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春山》雾沾

1、初见

　　明明是一场画展，却没有一个人在看画。明亮的厅堂内众人觥筹交错着，脸上带着难以辨别真心的笑容。
　　盛悬山刚应沈业要求应酬完陆山的老总，就收到了李安的消息。
　　“在天台。”
　　他扫了一眼就删掉记录，搁下酒杯起身往天台走去。
　　推开门，夜风袭面而来。盛悬山刚刚喝了不少，这一吹让酒气散了些。他目光逡巡一圈，很快锁定角落里的青年。
　　他没有出声，松了松领带，露出一点胸膛。假装没看见那人，直走到围栏边靠站着吹风。
　　沈寄明早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响，来者身材高大，第一眼看上去像个alpha，但是沈寄明并没有在空气中闻到酒味之外其他的味道。猜测对方应该只是是一个强壮的beta。

　　画展刚开始不久他就躲在这里，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心下无聊，沈寄明索性跟人搭起话来。
　　“怎么不下去看画？”
　　盛悬山正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臂线条。
　　闻言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刚看见他，认真思索了一会才道：“看不懂。”
　　又问：“你呢？”
　　盛悬山的声音很沉静，不疾不徐的，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
　　沈寄明没想到他如此坦诚，心觉有趣。
　　“我也看不懂。”
　　又笑：“这个画展真是聚集了一群看不懂的人。”
　　沈寄明说着，从角落走到盛悬山身边，也学着他靠在栏杆上。
　　随着他的接近，一股浅淡的蔷薇花香弥散开来，清甜诱人又有些不宜察觉的冷调。
　　盛悬山垂眸感受了一会，很突兀地开口：“你的气味很好闻。”
　　沈寄明一愣：“你能闻到？”
　　盛悬山点点头：“我是Alpha。”
　　像是知道沈寄明在疑惑什么，他又补充：“我有先天的畸形，没有信息素。”
　　“那还挺特别的。”
　　沈寄明随口应了声，心里那点聊天的兴味很快散了。
　　作为一个alpha不会不知道夸赞一个omega的信息素好闻代表什么意思。盛悬山刚刚还算有趣的形象在他眼中一下子变得轻佻了起来。
　　天台重新变得静默。
　　夜风未息，两人谈话的余温被吹尽。
　　沈寄明走回角落，打算把刚刚喝剩下的的酒瓶带下楼。
　　临到门口却被盛悬山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
　　“沈寄明。”
　　“嗯，我叫盛悬山。”
　　沈寄明报完名字原本还有点期待他的反应，没想到这人完全没认出来。看不懂他的画就算了，借他的光应酬居然也借不明白，未免太不走心。
　　心里感叹着，沈寄明没再多停留，抬脚下楼。
　　盛悬山直直看着，目光锁定沈寄明手上的啤酒罐。
　　沈业为了组织这场宴会花了几百上千万，从世界各地托运来一堆好酒。谁能想到他儿子居然放着那些不喝躲在天台喝罐装啤酒？
　　沈寄明走了，他也没理由再待在这吹风。正要下楼，电话铃声响起。
　　接起，盛艺的声音比冷风还迫不及待地往耳朵灌。
　　“怎么样，认识了吗？”
　　“嗯。”
　　“你嗯什么嗯，说说什么情况啊！”
　　盛悬山直觉盛艺不会满意，但还是按实道出。
　　果不其然，那头听完就责骂起来：“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投其所好不会吗？蠢货！”
　　盛悬山只是微微低着头，沉默地听那头教训了他两分钟。
　　盛艺骂着骂着就累了，最后苦口婆心起来：“悬山，你上点心！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这么多年，我们就这一点盼头，抓住机会，不要让我功亏一篑好吗？”
　　盛悬山捏紧了手机边沿，沉沉地“嗯”了一声。
　　通话断开，盛悬山放下刚刚挽起的袖子，转身下楼。
　　很快又在后台看见了沈寄明，正站在沈业身前。
　　“你刚刚又跑哪里去了？”
　　“你能不能成点事，你自己看看哪一家小辈跟你一样不学无术！”
　　……
　　诸如此类。
　　原来他也在挨训。
　　这是人家的家庭事务，盛悬山本不应该凑热闹。但他还是不自觉走了过去。
　　沈业注意到他的靠近，口中没说完的半截话被咽下去，朝他点点头。
　　“小盛。”
　　“沈老。”
　　打完招呼低头，又看见沈寄明手上那个啤酒罐，看来是刚下来连垃圾桶都没来得及找到，就被沈业逮住了。
　　沈寄明靠站在吧台边，脸上尽然写着“我不听”三个字。
　　沈业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给两人都下下达了任务。
　　“你给我老老实实认人！”
　　“小盛你看着他，别让他又躲起来玩。”
　　沈寄明不耐烦地撇开头。
　　盛悬山道是。
　　领了命令，沈寄明不得已在宴会里逛起来。说来好笑，分明是自己的画展，却连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来这里的都是人精，认出沈寄明的身份。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上来同他敬酒，沈寄明正要回绝，盛悬山先他一步，将宾客们递来的酒通通揽过。
