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凌云》三千落花

18、自由

　　苏云卿有点意外，皇帝病重，太子姜支最近在侍疾，今天却破天荒的出宫了，为了给她送赎身的契约。
　　太子姜支递给她身契，心中却五味杂陈。
　　“你救了全城的百姓，就讨这一张身契当奖励？”
　　“是。”
　　“有点特殊爱好也可以，别闹的人尽皆知了。”姜支揉着额头，言语中充满了宠溺和无奈。
　　“多谢殿下提点。”
　　“别忘了我能给你兜底就行。”
　　“承蒙殿下厚爱，属下不胜感激。”
　　这个女人真的一点情绪都不给自己，姜支没有再说什么，只摆摆手让她走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败在性别上了。
　　太子姜支，贤良温和，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苏云卿拿着赎身的契约和她在红袖楼的东西交给花朝。
　　这是……这是……
　　花朝小心翼翼捧着赎身的契约发抖，反复确认了几十次。
　　苏云卿在旁边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恭喜你，自由了，从此山高海阔。”
　　“多谢大姐。”花朝想朝着苏云卿鞠躬感谢，被拦下来了。
　　“你不用谢我，你救了全城的百姓，你应得的。”
　　花朝知道，光凭这件事，是换不回这张身契的。
　　“大姐对花朝的恩情，花……”
　　“诶～”苏云卿的手轻轻拂过花朝的嘴唇：“你可别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了话了。都说了这是你应得的，是全城百姓还给你的谢礼。”
　　看着苏云卿明媚的笑容，花朝有点恍惚，她真的和神明一样。
　　“清点一下吧，少没少东西。”
　　因为她是卖身的，所以老鸨只会给她留一点少得可怜的脂粉钱，苏云卿从老鸨手里敲诈出来不少，当做补偿。
　　不过花朝她什么东西都没要，只拿走了给何佳阳缝的大衣。
　　“这些都不拿了吗？”
　　“大姐，你包我一年的钱还没还给你呢，我知道这些银子不够，剩下的我会努力挣的。”
　　苏云卿都忘了这档子事了。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还能保持着这颗良善的心不变，实在是难得。
　　她主动把花朝抱在怀里，像是抚摸着世间最美好的瑰宝：“你很好，真的很好。”
　　被石化后会有四肢僵硬的后遗症，来药王谷治疗的患者爆满，何佳阳最近都不能准时回来，刚进屋，花朝就帮忙把她的外衣脱了。
　　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按肩膀：“忙了一天了，累坏了吧。”
　　让何佳阳受宠若惊，手搭在她按摩的手上，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想伺候你，不行吗？”花朝笑眯眯的看着她，和她越贴越近，何佳阳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不过，伺候？这种卑微的词可不是何佳阳想听到的。
　　“那可不行。”何佳阳直接笑着弹起身子，手却没有松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你转过去。不许看。”
　　她乖乖照做。
　　何佳阳抓着花朝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激动到声音都在颤抖：“你给我做的？”
　　“嗯，很久之前做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花朝想起二人当时相处的点滴，甜蜜又温馨。自己终于能毫无顾忌的站在她身边了。
　　“合。”何佳阳连忙套在身上，“我明天就穿出去。”
　　“哪能现在穿啊，做得薄了得过两个月才能穿。”
　　“不薄的，现在就能穿。”
　　“诶，别再染了风寒。好了快脱下来。”
　　“我再穿会。”想也知道，何佳阳怎么能舍得脱呢，花朝给她做的衣服，就算是件夏装，她也会在冬天穿出去的。
　　“那，有好吃的也不吃了？”
　　“好吃的？”何佳阳四处打量也没看到什么吃的。
　　却见花朝笑而不语，拽着领子把她拉到床上，开始解她的衣服。皮肤直接接触空气，有点凉，刺激的她有点精神了。
　　何佳阳百转千回一个念头终于闪过“你接受我了？”
　　不等花朝回应，何佳阳反客为主，颤抖着手解开花朝的衣服，露出她满是触目惊心伤疤的身体，小心抚摸着她身上的刺字，烫伤，鞭伤，还有各种说不清楚怎么形成的伤口，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能想象出她遭受过的那些非人折磨。
　　她身上这些疤，一是太深二是太久了，何佳阳也无能为力不能除去，今天她能坦然面对，说明她已经彻底放下过去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不过何佳阳的心还是跟着碎了，吻从她的锁骨一直向下，流连在她神圣的地方，虔诚地啜吸着上面天然雕饰着的因为动情而轻颤的珍宝。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花朝有些慌了，连忙把她拉上来，你不必这样的。
　　我爱你，爱你的一切。
　　花朝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却见何佳阳还在她身边。半倚在床上，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一脸得意，也不知道起来多久了。
　　“你怎么没有出诊？？”
　　“想陪着你。”
　　何佳阳把身体缩回被子里，手搭在她身上，连着被子一起搂住她：“身体还吃得消吗？”
　　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花朝皮肤肉眼可见的变红。昨晚虽然没有节制，那人动作却格外温柔，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只能伸手推了推她“讨厌。”
　　“讨厌？”何佳阳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看来我昨晚伺候的还不够好。还得努力一下。”
