围，敌人潜在暗处，他们始终处于被动之中。
“至少幽州厢兵也算训练有素，”伍慎见一贯爱笑的唐无双这副表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还有办法的，我想过了……如果厢兵到时实在作用有限，或许长生殿……”
唐无双怔怔地从膝上抬头。
……
“我苦命的孩子，”文夫人慈爱地牵着文荷的手，目光涟涟:“幸好你平安无事。”
思烟死了，总要给文夫人一个交代。文荷听了这话低声道:“若不是沈学士与宋学士看护，只怕捡不回这条命，文荷一条命不足为惜，只是如今回家来，若未被查明的幕后之人继续追到家宅之中，惊扰文大人和夫人……”
文夫人笑容微微一僵，见文世修的目光投了过来，满脸疼惜地摸了摸文荷的头发:“别怕，什么人胆敢接二连三地害我们文家的人，这回老爷在家里，定当为你讨回公道。”
文连紫也拉着文连祁假惺惺地迎上来:“小六莫怕，节后大哥自然会从兵部回来，到时让他替你收拾暗害你的人，咱们好好出口恶气。”
文荷抽出手来，脸上泪痕已经不见，看看文连紫，又看看文连祁:“四哥与五姐待我真好，日后若有什么难关，我也一定鼎力相助。”
文连紫心乱如麻，保持着微笑。
待文荷的身影消失在主厅外，文世修才对着妻子与儿女怒目而视，狠狠一拍桌子:“你们几个反了是不是！”
他连日忙于寿典，本就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回家修养几天，又给他闹出这样一道大乱子，换谁都会大发雷霆。
他们母子三人暗通款曲，文世修岂会看不出来，文夫人之前将文荷与文连紫一道送去国子监的时候他就警告过，现在的文荷不能死！
“瞧瞧你们办的蠢事，”文世修厉声道:“真的要杀就给我杀干净，不仅动手了，还闹得整个云峰都知道，目标毫发未损地回来了，你们是嫌翰林苑那群手眼通天的抓不住我文世修的把柄吗？”
“老爷，”本来仍在座上的文夫人面色惨白，也扑通一声跪下:“小紫年纪轻，那野种小时候实在是伤她伤的狠了，您也不是知道……就算这次让他们知道了，顶多也就是说我们家门不和，不会影响您在外声誉的……”
文连紫又何尝被文世修如此严厉地斥责过，对比刚刚听说文荷进京时，如今的文世修像是另一个人。她泪光闪烁着偏过头去:“爹爹如今连那贱人的生死也要顾惜了，以前顾惜是因为要她笼络小侯爷，可如今小侯爷已经死了！秦伯侯再顾惜，也不可能再度老来得子，再许一个小侯爷给她！”
“小紫！”文夫人惊叫一声，想让她别继续顶嘴。
文连紫却不睬，一双眼睛红红的，作为最受宠的小女儿，她半点不带怕地对上文世修沉怒的脸:“我为何痛恨她，有多么痛恨她？难道爹爹不知吗？六岁那年爹爹跟我保证过，这个家永远没有她文荷的一席之地！”
“如今为了爹爹的官路，我忍让她回府，与她姐妹相称、同进同出，我默许了这一切，没有闹出丑闻，无非是希望她早点死罢了！原来到了现在，连这念头也动不得了。”
“爹爹要是真的想认她这个女儿，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文连紫垂头，笑中含泪道:“毕竟十年过去了不是吗？爹爹恐怕早就忘了我要恨她。我无才无德，在世家千金里算不得最出色的，至今也没能攀到什么显赫的门楣，那小贱人随了她母亲，美貌倾城啊，只要她小姐身份坐实了，还愁没有更多王公贵族上赶着来吗？”
“只要爹爹开口，我认就是了，反正……反正我的喜怒哀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每说一句，文世修的眉头便拧紧一分，直到最后文连紫满脸是泪，他闭目叹息。
文连祁畏手畏脚的，与父亲不太亲近的他插不上话。而身为续弦的文夫人也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遂不便多言，只见文世修颇为头疼地捶打了两下额头后，从座上起身来扶住哭的抽抽噎噎的女儿:“起来，丫头。”
文连紫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擦擦眼泪，就这文世修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好了好了，”文世修看她哭花的一张脸，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展臂抱住女儿拍着她的背:“爹爹是在害怕追查到你头上，小紫啊，如今朝廷诡谲波动，处处生变，不管是什么迹象，叫人查到的越多，纰漏越大，爹爹没有绝对的信心保护你，才错对你发脾气，是爹爹的不对。”
父亲认错服软，文连紫再也不用强装镇定，抱着他的腰呜呜哭起来:“我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好，你无论怎么训我粗心大意、不顾头尾都好，我愿意受罚，可你给我的理由怎么能是维护她！”
“是爹爹的错，”文世修放柔语气:“不哭了阿紫，你若是做事已经滴水不漏，还要爹爹有何用处？今后爹爹自有办法帮你。”
文连紫终于破涕为笑。
……
“神奇，”师厌忍不住嗤笑出声:“这种东西也配为人父母……”
他与文荷正坐在房梁之上，正大光明地听着正厅的动静，天边沉沦的夕阳正在落霞。
“你真是文世修的亲生女儿吗？”见文荷并没有任何意外，师厌有点好奇:“他素来这般漠不关心，文连紫又对你恨之入骨，这家里处处都是毒蛇，你又怎么敢回京来？”
“我当然是，”文荷眼波流转，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往向正前方沉没的夕阳:“一个如此有权有势的爹可不是谁随便想想就能有的，不是吗？”
师厌挑眉:“六寺五监，三衙三司，比你这个亲爹官位更高、更有权有势的可不在少数，你这么看得起他？”
“没有他的托举，我如何到得了今日？”文荷眉眼弯弯道:“若说秦姚给了我活命的理由，沈碧乔给了我立足府中的机会，这位文大人，给我的只会比他们加起来还多。”
“他终究要将毕生心血对我拱手相让，”她运筹帷幄，眼底一片凉薄:“到时，你可要猜一猜他最不舍放弃的、最珍爱的是什么？”
“反正不会是你这个孝女就是了。”师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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