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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氏之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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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不曾听到过一点动静吗?”洛书棠很是疑惑,人群窜动的声音、搬动尸体的声音、放置稻草的声音,太多太多破绽怎么会悄无声息呢?
周立犹豫片刻还是诚实说道:“这老张头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可精明得很,就是听他说昨夜有些犯困,浅浅地打了个盹儿……”怕老张头被揪住错处,又连忙补救,“也就一息时间,头刚垂下就醒了,这么短的时间,盗走尸体也来不及吧。”
那便是了,普通人在短时间内难以完成这一系列,可若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一息时间便足够。
周立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脑海中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未曾交代的,他挠挠头有些丧气,“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三人在周立不曾瞧见的余光里短暂交汇明了的视线,知道再也问不出旁的消息后,再抬首,洛书棠面容中隐隐浮现一丝哀痛却还是强忍着伤心,询问义庄之处,“原来夫子早已遭遇不测,是我们来迟了,劳烦大哥为我们指个路义庄该往何处走,虽然夫子尸身不见了,但总要去祭拜一下温师母才好。”
周大哥见她伤心,自己的情绪也不免被感染,他清了清嗓子压住呼之欲出的哽咽,为他们指出一条路,“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见到一片焚烧后的秸秆地再向左行几里地后,看见门口挂着经幡的便是义庄了,要是偶有空闲也可到温相公家中看看,他屋里的书太多了我们看不懂也不好意思动,你们既然是他的学生要是有什么看得懂的尽管拿去,总比埋没在我们手里强,从这里拐角处过去有个小水潭围栏的地方就是了,门前种着一片药铺一到便知很好认的。”
“多谢,那我们便先去看望师母了,周大哥就此别过。”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深处,周立呼出一口浊气感慨道:“温相公可真是个好人呢,那么多学生都来祭拜他,就是可惜老天无眼啊,为什么不能让好人活得长久一些呢,好了我们也赶去灵堂帮忙吧。”
瘦削男子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嘀溜着眼睛凑上来,一改方才阴鸷模样,“刚才就想拉着你走了,你还和他们说那么多,小心他们以后来找你麻烦。”
他们向相反方向走去,待人走远了,佯装离开的三人又从林间深处出来,掉落的叶粘在苏怀瑾发间,江则兰见状忙不迭地上前望着他,神情淡然地点了点自己的发间,苏怀瑾蓦然轻笑一声,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温顺地低下头任由江则兰摆弄。
低垂间仿佛能嗅到草木独有的清香,以及一缕沾染在苏怀瑾发间的皂角香,他的发质看起来有些硬,触手之后却带着些许柔顺,那些深沉得恍若松墨般的青丝被尽数拢在发带里,又和叶片纠缠着仿佛在江则兰心里也留下一个理不清的结,慌乱间她下手重了些,束好的发被揉捏得失了分寸,撩散的碎发贴在苏怀瑾额前,将那张脸衬得越发肆意张扬,她伸手,取下那簇枝叶攥在手心。
苏怀瑾见江则兰捏着不放,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指尖摩挲了好一会,才妥善放置在最贴近心脏的暗袖里,这才心满意足的一改嬉笑模样,凑到洛书棠身旁问,“棠儿姐,你有何打算?听周立所言,村里似乎来了很多不知底细的人,若他们的说辞跟我们一样,将自己伪装成温夫子学生前来祭拜,探知到的消息恐怕也跟我们相同,那此行或许并不轻松。”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即使相隔一定距离,那两人交谈的话也一字不差的落入他们耳中。方才佯装走向义庄不过是为试探,见他们走后二人谈话也并未现出纰漏,这才对男人同他们说的话有些可信,非是妄自揣度善意,只是他们单枪匹马来到此地自然得小心谨慎些,好在方才的浅薄试探的确让他们得知另外一个消息。
说来惭愧,江陵之行虽是洛书棠主张前往,但当时她还未来得及和师父了解更多情况,便遭无极宫暗算,她知晓的也仅仅只是温生儒的名字、家世、住处等这些简单的消息,其余的也只能再行打听了。
洛书棠思索片刻将心中所想道出,“不管他们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既然我们先一步知晓他们的存在便已经是抢占先机,只是接下来的路需得更加小心了,接下来我们先去义庄观望一下温夫人的尸身,等夜间再寻个时机去温生儒家中探查一番。”
江则兰没有意见,颔首认同,而苏怀瑾一向是跟随江则兰主张的,自然也没有异议。
他们沿着林间向前走果然见到了那片焚烧后的秸秆地,再向左行后,即使隔着高耸的树木也依稀可见随风而舞的经幡悬挂在义庄门前,簌簌而落的纸钱也随处可见,或是落于棺椁上,亦或是沉入泥土间,与逝者长相眠,让肃静的白成了这片天地最瞩目的颜色。
门槛前坐着一个抱着木棍浅眠的老头,袖口有些短露出小半截干瘦的手臂,衣服洗得灰白但好在没有破洞补丁,几乎是他们踏进院子里的一瞬间,老头松垮的眼皮便向上抬了抬,露出那双精悍又清亮的眼睛,他慢悠悠地扶着门直起身,拿起木棍抵在门前,“来看谁的?”
