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光之轨迹》鹿鸣lumine

4、轨迹

　　1

　　橙子在阳光下像一颗小型恒星。

　　雾岛站在网球部活动室门口，双手捧着那颗画着笑脸的橙子，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果皮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他的大拇指正好按在笑脸的右眼位置——那颗被马克笔涂成普鲁士蓝的圆点。左手腕上的护腕有些松了，随着他急促的脉搏一下下蹭着皮肤。

　　幸村昨天说“明天带橙子来”的语气，和老师说“明天交作业”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买了——还特意挑了维生素C含量37mg/100ml的那款。

　　山本健太把跳绳对折成两股。

　　“哟，怪物来啦？”他用绳子抽打着自己的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啪声，“听说你要加入网球部？”

　　真田的呵斥声从远处传来，但山本只是歪了歪头。他的跟班们立刻围上来，像鬣狗包围猎物。雾岛感觉后背撞上了铁丝网，冰凉的金属硌得肩胛骨生疼。

　　跳绳将要落下的一瞬间，幸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活动室的门不知何时突然打开，幸村站在人群外围。

　　“可以让让吗？”幸村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他走进包围圈，手覆上雾岛颤抖的手指，强硬地掰开他紧握的拳头。

　　山本的跳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迟到两分钟。”幸村的手上有三道新鲜的红痕，指关节处还沾着一点绿色草屑。他的目光在雾岛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滑向他手中被掐出指甲印的橙子，“不过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正式参加部活，可以原谅。”

　　雾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递出橙子，像个献祭的教徒。幸村接过去的动作很轻，但指尖还是蹭过了他掌心横亘的伤口——结痂处立刻传来细微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跟我来。”幸村用球拍轻点他的肩膀，“真田在等你。”

　　没人敢拦着。

　　网球拍比想象中沉重。

　　雾岛僵直地站在底线，感觉手中的球拍像条不听话的金属鱼。他的五指不自然地张开又收紧，指节泛白。真田弦一郎站在对面场地，帽檐投下的阴影完全遮住了眼睛，只有紧抿的嘴角显露出不耐烦。

　　“握拍不是抓蟋蟀。”幸村不知何时贴到了他背后，前胸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胛骨。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廓，雾岛的后颈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像这样——”

　　他修长的手覆上雾岛的手背，将他的五指逐一摆到正确位置——食指与中指之间留出恰到好处的缝隙，无名指的第一关节抵住拍柄的斜面。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拍留下的薄茧，摩挲过时有种奇异的粗糙感。

　　“现在，看着球。”

　　黄绿色的小球飞来时，雾岛的异色瞳自动分裂出两个轨迹——左眼看到的球往右偏，右眼看到的球笔直飞来。他的左眼瞳孔微微扩大，右眼却不自觉地眯起。球拍挥到一半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强行调整了角度。

　　“砰！”

　　清脆的撞击声让他浑身一颤。球竟然过网了，在对场弹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轨迹。

　　“23度。”幸村捡起滚回来的球，食指轻轻点在球面上某个看不见的点，“你的视觉偏差值。”

　　佐藤美咲的香水味混着塑胶的焦臭味飘过来，嘲笑声像玻璃碴刮过黑板。

　　“怪物也会打网球？”她整个人挂在铁丝网上，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扣着网格。山本在旁边夸张地模仿雾岛僵硬的挥拍动作，肩膀一耸一耸的，像个坏掉的提线木偶，引得几个高年级学生大笑。

　　雾岛感觉球拍突然变得滚烫。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揪住了运动裤的侧缝线，拇指指甲反复刮擦着那块凸起的布料。

　　“继续。”真田的声音像劈开空气的竹刀，“不要理会无关人员。”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有握着球拍的右手加重了力道，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下一球飞来时，雾岛的拍子挥空了。他的左膝重重磕在硬地上，旧伤立刻渗出一丝温热。耻笑声中，他看见幸村走向场边，从网球包里取出那条薄荷绿的备用发带。

　　“转过去。”幸村的手指穿过他的刘海，“头发遮住眼睛了。”

　　幸村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像夏夜偶然掠过脸颊的风。发带系好的瞬间，雾岛的世界突然清晰起来。他闻到发带上残留的洗发水味，和幸村校服领口的气息一模一样。

　　“再试一次。”

　　这次球飞来时，雾岛闭上了左眼。他的右眼瞳孔紧缩成一个小点，琥珀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霸凌者们并不觉得雾岛这个堪称完美的回球有什么，仍旧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

　　第三颗球飞来时，幸村的声音突然贴在耳畔，“退后三步。”

　　球拍横在眼前的瞬间，雾岛看见幸村右手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挥拍的动作快得带出残影，网球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球场上方的照明灯应声爆裂。

　　玻璃雨倾泻而下。佐藤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跌坐在地上，裙摆沾满了亮晶晶的碎片。

　　“手滑了。”幸村转动球拍，阳光在拍线上跳动，"不过……”

　　第四颗球擦着山本耳尖飞过，在水泥地上擦出焦黑的痕迹。雾岛发现幸村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像他在动物图鉴上看过的猎食者。

　　“下次会瞄准哪里呢？”

　　2

　　休息室的灯光在黄昏中显得格外苍白，像浸泡在稀释过的牛奶里。

　　雾岛坐在长凳边缘，双腿并拢，膝盖上的擦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腕。三个小时的训练让旧伤泛出紫红色，像是皮肤下藏着一小片晚霞。

　　门突然打开时，他像受惊的猫一样绷直了脊背。

　　冰凉的触感贴上膝盖。幸村蹲在他面前，棉签蘸着的碘伏在伤口周围画出一个完美的圆。他的睫毛垂得很低，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窗外传来山本父亲的怒吼，教导主任的辩解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雾岛发现幸村涂药的动作突然加重了一分，棉签杆在他指间弯出危险的弧度。

　　“为什么……”雾岛的声音哑得自己都吃惊，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帮我？”

　　布料下的手腕有一瞬间的僵硬。幸村慢慢抬起头，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瞳孔仿佛融化的蜂蜜。窗外的乌鸦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叫，他忽然抓住雾岛的手腕，拇指按在那圈淤青上——不轻不重，正好是让人战栗又不至于疼痛的力道。

　　“暴力只会制造新的暴力。”幸村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但网球——”

　　他突然松开手，从球包里抽出球拍。金属拍框划过空气的弧度凌厉得像武士刀。

　　破风声像声叹息。

　　“网球能改变规则。”

　　拍线轻轻震动，发出蜂鸣般的余韵。窗外，山本父亲的叫骂突然变成了惊慌的辩解，紧接着是清脆的巴掌声。

　　幸村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捡起滚落在地的橙子，用球拍轻轻一颠——

　　“吃吧。”水果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维生素C能加速伤口愈合37%。”

　　当雾岛接住橙子时，发现果皮上多了道浅浅的凹痕。那是球拍线压出的纹路，精确地覆盖了原本的笑脸，像个被重新缝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