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牡丹嚼牛

2、金瞳

　　青铜镜碎裂的声响裹着血腥气在耳畔炸开时，云潋被那男子的血糊了满手。时空乱流撕扯着五脏六腑，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三百年前的神木崖——那株本该高耸入云的母树，此刻竟只剩半截焦黑的树桩。
　　"闭眼！"旁边的男子突然大喝一声。一道金光闪过，两人重重跌进松软的腐叶堆，浓烈的沉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云潋刚要起身，喉间突然抵上一柄雕着并蒂莲的匕首。
　　"哪家的探子？"执匕的少女嗓音清亮，云潋却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她母亲的声音，但样貌却要年轻许多。
　　那男子扶了扶残破的面帘，遮住那颗显眼的泪痣："云璎姑娘，我们是..."
　　"放肆！"匕首又逼近半分，在云潋颈间划出血线，另一只手扼住了那男子的咽喉，"你怎知我闺名？"
　　云潋这才惊觉不对。眼前的母亲约莫刚刚成年的模样，眉心点着朱砂，腰间却挂着本该在三百年后失踪的云氏家主印。更诡异的是，少女云璎身后跟着的护卫，额间全都有淡金色的竖痕——那是云氏"天眼"觉醒者的印记。
　　"小心！"那男子抬头恐惧地盯着天上，一支骨箭擦着少女发髻飞过，钉入的树干瞬间爬满青黑纹路。云潋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巫族失传的"腐心咒"。
　　十余名戴着兽骨面具的刺客从林间跃出，每人额间都嵌着妖族的紫晶石。那男子挣脱开少女的手一跃而起，挥剑斩断数支骨箭，剑刃却被腐蚀出裂痕："是巫族死士！"
　　“但他们为何有妖族的紫晶石？难不成…”
　　云潋正要瞬移，却被那男子抓住手腕："用折柳步会触发天雷！"他虎口的朱砂痣渗出鲜血，在空中凝成血色卦象——坎水困龙，大凶之兆！
　　少女云璎放开云潋，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繁复咒文。地面轰然隆起无数树根，将死士们绞成血肉碎块，刹那间母树周围横尸遍野。她转身时额间金瞳半睁，云潋清晰看到有星河在那瞳孔深处流转。
　　"你们身上有时砂的味道。"云璎的金瞳突然转向那男子，"慕氏的小子，你袖袋里藏着什么？"
　　慕昭脸色骤变。云潋这才发现他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青铜钥匙——正是三百年后云氏祠堂禁地的秘钥。不待他反应，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神木崖方向升起七道血色光柱。
　　少女云璎突然痛苦地捂住额头，金瞳流下血泪："他们动了启天石..."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那男子突然拽着云潋往反方向疾奔，沿途树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在穿过一片焦土时，云潋踩到块硬物——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赫然刻着她的名字。
　　"这是..."
　　“趴下！”
　　一道紫雷劈在方才站立之处，焦土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画面：有云璎将匕首刺入蒙面男子的心脏，有成年云潋在血泊中剜出额间金瞳，最骇人的是某块碎片中映着三百年前的慕氏祠堂里，一蒙面的少年正被天雷贯体。
　　"原来在这儿。"阴冷女声自头顶传来。戴着青铜傩面的黑衣人踏着雷光降临，她手中提着的正是少女云璎血淋淋的头颅。云潋浑身血液凝固，那傩面上刻着的，分明是慕氏家纹！
　　那男子突然夺过云潋的孤阙剑，剑锋在虎口割出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渗入剑身符文的刹那，整柄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他挥剑斩向傩面人时，云潋清楚看到剑刃浮现出"烬霜"二字。傩面人吃痛后退了两步。
　　"快跑！别用折柳步！"那男子将染血的秘钥塞进她手中，"去神木崖毁掉..."
　　傩面人突然轻笑“还小看你了。”指尖轻点，孤阙剑的剑刃竟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云潋额间金瞳突然完全睁开，璀璨星河喷涌而出。时空在刹那静止，她看到万千道金色丝线缠绕在傩面人身上——每一根都通向不同时空的同一蒙面男子。
　　"你？"云潋听见自己发出不属于现在的声音。万千金丝瞬间收紧，傩面人的青铜面具应声碎裂。露出的是慕昭的脸，却是布满尸斑和疤痕的的脸。
　　时空开始崩塌。云潋抓住昏迷的蒙面男子跃入最近的时间裂隙，在坠入虚无前最后看到的，是三百年前的自己正将启天石封入眉心。
　　…
　　云潋抓着昏迷的蒙面男子坠入苗疆毒瘴，粘稠的雾气瞬间缠上脚踝。她额间金瞳的一瞬间剧烈灼痛让她不得不蹲下捂住额头，但没一会儿就缓解了，“这瘴气是有止痛功效吗，还是…不对，这是哪儿？”
　　云潋反手将孤阙剑刺入岩壁，剑刃与山石摩擦迸出刺目火星。“醒醒！”她蹲下想确认刚刚那个蒙面男是否还或者。男子的面帘早已不知所踪，露出布满紫色雷纹的侧脸。那些纹路正顺着脖颈向心口蔓延，像极了预言镜中天罚降临的征兆。“怎么跟刚刚那傩面人有着如此相似的面貌？”云潋拔出剑挑起他的半边脸，男子的下唇印着慕家特有的纹印，“你是慕家人？”若隐若现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
　　瘴气深处传来铜铃闷响。十二名戴着银饰的苗女抬着猩红棺椁踏雾而来，赤足踩过之处，毒虫争相避让。云潋瞳孔骤缩，那些苗女额间都嵌着妖族的紫晶石，耳后却爬满巫族独有的尸斑。
　　"恭迎母神。"为首苗女突然割破手腕，血珠晕染成诡异的星图。棺盖缓缓打开，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裹着金粉的蛊虫。云潋正要瞬移，却发现折柳步在此地失效——母树的气根竟穿透时空扎进苗疆地脉，将所有空间法术锁死。
　　"用这个。"蒙面男子不知何时醒来，将染血的秘钥塞进她手里。钥匙触及皮肤瞬间，云潋脑海中浮现了三百年前的画面：少女云璎跪在血池中，亲手剜出额间金瞳炼成启天石，而池底沉着十二具与苗女一模一样的尸体。
　　“母神金瞳就是启天石？”
　　蛊虫风暴席卷而至的刹那，蒙面男子突然扯开衣襟。他心口的雷纹竟组成八卦阵图，引动天雷劈落。紫电在虫群中炸开焦香，却也将两人震飞数丈。云潋后背撞上石碑，裂纹中渗出黑血，逐渐显出一行古苗文：

