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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落子 ...

  •   江辞再次将酒杯斟满,神色淡漠,“只下死棋,你不觉得无趣?”

      “哦?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

      “不若,就以乱世为棋局,人为棋子如何?”

      崔钰一怔,不由得抚掌,大笑出声:“那可真是妙极!”

      江辞掩下眸中的思绪,右手握着酒杯,近乎的透明的指尖贴着杯底,看着那清亮的色泽唇角微微勾起,“他们二人,你想谁赢?”

      崔钰想到现在的局势,指尖轻点桌面,神色一派自在风流,他泰然自若地笑道,“当然选颜文斌了,我可不想应付谢庭轩那条疯狗。”

      江辞听了,微微出神了一下,想起了不知在哪里的沈轻鸿。但他很快就收敛起了所有不该表露的情绪,无奈地轻声道:“你也知我助他们良多,倒是没有被逼迫问询。可前朝宝藏只有一份,就是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毫无血缘的人。”

      沉寂了片刻,他有些自嘲地说道,“而且,最让我担忧的是...我带他们找到宝藏后,会被永远囚禁起来。毕竟,我有着前朝后裔的身份和这样一幅遭天妒的容貌。”

      “所以,我会暗中予你钱财,还请你去南方多找些难缠的势力加以扶持,我希望将来这二人都死在寻找宝藏的路上。”

      崔钰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关着的木门处看了看,他脸色笑意尽散,心脏却跳动的很快,“只你这番话,被别人听见,只怕现在就会被关到牢里了。”

      “至少无人舍得杀我不是吗?”江辞微笑,神色淡漠从容,“倒是你,若告发我,必死无疑。”

      他那似有万千星光的眼定定地看着崔钰,轻笑道:“既是乱世,我如何不能称王呢?我的血脉也很高贵不是吗?崔钰,这棋,你敢下吗?”

      室内一瞬间陷入寂静的氛围之中,崔钰握紧酒杯,被那目光看得鼻尖沁出汗来,他声音干涩地说道:“只怕...世家容不得你。”

      江辞嗤笑,“那又如何?至少现在,谢颜两人的权力我已经侵入了大半不是吗?”

      烛火摇曳着在他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他面容含情,却冰冷而无情地说道:“不听话,那便都杀了便是。”

      崔钰仿佛被蛊惑一般,怔怔地看着江辞那张满是神性的面容,连酒拿歪了洒了都没感觉,他第一次觉得是这皮囊掩盖住了对方的光辉。

      “扑通!扑通!”抚上自己跳的急促的胸膛,崔钰释怀地大笑了几声,“那我便舍命相陪也罢。只想到,这天上风云,要由我来搅动,不免觉得着实有趣。”

      他看着江辞,轻声而及其认真地低声说道,“你若输了,我倒也不是不能为你收敛尸骨。”

      江辞神色未变,只柔声回道:“不如留在原地,任由秃鹫野兽吃个干净罢了,死了便死了,何必多此一举。”

      崔钰惊讶地看着江辞,当世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轮回转世。他眼前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异类,或者说是一个非常冷静的疯子,可是,他却是真真欣赏极了。

      他捏起酒杯,抬手一敬,十分畅快地说道:“那便如此,可不好违逆美人之意。”

      窗外的雪仍在不停地飘落,整个城市好像都成了冬雪所铸。对于北方百姓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崔钰走后,室内的烛火依然摇曳着,已经熄灭的炭盆无法提供更多的热量,江辞咬着手腕,灵魂发颤,疼得额头沁出汗来,也没有喊门外的下人进来。他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像只惊惶不安的受伤的刺猬,不得安眠。

      五六日后,雪终于停了,江辞送走崔钰,披着一身白色大氅站在城楼上,遥遥看着南方,他心中空茫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

      “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一个败家之犬何必要来送。”手拿着毛笔的颜文斌皱着眉走过来,仆人扛着画具在一旁跟着。

      他今日上来,本是看雪停,春光甚好,想作一副雪景图来着,怎料走着走着,就看见了城墙边神思不属脸色惨白的江辞,这人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可是还没有作出完美的肖像呢!

      “颜公子,”江辞眼中闪着清亮的光彩,声音清冷却让人有种满是情谊的错觉,“多谢。我真希望...”

