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界》浮堤

8、晴空与荆棘

　　波士顿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

　　江逾白站在MIT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窗外飘着细雪，查尔斯河结了一层薄冰，几个不怕冷的学生正在冰面上追逐嬉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谢临的短信：【实验做完了吗？我在East Campus等你】

　　他看了眼手表——晚上八点十七分，比约定时间已经晚了近两小时。收拾笔记本时，邻座的美国同学笑着打趣："Your boyfriend is so clingy."

　　"Not boyfriend."江逾白把围巾绕到鼻尖上方，遮住泛红的耳廓，"Fiancé."

　　雪夜的路灯像一串发光的珍珠。远远就看见谢临靠在路灯杆上，黑色大衣肩头落满雪花，手里转着那枚刻字的戒指。一年过去，他的轮廓更加锋利，左耳新打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江同学。"谢临把热可可塞进他手里，"你知道我等了——"

　　话没说完就被江逾白拽进小巷。温热的手套捂住他冻红的耳朵，隔着羊毛围巾的吻带着可可的甜香。谢临的睫毛上还沾着雪粒，眨眼时像落了一场微型雪崩。

　　"补偿。"江逾白退后半步，声音比雪还轻。

　　谢临愣了两秒，突然扯开围巾露出锁骨上的疤痕："江逾白，你学坏了。"

　　那是跳车时留下的伤，如今已经变成浅白色的痕迹。江逾白用指尖轻抚那道疤，突然被谢临抓住手腕按在墙上。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谁都没有松开。

　　公寓暖气开得很足。

　　谢临坐在地毯上修改商业计划书，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江逾白洗完澡出来时，看见他正对着财务报表皱眉，嘴里咬着铅笔的样子像个为期末考发愁的大学生。

　　"周女士又催了？"江逾白用毛巾揉着他的头发。

　　"嗯。"谢临仰头靠在他腰间，"风投那边要求下周一之前交最终版。"

　　桌上摆着"明远科技"的企划书——这是他们用瑞士账户的钱创立的公司，名字取自江逾白父亲。去年谢临在黑客马拉松上开发的算法被谷歌看中，第一桶金就这样意外到手。

　　江逾白拿起茶几上的药瓶："又没吃？"

　　"忘了。"谢临满不在乎地耸肩，被江逾白捏着脸塞进两片药。肋骨的伤在阴雨天总会作祟，医生说是跳车时落下的病根。

　　电视里正在播报国内新闻。谢氏集团与明远科技达成战略合作，镜头扫过谢董事长康复后的脸，比一年前苍老许多。当记者问及独子近况时，老人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他很好。"

　　谢临关掉电视，从身后环住正在泡茶的江逾白："想家了？"

　　"想我妈。"江逾白盯着茶杯里旋转的叶片，"疗养院说她的戒酒疗程..."

　　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发来一段视频——镜头里的周女士站在疗养院花园，江逾白的母亲正在画架前专注作画。阳光很好，照得她鬓角的白发几乎透明。

　　【周女士：下周带她来波士顿复诊。顺便看看你们那个狗窝。】

　　谢临的下巴搁在江逾白肩头，笑得胸腔震动："我妈骂你狗窝呢。"

　　"是你非要买这个阁楼。"

　　"便宜啊。"谢临咬他耳朵，"省下的钱都给你买戒指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阁楼却暖得像另一个世界。

　　黑客大会的安检严格得离谱。

　　江逾白站在谢临身后，看他与安保人员周旋。为了今天的演讲，谢临难得穿了正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偏偏耳骨上那枚耳钉不肯取下，在演讲厅灯光下闪着叛逆的光。

　　"紧张？"入座后谢临捏了捏他的手指。

　　江逾白摇头，目光扫过前排的谷歌技术总监。今天他们要演示的是基于江明远理论的改进算法，如果顺利的话...

