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颗星》神秘小屎

19、第 19 章

　　　　“我安排车送你们去最近的医院，”教官对林书宇说，“你陪她去，这里我跟学校汇报。”
　　“谢谢教官！”
　　教官安排的车已经在基地门口等着了，林书宇小心地托举着希望受伤的手腕下方，手臂绷得紧紧的，生怕一点颠簸碰到她。他几乎是用半搂半扶的姿势，一步一步稳稳地带着她往外走。
　　他拉开车门，先让她坐进去，自己再跟着坐到旁边。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放大了车厢内的死寂。
　　希望沉默地靠在窗边，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训练基地围栏和树木，受伤的那只手被校医简单包扎过，纱布边缘已经隐隐渗出血色。
　　她没把手收回去，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无意识的依赖感，搭在了林书宇的大腿上。那只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像只受惊的蝶。
　　林书宇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腿上的手，又抬眼看向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嘴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句不着调的玩笑，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这气氛，说什么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他只能僵硬地坐着，感受着腿上那只手的冰凉和轻颤，连带着自己的肌肉都有些紧绷。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又冒了出来，黏糊糊的，有点烦。
　　开车的生活老师大概也察觉到气氛不对，都没说话，只专心开车。整个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汽车引擎平稳运行的嗡嗡声，以及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噪音。
　　到了最近的市立医院，车刚停稳，生活老师说了句“我去停车，你们先进去”，林书宇就立刻推开车门，扶着希望进去。
　　“医生！护士！”他站在导诊台前，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急躁，“我朋友手被玻璃划伤了，很深，学校校医处理过，说要缝针！”
　　导诊台后坐着的护士抬起头，看了看林书宇，又看了看他旁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希望，立刻示意希望伸出手。
　　护士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麻利又轻柔地揭开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的纱布。伤口暴露在灯光下，皮肉翻卷，边缘参差不齐，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
　　“确实得缝合，”护士看了一眼“伤口不小，而且看样子里面可能还有碎玻璃没清干净。先去那边窗口挂急诊外科的号，然后去清创室处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挂号收费窗口。
　　“你先坐这儿等我。” 林书宇扶着希望在挂号窗口旁边的排椅上坐下。他特意扫了一眼，挑了个最靠墙角的位置，能避开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也稍微挡点穿堂风。他甚至下意识地用手扫了扫椅子，才让她坐稳。
　　他自己则小跑到窗口，他把情况言简意赅地报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语速快而不乱，清晰地提供了希望的名字和基本信息。
　　“学生，军训基地过来的，玻璃割伤，需要急诊外科清创缝合。”他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只想快点拿到病历。
　　窗口递出本子和一张缴费单，林书宇接过，瞥了一眼金额，没多想就直接扫码付了款。报信息、交钱、拿病历本，动作快得几乎没停顿。窗口里那个有点不耐烦的工作人员都被他这速度弄得愣了一下。
　　拿到那个薄薄的急诊病历本，他立刻转身，几步就跨回到希望身边。他弯下腰，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声音放低了些：“还能走吗？我扶你。”
　　“嗯。”希望轻轻应了一声，由着他把自己搀起来。 “走，去急诊外科。” 他半扶半架着她，手臂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膊，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旁边匆匆走过的人。
　　急诊大厅有些嘈杂，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但他好像屏蔽了这一切，全部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沉默的女孩身上。
　　急诊外科的诊室门口果然也有几个人在排队。林书宇眼疾手快，看到角落里还有个空位，立刻引着希望过去坐好。
　　他自己没坐，就站在她斜前方，两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侧着身，目光时不时扫过诊室的门，又落回希望低垂的头顶。那姿势，与其说是守护神，不如说更像个随时准备冲进去逮人的便衣。
　　等待的时间磨人，一分一秒都像被拉长了。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鼻子，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林书宇烦躁地换了只脚支撑重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他想起来应该问问过敏史，这要是用了过敏的药，那可就麻烦了。
　　他再次俯下身，凑近希望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拂到她的发丝：“问你个事儿，你对什么药物过敏吗？吃的打的都算，比如青霉素什么的？”
　　希望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像是被他突然靠近的举动惊到。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睫毛垂着，完全遮住了眼睛里的神色。
　　“没有。”
　　希望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刚哭后的哽咽。
　　林书宇这才像是真正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塌了塌，又迅速挺直。“那就好。”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与其说是对希望说，不如说是给自己定心。
　　突然，一直沉默的希望开口了。“林书宇，”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平直得像一条线，“麻烦你了。”
　　林书宇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平时跟周满满他们打打闹闹惯了，这种一本正经的道谢让他有点不自在。
