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莺语春烟

31、创伤

　　“能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问诊室里被布置的很温馨，窗外的阳关穿透薄纱的窗帘，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顾识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墙上走动的时钟。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和秒针走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顾识才开口——
　　“他从背后袭击了我。”

　　程知萧在门外的走廊上等着，他不停地点开手机查看时间，心里始终担忧一墙之隔的顾识。
　　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终于劝动顾识来看心理医生。

　　“等我醒的时候，我被蒙住了眼睛捂住了嘴。”顾识努力回忆起那些被他刻意忘记的回忆，尽管那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可是他现在才发现——当时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我的背后有风，但是周围有股发霉的味道，所以我猜我可能在窗边。我当时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绑架的我，保险起见我没有出声。”
　　顾识中断了一瞬，很快又用没有异样的声音继续说：“但是我听见那个人说：‘拼什么你可以和他结婚？！’，然后我就确定了是谁。”

　　“这就是你怕水的原因么？”医生轻言细语地询问。
　　顾识没有说话。

　　医生又问：“你真的是怕水吗？”
　　这次顾识回答了，他摇头：“我不怕水，但是我怕他走。”

　　程知萧又一次打开手机看时间，却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句：程知萧，你真够狠的。

　　程知萧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周容昕应该已经按照计划去做了，孟文郝现在应该不太能顾得上报复，但是还不够。

　　他让顾识痛苦了这么久，这么一点小小的惩罚算什么呢？
　　程知萧要让他灰溜溜地滚蛋，让他一辈子活在淤泥里，最好下辈子想起他来都只剩下畏惧。
　　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程知萧给那串陌生号码回了一句：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狠心吗，我在康健制药厂三号厂房等你。

　　一切从哪儿开始，就在哪结束吧。

　　程知萧看了眼诊室紧闭的门，起身往外走。
　　顾识并不知道，早晨分别后他跟着来了，所以现在离开也不用对顾识说一声。

　　程知萧觉得自己其实也该看看心理医生，失而复得的感觉太难受了。前世顾识死在大雪中的画面成为了他的梦魇，每每想起都只觉得骨头都被冻成了渣——
　　以至于这一世，在顾识再次属于他之后，他对于“害怕失去顾识”一事已经有了变态般的疯魔。
　　只要顾识不受到伤害，那么让他去做什么都可以。

　　问诊室里，顾识正在向医生简单诉说自己对程知萧的渴求，心里却莫名一紧，就像曾经很多次一样——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似乎又将要失去什么。
　　可是他还剩什么呢？

　　这一世，因为程知萧毅然决然地选择去看看世界，所以改变了太多，因为重生掌握的信息差也几乎毫无作用了。
　　程知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已经了解到了孟文郝是个怎么样的人。

　　康健制药厂的三号厂房，依旧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程知萧径直略过，走向了后面荒废的员工宿舍。
　　那口泛着绿光的池塘仍然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盖着，前几天刚下过雨，池塘里的水位高出不少。

　　程知萧走上宿舍二楼，拖着板凳坐在了顾识掉下去之前的那个地方。
　　这里没有墙体掩盖，窗户连着砖块全都倒了，往前一步就会坠楼。

　　风有些冷，程知萧闭上眼睛，将手背在身后。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风声、角落里不知什么东西爬过的窸窣声……
　　原来黑暗是这样的。

　　“你怕黑？”
　　医生记笔记的手一顿。

　　顾识：“应该有这个原因。小时候自己在地下室呆过，出来之后就有点怕黑了。”
　　墙上的时间走到了正午，顾识站起身。
　　“今天麻烦了，我下午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

　　“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暴露疗法，让他陪你回到给你造成创伤的地方去。”
　　医生突然开口。
　　顾识没回头：“谢谢，如果有时间的话。”

　　“你来了？”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程知萧缓缓睁开双眼。
　　半个月不见，孟文郝憔悴了不少。

　　“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孟文郝气喘吁吁，看向程知萧的眼神就像死了爹一样。

　　“你是最没资格这样问的。”
　　程知萧伸手挡光，语气平淡。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呢……”程知萧起身，往孟文郝身边走去，“啊对了，就从你最开始接近我说起吧。”
　　“那天下雨，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你，你看起来很生气，气冲冲地往图书馆里面走，不小心撞到我，你抬头看我的那一眼，想的是什么呢？”

　　时隔六七年的事，孟文郝已经完全记不清了，然而重生的程知萧提起来却恍若隔日。
　　“你在想我长得真的很好看是不是？在想假如把我追到手，你说不定可以在你前女友那里炫耀一番——看，我连男人都能拿下。”
　　“你假装自己被我吸引，开始蓄意接近我，塑造你的单身形象，然而那段时间你仍然在骚扰你的前女友。”

