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门旧事》颜一尘H

13、番外——阿姐鼓养伤2

　　“你说的大海，是这个？”
　　玻璃缸里咕嘟的冒着排氧管的气泡，水草浮动，各色的观赏鱼在人造的微型观景里上下游走。
　　那辆黑色奔驰停靠在这条充斥霓虹灯的烟火小巷的路边，凌久时把阮澜烛带进了一家，卖观赏鱼的花鸟鱼虫店。
　　“大海里有的鱼，这里都有，而且——”凌久时笑着去拉阮澜烛的胳膊，带着他一起靠的离那面大鱼缸很近很近，“当年贴近的时候，就像你也是这海里的鱼一样。能听得到它们呼吸的水流，很像……在大海的深处。”
　　“毕竟看海也不只看沙滩和海浪这一种嘛。”
　　鱼缸淡蓝色的水波衬着灯光映射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凌久时转头朝阮澜烛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幼稚。
　　大晚上带着一个组织的老大，来卖花鸟鱼虫的店铺里看小鱼。
　　还忽悠人家这是海。
　　要不是水族馆这个时间点关门了，凌久时也不会出此下策，可是当时自己开着阮澜烛的车在路上都开一半了，本着宽慰宽慰阮澜烛的好意，结果中途告诉人家关门了，属实有点不好。
　　因此凌久时想起了自己有时候深夜下班来的这家店。
　　盯着这鱼缸里漫游的鱼儿久了，凌久时会觉得自己也在这透亮的水里游，像里面各种颜色的鱼。
　　精致好看的水藻，石头，充足的氧气在水里漫着细密的泡泡，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就算它发现这里的世界是假的，也会很快忘记。
　　凌久时觉得它们幸运又可悲。
　　“大海的深处，能见度可没这么高。不过，这里比大海要好看。”
　　阮澜烛盯着再次专注看向鱼缸的凌久时，鱼缸里有只兰寿歪扭扭的朝玻璃上撞过来，直直怼在了凌久时鼻尖的位置。
　　“那当然，这里可是我每天加班之后专门来放松的地方，每次来这里之后，身上的班味就能少点。”凌久时用指尖敲了敲兰寿所在位置的玻璃，那呆鱼似乎感受到了震荡，噗嗤一下歪扭的游到了一边，“这是只兰寿，你看过《悬崖上的金鱼姬》吗？一个——动漫电影？”
　　“所以，刚刚这只金鱼公主，亲了你一下？”
　　阮澜烛的关注点总是另类和不一样的。
　　“它那顶多算没看清路吧？”
　　凌久时本来打算找点话题来打破两人之间突然散发出来的尴尬气氛——至少是他凌久时感觉有些微妙的心虚跟尴尬。
　　回答凌久时这份解释的，是一声轻轻的笑，阮澜烛的目光移动到刚刚“亲”了凌久时的那只兰寿身上，它的尾巴小小的，半透明的印着橙色的斑点，看的久了，那摇动的鱼尾像是水里起舞的蝴蝶。
　　鱼尾搅动柔和缓慢的水流，此刻就像是梦一样升腾起一股飘渺的虚浮。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白色的雨雾。
　　迎着橙黄色的路灯，一圈一圈的圆晕，旋转在丝丝细碎的雨珠里，模糊了街景，渡上一层油画般的油彩。
　　“下雨了。”凌久时探手接了接空中飘洒的雨雾，柔柔的打湿手心，“车里有伞，阮澜烛，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视线里，梵高星空一样的夜雨画里，跑进去一个俊美的少年。
　　现在这幅艺术品，才算得上超脱一切的完美。
　　阮澜烛不自觉的就望着那背影愣了神。
　　直至那柄伞遮掩在自己头顶。
　　橘黄的光打在面前人的背上，凌久时发丝上缀的点点水珠，此刻晶莹透亮的衬在灯影嵌上的每一根发梢。
　　伞下两个人凑的很近，阮澜烛的视力本来就好，现在微微侧目看过去，细小的水珠沾染着凌久时本就纤长浓密的睫毛，透亮的蓄在上面，脸颊上也染着碎碎的雨水，路灯的光混着轻柔的雨雾撒在他的侧脸上，就恍如……
　　那不勒斯海边少年。
　　意大利雕塑家罗特·托雷利的那座白色大理石的雕像。
　　一件美得不能再美的艺术品。
　　揉碎了的雨雾跟街巷的灯光，是最好的映衬，衬得这件艺术品，此刻只属于伞下的自己。
　　阮澜烛看得不只是片刻的怔愣了，就连凌久时帮他把副驾的车门打开了，他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饿吗？想去吃点什么？”
　　把收叠的伞甩了甩零星的水珠，凌久时将伞放在了后排的车座袋子里，回头望着身旁的阮澜烛，发现对方突然就开始走神了。
　　连安全带都没系。
　　是……门的事情吗？
　　凌久时想着，探过身去伸手去拽阮澜烛身侧的安全带。
　　状似平常的询问语气逐渐贴近脸颊，阮澜烛抽离回来的视线里，凌久时盛满了眸子上所有的光。
　　他要……干什么？
　　“咔嚓”，凌久时坐回了主驾驶位上，阮澜烛身上的安全带也已扣上。
　　原来，只是扣安全带，而已。
　　阮澜烛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安全带，脑子里同步出来的沮丧想法莫名吓了自己一跳。
　　这是继凌久时出现之后，第多少次不受控的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了，阮澜烛自己也记不清了，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阮澜烛试图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想去吃什么？”