　　喵？
　　这个伺候好像是昨天自己说过的，这人……真是看不出来啊小何大夫。
　　“你不怕我回红袖楼去吗？”
　　完了，说错话了，话一出口花朝就后悔了。花朝本来是想和她说身契的事，结果说出来了句有歧义的话。
　　眼看着何佳阳得意的表情迅速分崩离析，变成一脸严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花朝想解释，可是人越慌乱话越说不利索。
　　何佳阳却没等她说完。“我又让你没安全感了吗？”边说边把她箍得更紧，却发现她身体冰凉：“我想好了，从明天起我白天晚上都出诊，就算攒不出让你赎身的钱，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回到那里了。”
　　何佳阳这些年攒的钱，想要包下花朝的话顶多只能够一个月。这钱也总不能全让苏云卿出。
　　除了看病救人，还有什么能挣钱的买卖吗？可是自己也没干过别的。
　　之前就想过研究点副业，结果最近事情太多耽误了。
　　“怎么哭了？”何佳阳思绪飘远了，猛然回神发现花朝的泪已经顺着眼角淌下来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
　　“没事，你帮我把我外衣里面的东西拿给我。”花朝想她最近一定是泪失禁了。每次都会被她说得话感动。
　　“什么东西啊？”何佳阳虽然疑惑，还是乖乖照做。
　　这是！
　　她看着这张身契发愣，语气瞬间惊喜：“你自由了！”又有些疑惑“那你刚刚是考验我吗？我过关了？”
　　“没，说错话了。”花朝的眼泪还没擦干，语气也沾染着哭腔。
　　想到刚才不在一条线但是接上了的对话，二人没忍住都笑到肚子疼。
　　“我以后在药王谷帮你忙好吗？”
　　“当然可以，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不过不用休息几天吗？”何佳阳把头靠在花朝锁骨上，感受她的气息。
　　“你现在这么忙，能帮你分担一下也好。”
　　“我能忙得过来的。”
　　“可我想看着你。”
　　“忙，缺人，你得帮我，没你不行。”何佳阳立刻改口，是自己不解风情了。
　　二人坐在镜子前，何佳阳帮花朝梳着头发：“等忙完这阵，我领你回家见我父母吧。”
　　何佳阳的父母花朝是见过的，这次突然提起，花朝自然知道是她什么意思，不免有些紧张。
　　“你父母能接受我吗？”
　　何佳阳毕竟是药王华朗唯一的学生，前途无量。
　　自己却……先不提女子和女子她父母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出身就算换成是男子，那些龙阳相公，她父母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这么一想，何佳阳选择自己确实是退而求其次次次的选择了。
　　何佳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事，有我呢，我想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不知道花朝姑娘愿不愿意给我名分呢。”
　　她还是这么让人安心。
　　“我自然愿意，不过……”
　　不过？
　　“你很久没喊我姐姐了。”花朝明显委屈了声音。
　　啊？
　　之前不知道名字的时候出于礼貌和尊重确实一直唤她姐姐，之后更是为了让花朝忽略二人的年龄差距，何佳阳没有再喊过。
　　不过既然美人有要求，何佳阳自然从善如流，趴在她耳边腻腻的喊了一声：“姐姐。”
　　花朝很有学习的天赋，学习了几天就适应了药王谷的节奏，除了抓药慢点，毕竟得慢慢熟悉药材，何佳阳都忍不住感叹她真的是被耽误了。学什么都快，如果从小开始学，医术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这不是玉奴姑娘吗，这生意都做到药王谷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花朝身体僵硬。
　　“你们不知道吧，她是红袖楼的头牌，那些个姑娘里面，数她花样最多，价格耶最高。”
　　在这叽哩哇啦炫耀的曹家的少爷。
　　他嗓门极大，吸引了所有病人的目光。
　　何佳阳听到声音后打算过来阻止。花朝向何佳阳示意，不要过来，她自己可以解决。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小女子是徐州人士，刚到药王谷学习的。”花朝礼貌回答，希望能糊弄过去，该死，怎么被他撞上了，自己千万不能乱，不能让何佳阳的名誉因为自己受损。
　　“认错人，啧啧，这腰上还刺着我的名呢，当初可是花了小爷我五百两银子，怎么能认错。”说着就要去扯花朝的衣服。花朝下意思的后退了一步，却被人稳稳扶住了。原来是何佳阳几个箭步窜到花朝身旁，把她护住了。
　　曹少爷手还没够到花朝的衣角，突然口吐白沫倒下去了。
　　“你家少爷犯了癔症了，带回家养着吧。”何佳阳面色阴沉，言语上却听不出异样。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还有人往外走，有人带头，病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还有一部分要退钱要赔偿的，整个药王谷瞬间乱了套了。
　　何佳阳攥着花朝冰凉的手，示意她放心。
　　刘大爷更是直接来到她们身边，当着花朝的面向何佳阳说到：“小何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别啥不三不四的人都收，万一有个脏病啥的，不是把我们都传染了。”
　　“大爷，我这人你还不放心吗。你听他瞎说。”毕竟是熟人，何佳阳没法说难听的话。
　　“我们放心你，但是不放心她，你自己也小心点。”大爷说完走得飞快，生怕沾染了病症。
　　花朝一直一言不发，面色惨白，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何佳阳本想让花朝回去，自己留下来处理，又怕她这个状态回去了再想不开，犹豫再三，还是让她留在身边。
　　何佳阳忙着处理要退钱和赔偿的病人，没想到那些人还对花朝指指点点。
　　直接把何佳阳逼到怒吼：“你们还想不想退钱了，想要就把嘴闭上。”
　　终于解决了这些人，花朝还是失魂落魄的。