　　程知萧轻蔑一笑：“人设立地开心吗？看我被骗过去是不是得意满满？”
　　“能装六年，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孟文郝急的连连摆手：“不是的，阿萧，我是真心地爱你的。”
　　“是，我承认我最开始是抱着有那么一丁点别的心思，可是和你接触过之后我就满心满眼只有你了！我是一个直男，但是我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甚至是结婚……”
　　“结婚？”程知萧打断他，逼近孟文郝，“你从来没想过和我再进一步，你自从出名之后，你就想着甩掉我。你每次的夜不归宿，每每一个电话就出去，你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无非就是觉得我现在不需要你，让你感到难堪罢了。”

　　孟文郝几近崩溃：“阿萧！你为什么要恶意揣测我呢？！”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程知萧摔出几张照片：“那么这些你怎么解释呢？”
　　照片上是孟文郝出轨的铁证，全都是和男人亲密的图片。

　　程知萧也是这辈子才知道孟文郝真的出轨了的。
　　上一世，他只知道孟文郝通过威胁暴力等手段窃取他人作品，这些都是孟文郝被警方调查时查出来的——至于出轨什么的私生活，警方并没有完全调查。
　　不过上辈子程知萧对孟文郝就已经完全失望了，所以在得知孟文郝出轨的消息时他也并不愤怒，只是在思考应该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

　　“阿萧，这些只是有人可以构陷，对，是有人想要污蔑我！”
　　孟文郝看见这些照片就已经完全慌了神，明白程知萧是真的对他失望了，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背叛你，这些只是有人刻意P图，想拆散我们而已。”

　　“是么？”程知萧冷冷抱手，“那当时为什么那么利落地就同意分手了呢？”
　　孟文郝闻言，以为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便举手发誓：“我只是想我们应该需要各自冷静一下，没有想过我们会真的分开！我以为没两天我们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就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只是没想到……”
　　孟文郝这一番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好像程知萧才是那个辜负真心的负心汉。

　　“哦——”程知萧拖长了尾音，“没想到我转头就和一个陌生男人相亲，还准备结婚了是吧。”
　　“阿萧，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孟文郝往前扑了两步，想拉住程知萧的手，“我父母那边一直不同意，但是我我不在乎，我可以偷偷户口本和你结婚的，婚后我也不会让他们说你什么。”
　　“还有你不是喜欢画画么？”孟文郝的手扑了个空，但他仍旧不放弃，“我赚钱了！和前几年不一样，我现在可以养家糊口了，你可以专心地去追求你的艺术，我来养你。”

　　孟文郝的神情非常真切，程知萧歪头：“可是顾识早就这样做了。”
　　“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曾经放弃我的人的承诺呢？”

　　孟文郝以为是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多，又说：“他能做到什么，我都可以。”
　　“看在我们相爱了六年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可以吗，阿萧。”

　　“你知道如果是顾识，我要走的话他会说什么吗？”
　　程知萧拿出手机看了眼，“他不会说让我别走，他只会让我放弃他，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
　　“爱不是束缚，顾识比你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顾识他不会背叛我，能够给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他的父母也不同意他和我结婚，但是他可以顶住所有压力，能够拥有和我结婚的权力——而不是结婚还要偷户口本。”
　　程知萧不遗余力地夸奖顾识，在他口中的顾识就好像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而且，他比你更成功。”

　　“你比他大了两岁，但是你甚至没办法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成功——”
　　程知萧说：“你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从别人身上窃取来的。”
　　“你从来没有成功过，你的一切——爱情、事业、权力、金钱、名誉……所有东西，你都没有真正留住过，甚至没有真正拥有过。”
　　“你拿什么跟顾识比呢？我又为什么要选择你？”

　　顾识，顾识，顾识……
　　又是顾识，全都是顾识！

　　孟文郝耳边就好像只剩下了着两个字，在他出现之前，明明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凭什么顾识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他历经千辛万苦也得不到的东西！

　　孟文郝眼白泛起红色血丝，他紧紧捏着拳头，喘着粗气。
　　“凭、什、么！”
　　他从牙关里挤出三个字。

　　程知萧丝毫没有注意到孟文郝的不对劲，仍在对他侃侃而谈。
　　“你以前拥有的那些，迟早都会还回去的……因果轮回，你信不信报应？”
　　孟文郝想起邮箱里那些要和他解约的邮件，还有收到的那些不知是谁送来的恐吓信——都是程知萧！

　　程知萧肯定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那些事情，一定是他举报了自己！
　　都怪他！
　　都怪顾识！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这两个人害的失去了所有！
　　孟文郝把手伸进衣兜。

　　“你曾经通过买卖得到风景照，后来仍嫌不足，开始通过打骂、强迫别人，得到你要的一切。”程知萧对着手机，念着孟文郝一桩桩的罪名，“你曾经非法囚禁，逼迫他人父母向你转账，是为绑架。”
　　“你还通过情色交易，攀上著名杂志的编辑的船，与他同流合污。”
　　孟文郝低着头，手握住了那把刀。

　　“你卑鄙，下流……”
　　程知萧的话猛然止住，余光中有一道银色的反光出现。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