　　【当星眸泣血时，母神将从逆子的骸骨中重生】

　　"逆子？"她猛地转头看向蒙面男子。男子正用剑撑着身子咳血，那些雷纹已蔓延至小臂，裂痕的缝隙中散发着妖异的紫金色。这分明是慕氏窃天机禁术反噬的征兆。
　　苗女们突然齐声尖啸。毒瘴凝聚成巨蟒形状，獠牙间滴落的毒液化开岩石。云潋抓起男子跃上棺椁，用孤阙剑劈向棺内——本该装着尸体的地方，竟蜷缩着个额生金瞳的婴孩。
　　"是母神转世体！"蒙面男子突然厉喝，"不能让它睁眼！"
　　已经迟了，婴孩的金瞳完全睁开，璀璨星河中浮现出云潋的脸。她感到额间剧痛瞬间跪下，三百年前封印的启天石正在颅骨内蠢动。苗女们全部朝着云潋叩拜，她们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云氏护卫的面容。
　　"原来如此..."蒙面男子突然惨笑，"所谓母神祭典，根本是云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云潋忍着剧痛抬头看向蒙面男子。
　　“慕栖川。”
　　“慕栖川？”
　　瘴气幻化的巨蟒突然张口吐出人言："交出启天石，否则让这叛徒永堕无间！"随着话音，迷雾中突然闪出了禁闭双眼的云璎，只见被巨大的蛇尾卷在空中，浑身爬满着蛊虫，金瞳正被尸蚕啃噬。
　　“娘！”云潋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
　　慕栖川却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她后颈："屏住呼吸！"
　　血珠渗入皮肤的刹那，她看到被篡改的真相——眼前的"云璎"根本没有金瞳，真正的云璎正在苗疆圣地用禁术逆转时空。而她们所在的毒瘴深渊，竟是三百年后云氏祠堂的地基。
　　"幻象罢了。"云潋一跃而起冲向毒瘴。这是慕栖川从未见过的招式，剑气所过之处，毒瘴如遇天敌般退散。当剑刃刺入"云璎"心口时，那具身体突然化作万千蛊虫，虫群中传出傩面人的冷笑：
　　"你以为能逃过既定的命轨？"
　　整座山崖开始崩塌。云潋额间金瞳不受控制地睁开，启天石破体而出的瞬间，她看到另一个时空的慕栖川挥剑自刎，鲜血汇成洪流，将母树根系染成猩红。
　　"进棺椁！"慕栖川跃入棺中，云潋缓过神来紧随其后。婴孩的尸身突然爆炸，迸发的金光裹着他们坠向更深的时间裂隙。在失重感吞没意识的刹那，云潋瞥见慕栖川眼下的红色泪痣，“他就是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