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断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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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枝将账本收起来，将东西全藏在衣柜底下的暗格后，才自己一个人去开门，陈枝将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问道：“你好，找谁?”
外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笑眯眯的，前头一个花臂男用力把门扒开，说：“当然是找你们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屋，陈栯余将陈荔和陈嬉护住躲在角落，陈枝挡在弟弟妹妹前大声道：“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有懂得不少，但你们得还钱啊。”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匪里匪气的说。
“我们都没成年，怎么去借的款，你们找错人了！”陈枝咬牙。
花臂男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是，你们没有借钱……可是你们亲戚借了呀，可能是你们这一族都贱吧，人丁少的可怜，除了你们舅母家，也就你们四个毛孩子在世了。你们舅母呀，成天沉迷赌博，欠了咱们不少钱，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法子，你们得帮还了。”
陈嬉忍不住嚷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钱谁还呀！我们哪来的钱，凭什么让我们还！”
“哟，小妮子！这么泼辣?哪来的钱？听说你们要读书啊，辍学不就好了?赚钱的法子有好多好多啊。”男人眯着眼打量陈嬉，陈嬉只觉一股恶寒从脚底蔓延上来，“脸蛋子倒不错，雏儿……能有不少钱呢。”
陈枝定了定心神，对陈栯余说：“栯余，”带弟弟妹妹回房。”
陈栯余点点头，拱着二人进了房，陈荔匆匆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陈枝，16岁的陈枝脸上的稚嫩尚未褪去，此刻就想长大了好几岁。
没过多久，陈枝就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去一趟，让陈栯余好好照顾弟妹，陈栯余哭着，说“我不去念书了”。
但陈枝只是摇摇头，他又恢复了如往常那样温柔的表情，他拍了拍陈栯余的肩，柔声说：“别怕，有我在。”
自那以后陈枝日渐消瘦，每当陈荔想拥抱陈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陈枝会因为自己的拥抱而粉碎。
陈枝经常穿着长袖衬衫，直到有次陈枝去洗漱时挽起袖口，陈荔才明白为什么不管天有多热，陈枝都不愿意穿短袖。
陈枝的手臂青紫，有大大小小的针孔，那时陈荔后知后觉惊愕的明白，那句“有我在”需要多大的勇气，亦或是多大的决心。
陈栯余还是被陈枝送出了国，花臂男得知后，来家里大闹一场，把家砸了，而橙汁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钱，我不会少你的。”
之后陈枝就辍了学，早出晚归。
陈枝一天打四份工，除此之外他还不忘去寻找舅母一家，即使每每碰壁，陈枝也从没有停止过。
要是找到舅母他们，陈枝就不用替他们还钱，家里也能多安定一些，弟弟妹妹也能够安心学习。
陈荔和陈嬉也干上了陈枝以前的老本行，虽然陈枝从没有告诉他们要还多少钱，但他们总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
每当陈枝兼职完一天的工作，蹑手蹑脚睡在陈荔身旁时，陈荔都会止不住的想，“要是陈枝真的能被揉碎就好了。”
陈荔希望将陈枝紧紧抱住，像吸收养料般与自己融为一体，这样陈枝就再也不用奔波，再也不用痛苦，也或许再也不会偷偷流泪。
你的痛苦我都想替你承担，我想要快点长大。
四年其实很短，却隔着陈枝与陈荔很遥远的距离，陈荔除了读书，什么都办不到。
陈荔会在寂静的夜里抱着陈枝，听陈枝并不宽厚的背中透出的心跳，亦或是在一个个蝉鸣的夜里，一遍又一遍描摹陈枝的面庞。
以亲情为名的爱意，以陈荔为锚点，最后以陈枝结束。
第二年的一个午后，陈枝忍不住心中的兴奋，匆匆给陈荔打了电话，“我好像找到舅母他们了！”
然而命运总是弄人，绳子专挑细处断。
广东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近几天雨总是下个不停，衣服都染上一股潮湿的霉味，湿哒哒的，怎么也甩都甩不干净。
也是下雨，是山洪，带走了舅母一家的命，这个债，是真的脱不下了。
陈枝知道消息后，只是自嘲一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上了班，然后在深夜，一个人走在阴暗的小路上，回了家。
雨淅淅沥沥的下，陈荔站在家门口，为陈枝点了盏灯，当他看到陈枝的身影时，他也不顾下雨，就跑着迎上去。
陈枝的脸上难掩疲惫，他的黑发贴着脸颊，更显瘦削，春雨还会脱去寒冷，陈枝的唇发白，他那件穿了又穿的衬衫彻底湿透，透出隐隐约约的肉色。
却没有半点欲色，尽是绝望。
“为什么不打伞?
“你不是也没打吗？”陈枝与陈荔并肩而行，无话。
三兄妹窝在一床薄薄的棉被里，手捧着一碗陈嬉煮的姜汤，三人像相互舔舐伤口的小兽。
若是没有欠债，陈枝会过得很好吧?
若是没有自己和陈嬉，陈枝那时一定是在念书，而不是辍学吧?
他明明可以逃走，丢下弟弟妹妹们不管，但他还是在每次疲惫地离开后，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回了家，为弟弟妹妹做饭。
然后露出如阳光般和煦的笑，说：“回来啦？读书辛苦了~”
明明最辛苦的人，是自己。
……
那些年，甚至现在，陈荔都会反反复复的回忆过去，他将陈枝的苦放进嘴里嚼了又嚼，品了又品，尽是苦味，没有回甘。
他的暗恋也像一场长跑，时时跑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他又像一只埋伏于黑夜的猛兽，因为猎物是陈枝，是他那脆弱又坚强的哥哥，即使垂涎三尺，他也不忍咬断猎物脆弱的颈脖。
陈枝啊，陈枝，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是橙汁，你是哥哥，你是一条我明知无用，却还要紧抓不放的断绳。
爱是漩涡，至死不休。
陈荔像小时候那样，他抓住了陈枝的手，将额头贴在陈枝的手背上，贪婪的感受着陈枝的体温，伴随着同频的心跳，坠入梦乡。
这是他近年来，睡过最好的一场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断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