　　何佳阳直接把她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了起来。
　　“没事，我之前还被打爆头呢，就是耳朵听不见的那次，他们不是针对你的，只是想趁机发泄。”
　　“我知道，佳阳，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何佳阳从身后抱住花朝，握着她的双手。“别被这些人影响心情。”
　　她真的很生气，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一下子就回到原点了，她希望花朝不会被过去的事情打扰。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刚才那个男人，你给他下毒了对吧。”他倒下的突然，怎么可能是犯了癔症。
　　“嗯。”何佳阳并不打算欺骗花朝。“过几天我再给他解药。”
　　医毒同源，这些年东方初源没少拿毒药过来让她研究解药。她也掌握了不少毒药的配方，还改良了不少，这次下得毒非常的猛，就算解了以后只要一移动，关节就会剧烈疼痛，生不如死。
　　“我不想你为了我变成这样。”被人打骂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习惯了，可是她不想让何佳阳因为自己堕落，给病人下毒药，不是一个医者会做的事情。更不是何佳阳会做出来的事情，医者仁心，她被打到差点失聪都没说报复回去，还以德报怨去照顾凶手的母亲，对自己更是，尽心竭力，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却因为自己改变了。
　　花朝害怕了，怕自己是一个深渊，会把何佳阳拉下去。她贪恋阳光，却不想让阳光因为自己消失。
　　“可我不想你被人欺负了，我只能在旁边看着，忍着，陪着笑送他们离开。”人都有逆鳞，何佳阳不是没有脾气的。花朝就是她的逆鳞，今天那些病人如果议论辱骂的是她自己，她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可是偏偏说得是花朝。
　　她是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可是也有底线。
　　花朝想抽出手，却被何佳阳牢牢握住了。她第一次知道她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
　　花朝有些困惑的转过头看她。
　　何佳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把手松开了：“我，我刚刚……”
　　“没事。”她终究是因为关心自己，关心则乱，花朝把头埋在她怀里，让她安心。
　　虽然药王谷还在接待病人，不过这些天，人数明显少了不少。基本上一上午就能处理完。
　　花朝把她领到药谷的后山，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你要走？”她以为花朝带她过来是为了散心，没想到听到花朝说要离开，何佳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佳阳，你先别着急。”花朝努力想安抚她的情绪。“你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你是属于这里的。”
　　“可我也向往外面，江南水乡，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佳阳，我也想尝试一下走自己的路。”
　　“那我呢？你就这么把我抛弃了。”何佳阳倔强的看着她，泪水却根本控制不住。
　　“我……”
　　“你的心太狠了。”何佳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
　　花朝不想让何佳阳的理想，她的一切，都被自己毁了做出这个决定她的心也千疮百孔了。可是这九皋城里，太多人认识她了，也有太多人知道她的过去。只能硬了自己的心。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戏子无情，婊……”
　　“够了，不用再说了。”何佳阳打断了她，“别伤害自己了，我答应你。”她还是心软了，见不得她剜自己的伤口。既然你执意如此，我放你走。
　　她用力抱着花朝，攥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可我不想和你分手，不管你去哪，不管你回不回来，我的心永远都会等着你。”
　　花朝没有回答，终是自己负了她，也许时间久了她就会忘了自己。
　　“我想现在就走。”她怕待久了自己狠不下心了。
　　“现在？这么急吗？我送你。”
　　“不用，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想从何佳阳的怀抱里挣开，却根本动不了，“佳阳。”她只能祈求般的喊她的名字。
　　抱着她腰的手终于松了，却划过她的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那人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使了使劲，终于彻底挣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何佳阳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伫立良久。
　　倾盆大雨骤然落下，何佳阳却一动不动，任凭暴雨将自己浇透。
　　一把伞挡在身上，她猛然回头看去，没想到是白飞羽，希望瞬间落空，何佳阳的神色暗淡了下来。是啊，她走了，怎么会回来呢。
　　“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追她。”
　　“她本就属于这天地之间，我又怎么能困住她呢。”
　　这种感情，白飞羽不懂，也不想懂。
　　“你怎么在这？”
　　“药王谷最近不是有人闹事吗，苏大人派我们来暗中保护你们。放心吧，小南去送花朝姑娘离开了。”
　　听到有人护送，何佳阳终是放下心来。
　　她们的感情彻底结束了，愿她从此无惧无畏，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