　　沈寄明看他一杯接一杯，喝水似的往肚子里灌，赶紧按住他的手：“行了，别喝了，你也不怕酒精中毒！”
　　又叫侍应生端来一杯柠檬水递给盛悬山。
　　“解一解吧。”
　　盛悬山盯着那透明的液体看了一会，摇摇头：“少爷不用担心我，这就是我的工作。”
　　沈业让他看着沈寄明就已经暗含帮沈寄明挡酒的任务，本职工作而已。
　　沈寄明看盛悬山脸都喝分层了，还梗着脖子拒绝，不知道他在固执什么：“我不需要你这么做，听清楚了吗？”
　　“老头给你的任务是他给你的，现在你跟着我就要听我的，知道吗？”
　　盛悬山眯着眼睛点点头，脸上表情只能用神志不清来形容。
　　沈寄明叹了口气，又叫了个服务生：“把他带去休息室。
　　听见沈寄明的话，刚刚还算安静的家伙忽然躁动起来。
　　“不是沈老的意思，是我自己想给你挡。”
　　他的表情堪称急切：“因为我喜欢你，我暗恋了你很久，给你挡酒让我觉得非常荣幸，是我自己求沈老给我这个机会给你挡的！”
　　沈寄明皱着眉看他紧握自己胳膊的手，被这番话话弄得猝不及防。
　　“你喝多了。”
　　盛悬山甩开正懵的服务员的手，站直身子。
　　“我很清醒，你是沈寄明，我喜欢你。”
　　“请不要剥夺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跟你相处的机会好吗？”
　　沈寄明被他吓得怔愣了半秒，但很快就又组织好了语言。
　　“行，你没喝多，那我现在很认真地跟你说。”
　　“抱歉擅自解读了你，但如果你这些行为是出自真心，那我就更要说清楚。你给我挡的这些酒并没有意义，我本来也会拒绝。而且我并没有恋爱的打算，更不会喜欢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他顿了顿，感觉上面的话有些生硬，又补充：“很抱歉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他说这些时盛悬山一直安静地站在对面，依旧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沈寄明注意到盛悬山并没有露出什么很难过的表情，心中放松下来。
　　他拒绝过许多人，不乏那种一被拒绝就痛哭流涕死缠烂打的，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盛悬山就比他们强很多，虽然喝醉了，但也只是很沉静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然后就温顺地让侍应生把他带走了。沈寄明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把刚刚的告白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盛悬山跟着侍应生走了一段，脚步沉稳，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站都站不稳的醉样。
　　推开休息室门，里面早有人在。
　　盛悬山反手关门，上锁。
　　李安看着alpha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坐下，带来一阵浓重的酒气。
　　“真没醉？”
　　盛悬山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李安笑道：“那你演技可真够好的。”
　　盛悬山扯下领带：“没办法了，得让他记住我。”
　　李安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非要跟他搭上，那些产业跟他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盛悬山沉默了一会。
　　“沈业过段时间大概会把管理权交给他，能让他信任的话，事情会简单很多。”
　　李安面色还是有些古怪：“但是你这样确定不会起反效果吗……他不会觉得你对他图谋不轨然后疏远你吗？”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李安停下喝水的动作，居然从盛悬山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尴尬之色。
　　简直不可思议！
　　正要进一步确认，盛悬山咳嗽两声，率先揭过：“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李安顺从地点点头，收敛神色：“我们可能要提前一点了，杨宪最近在着手找境外的医生。”
　　“我现在天天趁他神志不清给他洗脑，他不会轻信杨宪的话，不过他自己反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可以，我这边也差不太多了。我再去一趟北城，最迟下个月。你先把药给他停一下。”盛悬山眼神发暗，“得让他清醒着接受审判。”
　　“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