　　主持人报幕时，谢临突然凑过来："等会儿有个惊喜。"

　　聚光灯打下时，江逾白才明白那个"惊喜"是什么——演示屏上并列着两个名字：

　　【XIE LIN & JIANG YUBAI】

　　而不是惯例的英文名。这是谢临的坚持，他说要全世界记住这两个来自东方的名字。

　　演讲很成功。当江逾白用流利的英语解释父亲二十年前的理论如何应用于现代AI时，谢临在一旁操作演示程序，两人配合得像共用一个大脑。

　　提问环节，有人举手："两位的关系是...？"

　　全场响起善意的哄笑。谢临揽过江逾白的肩，对着话筒说："He's my North Star."

　　闪光灯此起彼伏。江逾白在刺眼的光线里看向谢临，发现他耳尖红得滴血——原来当众告白还是会害羞。

　　庆功宴在查尔斯河畔的酒店举行。

　　江逾白端着香槟站在露台上，看谢临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应付投资人。一年前的逃亡少年，如今已经学会用商业微笑当武器。

　　"江先生？"身后传来温和的女声。谷歌的技术总监递来名片，"有兴趣聊聊全职offer吗？"

　　他正要回答，谢临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醉醺醺地挂在他肩上："No way！He's my CTO！"

　　女总监笑着摇头："Still clingy, I see."

　　月光下的查尔斯河波光粼粼。谢临的领带早就不知丢到哪去，衬衫扣子解开三颗，露出锁骨上淡白的疤痕。江逾白替他挡了一晚上酒，此刻也有些微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

　　"痒..."谢临抓住他的手，"问你个问题。"

　　"嗯？"

　　"如果那天在太平间..."谢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如果我真的死了..."

　　江逾白把剩下的香槟倒进河里："那我就带着你的算法活下去。"

　　夜风吹散酒气。谢临的吻落在他的眼睑上，咸涩的，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周女士的到来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江逾白开门时，两位母亲正为"哪种红茶更适合配司康饼"争论不休。他的母亲——那个曾经被酒精和仇恨摧毁的女人，如今眼里有了光彩，甚至记得给他带了一盒龙井。

　　"小白。"母亲摸着他的脸，"长高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江逾白瞬间回到十岁前的时光。那时母亲还会叫他小白，父亲会在周末带他去实验室，一家三口挤在厨房包饺子...

　　谢临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阿姨！我买了象棋！"

　　周女士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

　　那晚的阁楼前所未有地热闹。母亲说起江逾白小时候的糗事，谢临笑得差点打翻茶杯；周女士一边嫌弃美国红茶，一边偷偷往包里塞了两包。当谢临嚷嚷着"阿姨让让我"结果还是输了三盘棋时，江逾白在厨房泡茶，听见母亲轻声问周女士：

　　"不恨我吗？"

　　"恨过。"周女士的声音很平静，"但现在...他们幸福就好。"

　　江逾白端着茶壶的手微微发抖。热水溅在手背上，却感觉不到疼。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很好。

　　谢临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却在看到台下江逾白举着的【XL?JYB】灯牌时笑场三次。仪式结束后，两人穿着学士服跑到查尔斯河畔拍照，谢临突然单膝跪地——

　　"再来一次正式的。"他掏出那枚变形的旧戒指，"江逾白，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河面上的阳光碎成千万颗钻石。江逾白拉起他，在摄影师的快门声中吻住这个疯子："早就逾界了。"

　　当晚的庆功宴上，谢董事长通过视频连线出现。老人看着儿子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公司上市前记得回来签字。"

　　视频切断后，谢临对着黑屏举杯："敬界限。"

　　江逾白碰了碰他的杯子："敬逾界。"

　　五年后的科技杂志封面，谢临和江逾白并肩站在明远科技LOGO前。

　　内页专访的标题是：《从逃亡到上市：两个天才少年的逆袭》。记者问及成功的秘诀，谢临笑着说："因为我遇到了我的北极星。"

　　而江逾白的回答更简短："他教会我逾界的勇气。"

　　杂志被随手放在办公桌上，旁边是镶在相框里的老照片——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站在海边，背后是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