苏怀瑾跨步上前,对着老头拱手作揖道。“您就是张老先生吧,晚辈苏锦是温夫子的学生,今日学成归来特带家中姊妹前来还报夫子恩情,只是来的路上听周大哥说夫子心病发作已经过世,这才冒昧寻到义庄来。”
“这孩子怎么人一问就说,一点心眼都没有,这都是今日第几个来看温相公的了,真不怕累着我这把老骨头。”老张头嘴上骂骂咧咧的,手却实诚地抽开木棍,他上下打量着苏怀瑾,审视的眼睛带着几分锐利,“周小子既然跟你说了,想必你也知道温相公尸体被盗,现下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要进来看吗?”
苏怀瑾面不改色,真诚的目光仿佛天地可鉴,“就算夫子不在这里,我们也理应前来祭拜师母,聊表恩情,如此方不辜负夫子昔日教诲。”
“算你们这些混小子有点良心,跟我来吧。”老张头痴骂一声杵着木棍震了震地,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总算有所缓动,向上扯出一个笑,算不上温和但总比一直绷着脸悦目。
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张头身后,本不想做出什么引人耳目的举动,但路过前堂时见到摆放的十来具棺椁还是迫使洛书棠停下脚步。
“那些都是村里过世的老人,不是你们要找的,跟我走这边。”见有人在张望,老张头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怕他们没跟上又叮嘱一句。
让洛书棠心惊的是,那么多尸体就算他们都是寿终正寝,会这么凑巧都是同一时间内吗?
好在心中虽泛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未显露一丝破绽。
老张头引着他们去了里间,位置有些狭窄,但也足以容纳三具棺椁,秋日风凉因而温夫人的尸身放在义庄好几日,也并未散发腐烂气息,草塌上燃着三支香烛,一支快要燃尽了,另外两支却崭新得仿佛刚拿出来,逼仄空间里浸满香烛的气味。
“我们能否见师母最后一面?”无论在哪里随意触碰尸身都是对死者的不敬,洛书棠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不敢开口直言,但为了进一步弄清温夫人所患病症,只能迂回地开口问。
而洛书棠一开口,江则兰便明白她的意思--需要他们拖延时间,她好问诊温夫人的尸身。
她戳了戳苏怀瑾的手臂,示意他上前。
可怜张老头连拒绝的话都还未说出口,苏怀瑾便言辞恳切地抱住他的手,泪眼盈盈地说想跟师母读出见她最后一面,好替已逝夫子告慰师母恩情。
张老头本就见不得人哭,心里已经摇摇欲坠了,江则兰见状又悲恸着声音往他怀中塞了一串铜钱,他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铜钱迅速塞进怀里,哼唧两声后打着马虎眼儿要带两人查看被钉子封死的窗棂,两人围在守庄人身旁,将他往回看的视线也遮挡住几分。
洛书棠不再犹豫踱步到温夫人尸身旁,掀开白布露出那张面容姣好但并不羸弱的脸,明明很陌生不是她生平所见之人,但她恬然沉睡在这里又带给洛书棠莫名的悸动,仿佛在某个时刻她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按下心底异动,洛书棠重新将视线放置于温夫人手腕上,轻道一声得罪了,三指并出放于寸关尺三脉上,最先接触到的是一股冰寒的冷意,僵硬的躯体了无声息。
其次那杂乱的脉象才从表面浮现出来,藏匿于血管下的青意宛若盘根错节的树根般深扎在血肉里,令皮肤下浸透着一层淡淡的灰,久病之人的气色相较于正常人而言确实会颓靡一些,但总归不会似现在一般,不过脾胃阴虚肝脏气短的确符合缠绵病榻之状,
并且她体内确实有残留的毒素,还不止一种,那毒素脉象很微弱,若不是洛书棠跟随崔明怀走访山川,学得深传诊脉后也窥探不到这层,为温夫人调养身体之人的确在药理上有深层理解,所用药草相较温和,虽药效慢些但经年累月后也能剔除毒素。
这些倒是符合周立说的,只是......总觉得这具尸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具死寂多时的尸体,在她凝神探听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