　　“没事儿没事儿。”他语气试图恢复点平时的随意，但还是有点干巴巴的，“举手之劳。”他甚至觉得这词儿用得有点傻气。
　　希望顿了顿，又问。“要多少钱我给你。”她的目光依然低垂着，看不清具体神情，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林书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话：“钱不用你管。”话说得太快，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冲，赶紧找补，“咳，我的意思是，钱还没付，一会儿老师就该过来了，他会处理。”
　　他觉得这理由还不够充分，看着希望那低垂的头顶，又飞快补充：“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少，等老师来了我帮你问问清楚。再说，咱们这是军训活动受的伤，算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吧？说不定能报销呢，走学校的账”他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完美
　　甚至还冲希望挤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可靠的眼神，尽管眼神控制不住地往旁边的墙上飘了一下。
　　希望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看得林书宇心里莫名有点发毛，好像自己那点小心思全被看穿了似的。
　　她就那么盯了他两秒，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最终还是轻轻垂下了眼睑。
　　“嗯。”
　　这一声“嗯”轻飘飘的，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更像是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不想再跟他掰扯。林书宇暗自撇了撇嘴，心想这姑娘看着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心思还挺多，不太好糊弄。
　　就在这时，广播响了起来，机械的女声清晰地回荡在有些嘈杂的大厅，盖过了其他声音。“请15号患者，希望，到急诊外科一号诊室就诊。”
　　林书宇精神瞬间提了起来，刚才那点被看穿的心虚立马烟消云散。“到我们了”
　　他半扶半架着她站起来，推开那扇不算厚重的门，他先小心地把希望让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几乎是同时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将外面的喧嚣连同那些好奇的目光，都彻底关在了门外。诊室里相对安静，只有仪器运作的低微嗡鸣。
　　希望走到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将那张薄薄的病历单递了过去。林书宇跟在她身后，在诊室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最后选择站在了希望的椅子旁边。
　　医生是个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她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名字，“希望？”
　　希望点了点头。
　　“说说情况吧，怎么伤的？”医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几乎是立刻，林书宇抢在了希望前面开口：“玻璃划伤。”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有点大，他自己都觉得突兀，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医生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酒精棉准备拆开，“对酒精过敏吗？”她看向希望。
　　希望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没有”
　　“来，把受伤的胳膊伸出来，我看看伤口。”医生指了指旁边铺着一次性垫巾的小桌。
　　希望依言，慢慢地伸出那只胳膊，手心朝上，轻轻放在桌面上。军训服的袖子有些长，松松垮垮地堆在手腕处。
　　医生伸手，很自然地去卷她的袖子，想把伤口露得更清楚些。
　　袖口被一点点往上推。
　　林书宇的目光无意识地跟着医生的动作移动，然后，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猛地定格。
　　随着袖子被卷起，露出的不仅仅是刚刚包扎的地方。在那片白皙纤细的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赫然印着许多道已经愈合、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一些的疤痕。
　　那些痕迹细细密密的，排列得有些奇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近乎规律的感觉。它们不是杂乱无章的意外，更像是……刻意留下的印记。
　　林书宇脑子“嗡”了一下，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几乎是黏在了那片皮肤上。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他的大脑，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医生的动作也极轻微地顿了一下，眼神在那片旧伤上停留了不足半秒，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十分专业地将注意力放回被纱布覆盖的新伤口上，仿佛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普通的皮肤纹理。
　　她伸手，小心地撩开那层临时包扎的纱布。
　　“嗯，已经处理过了？”医生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林书宇像是被按了开关，猛地回过神，赶紧接话，语速比平时快了一拍：“啊，对，用碘伏消过毒了”他试图用一种汇报工作的语气掩饰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和心里的震动，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又往希望的手臂瞥了一眼，那片旧疤的景象挥之不去。
　　医生就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伤口一样，动作熟练而轻柔，那份镇定自若和林书宇此刻心里的翻江倒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书宇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片令人不安的旧疤上移开，但脑子里却像卡了壳的录音机，反复播放着刚才那一幕。
　　那些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痒得难受。
　　医生没理会旁边这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大男生，她一边仔细检查着新伤口的边缘，一边在键盘上敲打着病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是诊室里除了仪器嗡鸣外唯一的声响。
　　“对麻醉药，破伤风疫苗过敏吗？”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平稳，是那种每天要问无数遍的例行公事。