      他顿了顿,神色闪过一丝伤怀,偏过头去,音色更柔和了许多,“我是说,我希望能早日带你...们去找宝藏,毕竟,你...们对我如此之好,我也没有太多可以回报的东西。”

      颜文斌看着那仍让他心动不已的脸庞,差点脱口而出,可以用你自己来报答。可是,他用尽力气咽下这句话,江辞是有真实才学之人,若没有,他们也不能如此顺利,士人是不可辱的。

      “啪啪!”一阵鼓掌声响起。谢庭轩从下方石阶走上城墙,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江先生,你有心便好,放心,必不让你久等,雪化了便出发吧。”

      “正好,沿路还有些贼寇要处理,还要劳烦江先生献策了。”

      江辞看着谢庭轩身后,那甲胄齐全,训练有素的士兵,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来:“当然,义不容辞。”

      南方的一座主城里,沈轻鸿皱眉看着天下势力的分布图,指间轻点北方颜谢两方所在之地,神情凝重,等到雪化,怕是南方难逃恶战,只怕百姓要受苦了。

      木门被敲响,“进!”沈轻鸿头也不太地轻声说道。

      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洛七带着一身寒气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一礼,他面色愁苦,神色不甘,“主公,景城附近的势力实在太多,只怕我们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他们似乎达成了结盟,一方被攻,就用同盟相助,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

      “那就以金钱相诱,让他们内部分裂,自相残杀。”沈轻鸿专心地看着势力分布图,神色冷淡,“难道一个动脑子的都找不到?”

      洛七苦笑,惭愧低头,“属下这就命人去做。”

      想到什么,他还是说了句,“刘姑娘一直闹着要见您,这,她毕竟是刚死了父亲...”

      沈辞神色一顿,想到那个被土匪害死的善良的老人家和被掠夺毁灭的村庄,心间好像也有了些密密麻麻的疼痛来,“让人好好安置,你代我去见即可。”既无意,何必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让对方陷入更深的苦痛之中。

      洛七心中叹息,只能认命回道:“是,主公。”已经见过很多女子,这样下去,主公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移情别恋啊。他可是怕极了——主公会恢复记忆这件事。

      数月后,天地俨然成了一个大蒸炉,断断续续落下的几场雨水没有解决土地的干渴,继前几年的水灾雪灾之后,旱灾又来了。各地匪盗出没,民不聊生,生存俨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江辞站在倒下的城门前,神色无悲无喜,看着士兵井然有序的收尸巡逻,没有出现烧杀抢掠的情况,他心下才算勉强有些安慰。

      “江先生,您去阴凉的地方歇歇吧。这...这晒。”一个胳膊缠着纱布的稚嫩少年,羞怯地送了一水囊,有很快跑走了,远远还能听到同伴们打趣他的话语。

      江辞唇瓣干得发白,他想饮用灵泉,却忘了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仆从身上带着水囊,可他任由那烧灼感蔓延心肺,只呆呆站在城门处,或许实在任性吧。

      他捏紧水囊,心神已远,沈轻鸿啊沈轻鸿,你,现在是否已经走上了命运的正轨了呢。我将要送你一份大礼,你可要好好接住啊。接不住...会死呢。

      残破的太守府邸,一片血腥残破景象,那贪官的尸体倒在门槛处,无人理会。

      “主公,我们快要没有粮食了。”洛七脸色难看地捧着粮簿,声音紧绷,“近来,我们收留了太多难民,又用了很多药材救人,甚至银钱都不怎么够了。这太守府仓库尽是些玉器字画,也没有太多金银。”

      他气愤地皱起眉,表情凶狠地瞪了眼太守的尸体,恨不得拿剑再去戳几下,“也不知道这贪官搞什么,玉器字画又不能吃,乱世换钱都换不了,现在买粮都不好买,那些富商比蚂蟥还要贪婪,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们现在可是有一个州要管,怎么管的过来。”

      “那就多杀些粮仓充裕的贪官奸商。”

      沈轻鸿说完,跨过门槛,随意向里一瞥,登时像被蛊惑一般,急切地走近几步,看着那室内挂着的一副月下美人图,一时间心神恍惚了下,他的大脑告诉他,这就是江辞——他仇人的肖像,可他的心却说,你想要亲近他。

      真奇怪,他想亲近他的仇人?

      看着沈轻鸿奇怪的神态,洛七咯噔了一下,急忙跟了进去,一看到墙上的画像,心中大叫不好,可不能让主公恢复记忆,旧情复燃。

      “这,这不是主公你的仇人吗?”洛七作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上前去刷刷几剑,就将画像毁了个彻底,“是属下失职,怎么能让这画像碍了主公的眼。”

      沈轻鸿看着行为有些刻意的洛七,并不追究,他本就不该对敌人有任何不忍,只淡淡命令道,“着人清点一番,听说有个北方的游商,有能力买到大批粮食药材,就让他估价卖予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