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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chapter.57 ...

  •   温槐序最后没跟他们一起走。

      简司年看着她上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车,那女人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单凭长相,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

      “谁啊?”路轶探头问。

      “她妈妈。”简司年平静道,随即长腿一跨,大步向前走,“走了,不是要吃饭吗。”

      几人跟上,只有谈研熙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车速不急不慢,温槐序坐在副驾驶上,拿出手机给温初棠发了几条消息。

      发完消息她不知道干什么,盯着前面上下招手的橘白色招财猫。

      这个点交通拥堵,车子开了十来分钟堵在了街上。

      等待的空隙,谁也没有先开口。

      曾经设想过的千言万语,到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小时候看肥皂剧,总疑惑为什么简单几句话的事儿,男女主却要当哑巴。

      她想,大人们的世界好复杂。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红绿灯第四次闪烁后,交通终于疏解,车子再次发动。温槐序偏头看向窗外,建筑一晃而过地甩在身后,城市亮起的霓虹灯绚烂迷人,让人不真切地踏入快节奏世界。

      又过了十分钟,车子终于停了,停在一栋小区楼下。

      温槐序解开安全带下车。

      温枝梅走在前头,温槐序跟在她后面。

      温枝梅跟照片中的出入很大,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的成熟稳重。她剪了短发,烫了波浪,打扮时髦,不磨脚的低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也哒哒响。

      温槐序第一眼看见就认出了她,哪怕变化这么大。

      这或许就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校门口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温枝梅也一眼就看见了她。

      两人像是阔别多年的挚友,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述当年。

      电梯“叮”一声,她们到了九楼。

      温枝梅扫视着每一户的门牌号,找到自己那户开了门。

      钥匙叮铃作响,温枝梅随手揣回兜里。

      温槐序在后面进来,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凉意。

      是那种背阳的凉。

      她进门下意识观察起空间环境。

      很简约,没有多余的物品。灰色沙发旁挨着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拉杆都没按回去。

      温枝梅洗了个手出来,两人相顾无言。

      屋内没开灯,窗帘全都拉上了,天色渐晚,唯有没关紧的铁门渗出楼道的一缕白光。

      “你怪我吗?”温枝梅靠着墙壁,问道。

      她声音有点沙哑,说话细柔。

      温槐序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空气的温度逐渐上升,温枝梅套着件棕色风衣,脖子已经开始出汗。本来坐飞机前出发点的温度还低,下着点下雨。到了松桥这身装扮也还好,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在室内的缘故。

      楼道偶尔传来电梯的铃声。

      一分钟过去了……

      迟迟等不到回应,温枝梅心里很快升起一股烦躁和不安,下意识想打火抽烟。烟刚叼进嘴巴,她想起温槐序还在场,慌张地收回手里的金属器物。

      “我不怪你。”温槐序顺过她还没来及放回口袋的打火机。

      “咔嚓——”一声,蓝橙色的火焰跳动了两秒,随即便化成了烟头前的火星点点。

      温槐序亲手替她点燃了这支烟。

      我们血肉相连,我不怪你,我永远爱你。

      “最近过得好吗?”话开了头,温槐序迟钝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初到的那点紧张慢慢褪去。

      朦胧的黑暗空间,她说:“妈妈。”

      烟味飘散,温枝梅梗在原地,她坐了一个小时高铁到机场,又从机场坐飞机辗转七小时到松桥。

      这一路上,她睡不着,也不想闭眼。

      “三三。”温枝梅灭了烟,声音打着颤,“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没有父母的陪伴。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走到这么大。

      对不起,让你有一个这么胆怯又无能的母亲。

      温枝梅的父母还算开明,由此养成了她不谙世事的性格。

      那个年代家里条件有限,温枝梅念完初中就去打工了,她在厂里结识了一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男人。

      对于她还没成年就要结婚的想法,温枝梅的父母自然强烈反对。

      温枝梅年轻,无知无畏,不顾家庭劝阻执意跟着男人远走高飞。

      现实就是,没有那么多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温枝梅碰了壁,灰溜溜回家。

      她回家后身体异常,检查下才发现已经怀孕快一个月了。

      打,不打。

      这是温枝梅人生中第二次做重大决定。

      她抚摸着肚子,迷茫,不安,虚幻。

      肚子里的新生命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也许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温枝梅决定生下孩子。

      孩子降生那天,是个艳阳天。婴儿乖顺地任由别人抱着,浅浅的呼吸,跳动的心脏。

      “姐,她的手在动诶。”温初棠稀奇地戳戳婴儿的脸蛋。

      父母含泪站在在病床边上,看着自家女儿惨白虚弱的脸。

      “取个名吧,有了名,就好养活了。”温母擦眼泪,半蹲在床前。

      温枝梅仰头看向白花花的病房,又侧过脑袋看向窗外的绿意。

      蓦地,她想起家门前那棵老槐树。白花花的花蕊洒落一地,院子里铺满月光,淡淡的香气芬芳馥郁。她蹲在地上拾了一捧,老槐树慷慨地抖擞,花蕊又给她带上一圈花环。

      三月,槐树还未到花期。

      不过快了。

      温枝梅的食指被婴儿握着,她心底一片柔软。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我的新序章。

      再后来出了院,温枝梅的情绪变得糟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悲伤,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还总冲父母发脾气。