　　希望依旧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林书宇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加重了几分。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问什么都摇头点头，惜字如金。
　　医生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落回到希望受伤的手臂上，但这次她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手指能动吗？动一下。”
　　希望听话地抬起眼，看了医生一眼，然后慢慢地、轻轻地蜷了蜷手指，又缓缓展开。她的动作很流畅，没有丝毫凝滞或者痛苦的表情，只是那份小心翼翼，看得林书宇心里莫名一揪。
　　“好，可以了。”医生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做出判断，“伤口需要清创，然后缝合。”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道被碘伏染黄的新伤，像是随口补充了一句：“你运气也算好的了，再偏一点，就割到动脉了，到时候可就不是缝几针这么简单了。”
　　这话听得林书宇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希望。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飘忽了一下，落在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
　　旁边的小打印机“滋滋”地开始工作，吐出一张新的单据。
　　医生伸手取过，看了一眼，整理了一下，动作十分自然地递给了旁边的林书宇，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负责这些。“到隔壁清创室处理。”
　　林书宇如梦初醒，几乎是立刻接过了单子，动作快得差点把纸捏皱了。“好，马上去！”他像是找到了一个逃离这压抑气氛的出口，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清创室门口。医生带着希望往里走，刷开了门禁。林书宇习惯性地抬脚想跟进去，却被医生伸出的胳膊拦了一下。 “防交叉感染，家属不能入内。”医生指了指旁边墙上镶嵌的一块长方形玻璃，“设有观察窗，可以在外面看着。”
　　林书宇“哦”了一声，脚步顿住，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退后半步，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看向里面。清创室不大，白色的墙壁，不锈钢的器械台，亮得有些刺眼的无影灯，一切都透着一股冰冷的专业感。
　　希望被安排坐在治疗椅上，微微侧着身，受伤的左臂搁在一个铺着无菌布的小平台上。医生正低头准备着器械，动作有条不紊。林书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回希望的手臂上，虽然旧伤口已经被遮挡，但他脑子里还是清晰地浮现出刚才看到的疤痕。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不舒服的联想驱散掉。
　　这时，里面的希望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目光隔着玻璃准确地和他对上了。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牵动，朝他露出一个很轻很淡的笑容，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林书宇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那个笑容很浅，甚至有些勉强，却像一缕阳光，驱散了他心头莫名升起的那丝阴霾。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眼神飘忽了一下，落在清创室门口的地面上，水泥地面很干净，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感觉脸上有点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对视，还是因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清创室里，医生开始给希望的手臂消毒。碘伏冰凉的触感让希望微微瑟缩了一下，但她始终安静地配合着医生的动作，一声不吭。林书宇透过玻璃，看着医生熟练地操作着清理伤口周围的皮肤。
　　他能看到一些血水混着碘伏顺着希望的手臂流下来，滴落在白色的无菌布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色小花，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和希望只是普通同学。
　　也许是因为她受伤了吧，也许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些旧疤，总之，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医生开始给希望打麻药。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肤的那一瞬间，希望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抓着治疗椅扶手的手指也紧了紧。
　　林书宇看着，感觉自己的手臂也跟着疼了一下，他忍不住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想稍微避开这个让他有些不适的场景。
　　刚拉开清创室的门，他就看到生活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眼镜也滑了下来，架在鼻梁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师。”林书宇连忙打招呼。
　　老师点点头，顾不上擦汗，急切地问：“希望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费用多少钱？”
　　“伤口差一点就割到动脉了。”林书宇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伤情，然后报了个数字，“医药费一共一千六百块。”
　　“一千六？这么多？”老师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立刻掏出手机，“我去付钱。”
　　“老师，钱我已经付过了。”林书宇赶紧说。
　　老师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付过了？你哪来这么多钱？现在学生零花钱都挺多的哈。”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玩笑，似乎想缓和一下略微紧张的气氛。
　　林书宇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攒的，平时省着点零花钱就够了。”
　　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赞许：“行啊，林书宇，不错，有担当！”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不少，“既然钱你付了，那我就放心了。你在这儿看着点，我问问学校能不能报销” 说完，老师又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