      那时候产后抑郁的概念并不科普,她只能一边厌弃自己,一边崩溃地生活。

      温槐序一个月大的时候,身边的流言流语不断。

      所以,没能等到六月槐树开花,温枝梅逃了。

      她悄无音讯地消失,只留下一封信。

      信上写着不漂亮的铅笔字,字迹被眼泪洇开,勉勉强强能辨认。

      “对不起。”温枝梅又重复了一遍。

      温槐序上前两步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老家的槐树又快开了,我们六月回家看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原因,她跟槐树的缘分颇深。小时候身体差吃不下饭,外婆便从花树下拾掇槐花花蕊炒菜,做果冻,泡茶。凡事沾着槐花的美食,她吃得津津有味,身体免疫力也慢慢增强。

      和温初棠一起生活后,他们基本只在清明节回家,那时候槐树依旧没开花,只有抽条的绿,不见白意。

      “好。”温枝梅肩膀抖动,应下。

      “小姨让我们回家吃饭。”松开环抱的双臂,温槐序退至门口摸索着灯光开关。

      白光骤亮,刺得睁不开眼。

      不只是温槐序,温初棠和温枝梅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五人围在一张方桌前,餐桌上只听见餐具碰撞的声响。

      晚饭后,季向晚和季科回了房间。温槐序犹豫了一下,也选择回避。

      剩下的时间,让她们来说。

      温初棠敛着眼皮,视线落在橘色桌布上,搭在腿间的的双手不自觉蜷拢手心,她内心忐忑,甚至不敢看旁边的人。

      温枝梅的无措不比她少,干巴巴抓着裤腿,眼神四处游荡,晃过温馨充满人情味的家居电器,晃过墙上一张张大合照。

      温初棠把温槐序养得很好。

      那些年发过来的照片温枝梅都保存了下来,温槐序拿奖,毕业,参加活动。

      她经常下班后靠在出租屋的阳台边上吹风,指间夹根烟,手里来回翻看几张早已刻在心间的照片。

      她是一缕漂泊在城市的幽魂,却又在亲情面前溃败不成军,心钻心地疼。温枝梅扒拉着头发,心想,她过去到底在干什么?

      她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现在要是有人骂她两句心里痛快点,可偏偏没人这么说。

      温初棠只会说:“姐,这些年,过得好吗?”

      温枝梅很没出息地哭了,眼泪断弦似的啪嗒落下,泪珠子砸在手背,她慌张地擦拭,旁边人递来了一张纸。

      “没事的。”温初棠轻声安慰她,“我们永远都是家人。”

      温枝梅的感性战胜了理性,不再抑制放声大哭,她一边抽咽一边细数自己的失败,肚子里的苦水尽数倒出,她真的积攒了好多年的委屈。

      房间内,温槐序靠着木门蹲坐,她下巴搁在膝盖上,听着客厅隐隐约约的哭声。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三三。”温初棠伸手遮住太阳,“你妈妈她,她很痛苦。”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这些年一直不敢见你,甚至也不敢见我。”

      往事被勾起,温初棠语气多了几分惆怅。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温初棠看着旁边的人,目光温柔,“她很在意你,也很爱你。”

      温槐序一开始对母亲的记忆很浅薄,她是由外公外婆带大的,两位老人去世后她才跟着温初棠一家生活,自始至终她只在温初棠的口里听见过她母亲一点为数不过的故事。

      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

      家庭是孩子饱受非议的一个导火索,大人们有意无意的只言片语在孩子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当温槐序走过,他们会说:“哎,这孩子真可怜,也没见爹妈。”

      于是孩子们东施效颦,也说:“她好可怜啊,没有爸妈。”

      家庭是她心里的一颗刺,扎进去会疼,拔出来也会疼。她那时会偷偷抹泪,会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外婆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

      外婆没办法把这些事讲给小小的她,只能擦去她眼角的泪,唱着不成调的儿歌哄她入睡。

      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烦恼就跑空了。

      温槐序吸干鼻涕,把脸埋进被窝。

      后来再大一点,她读了很多书,有了自己的世界观。

      也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因为别人的话磨灭自己的锐气。

      他们为什么要讨论自己的家事,为什么觉得她这么可怜,为什么偷着笑嚼舌根说她是没爸妈的野孩子?

      如果她胆小一点,这些话或许会将她埋进深土,她的头低得更低,走到哪都要弓着背捂着儿。

      因为她跟她们不一样,她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而那件东西她并不曾真的缺失。

      她有家人,也有朋友。

      她有完整且独立的人格,有永远不停歇思考的头脑,有生而为人的良知和人性。

      她是真实的她,完整的她,独立的她。

      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种种,她早就填补了。

      尤其是关于爱。

      温槐序看向温初棠,她一直都温柔如初。

      “我知道。”温槐序说,“家人们都很爱我。”

      “小蝴蝶,飞啊飞……”外婆轻轻摇着蒲扇,“我们三三出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

      “三三吃这个大的。”外公将餐盘里的鸡腿夹过去。

      无论是外公外婆。

      “你再敢拿东西扔我姐我就骑在你脖子上揍你!”季向晚狠狠地握紧拳头,龇牙咧嘴。

      “呜呜呜,我又没说错,她就是没有爸妈,她也不是你姐!”小男生边哭边跑。

      “我还要撕烂你的嘴!”季向晚拔腿追出去。

      无论是季向晚。

      “恭喜我们三三考上松桥二中。”季科拍了拍她的肩,“希望你能为你的梦想继续前行,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还是季科。

      “三三,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生活吗?”温初棠蹲下来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等待着她的答案。

      亦或者是温初棠。

      他们给的爱,早就溢出了一颗心的容量。

      命运不曾亏待她,并再次,给了她完整的人生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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