　　交接手帕的指尖轻触，一个沾染了雨雾的柔凉，另一个，由莫名的思绪灼的滚烫。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围炉烤肉，这个时间——应该还是开门的。”
　　凌久时接过那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刚刚指尖触碰的瞬间，来自对方的灼热将彼此间莫名弥散开来的那缕尴尬突然放大，从刚刚在伞下开始，阮澜烛的视线就一直在自己身上。
　　凌久时很想问，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所以阮澜烛一直看着自己。
　　虽然上次这个问题阮澜烛的回答是他身上有光，但是凌久时依然想知道自己身上会有什么光，让阮澜烛这么移不开眼睛。
　　灯光？
　　阮澜烛喜欢的光，不像是灯光。
　　凌久时把车停靠在那家围炉烤肉店的时候，外面飘的雨小了许多，车窗的雨刮器最后飞速擦了两下，车子熄了火，那把黑色的伞再次在橙黄的灯光下打开，凌久时替阮澜烛开了车门:
　　“走吧。”
　　“我之前还在我那个游戏公司上班的时候啊，就总加班，下了班就来这吃一顿，被我那个破领导压抑了一天的坏心情就会变得好一点。呐，这串烤好了，你尝尝。”
　　凌久时手里翻着炉旁的烤肉串，怕阮澜烛在旁边坐着寂寞，就随便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好吃。”
　　阮澜烛接过那串被烤的吱吱冒油的肉串，小心的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积极回应着凌久时投过来的期待眼神。
　　“你是一个很厉害的游戏设计师。”
　　末了阮澜烛说了这么一句。
　　“一般吧，我们老板不喜欢我做的游戏，这不，我就辞职了。”
　　凌久时突然被阮澜烛语气这么认真的一夸，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又想起来了什么:
　　“你看过我做的游戏？”
　　“算是看过吧，我觉得你做的很好。”阮澜烛再次抬眼很真诚的看着对面专注吃肉的凌久时补充，“你设计的游戏非常的好。”
　　“这么大的称赞？那我可要花点时间做出来让你跟千里他们都试一试。”
　　凌久时笑起来那双小鹿眼弯弯的，亮晶晶的，连带着眼尾那颗小小的痣，阮澜烛还是比较喜欢看凌久时笑起来，这样的他看着，似乎没有不笑时那种愁郁的疏离感。
　　而且凌久时开心了，他也会不自主的感觉心情在变好。
　　所以阮澜烛很喜欢逗凌久时笑。
　　“好啊，期待你的游戏。”
　　这话随着围炉里的碳火在不断的升温，滚烫的火舌将桌上的氛围染的炽热，一谈到游戏，凌久时可以跟阮澜烛讲很多，从游戏的背景世界架构，聊到游戏的角色设计，阮澜烛坐在对面很认真的听着，柔波荡漾的眼底是难得一次可以讲这么多话的凌久时，可看似温柔眼波之下，听着凌久时的侃侃而谈却也生出了另一种情绪:
　　“做我的游戏的主角呢，我肯定会赋予他一些厉害的技能，就像我的听力一样，我想的是赋予他熊的力量——亦或是鹰的眼睛，犬的嗅觉一样。总之，他一定是非常厉害的，这样游戏玩起来才会有意思。”
　　外面飘散的雨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地面被霓虹灯衬的，碎成一片片的五光十色，隔壁那家生活超市还开着业。
　　临近下班，超市里人并不是特别多，凌久时拉过来一辆购物车，把身上被雨水浸的有些潮湿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车扶手上面。
　　外面刚下过雨，超市里格外闷热，凌久时干脆把里面穿的那件棕色立领毛衣领口的拉链也拉开了些许，皙白微微泛红的锁骨上，挂着那条黑色的绳子。
　　是雪村时候阮澜烛给凌久时的那条项链。
　　那条黑色的皮绳很衬凌久时脖颈雪白的肤色。
　　应该是每一条项链都会被凌久时衬的很好看。
　　阮澜烛状似无意扫过去的余光，就定在那上面，怎么也移不开眼。
　　他很适合戴项链。
　　银色的蛇骨链，缀着细闪的颈链，玫瑰金的链子带着碎碎的小坠子……
　　应该都很好看。
　　想买。
　　都想买给他试一试。
　　那又要想一些由头跟借口了。
　　凌久时推着购物车扫视着超市一排排的货架，当他朝身旁阮澜烛这边望过去的时候，阮澜烛慌忙收了视线。
　　说项链硌得慌，可还是戴了。
　　阮澜烛这么一想，突然有点小开心。
　　“这款洗衣凝珠的味道很好闻，阮澜烛，你要不要闻一下？”
　　鼻尖凑过来一缕很好闻的气味，这是款新上架的洗衣凝珠，宣发商特地用了香水才会用到的试香纸放在这款洗衣凝露的货架前，以此来突出他们这款产品独特的卖点——独一无二的香。
　　可惜了，卢艳雪带着程千里前几天才采买的生活物资好像，下次再买吧。
　　凌久时想着，又把手里的试香纸挂回了货架旁边。
　　“要吃水果吗？我们买一些回去？”
　　从生活用品逛到生鲜区，最近车厘子正当季，在暖色灯光照耀下红艳艳的一片呈在一个一个的垫着软泡沫的盒子里。
　　上面封着层紧绷的保鲜膜，光滑的描摹车厘子圆润的果型，看起来卖相极佳。
　　“今天晚上刚到的车厘子，要不要来一盒？”
　　买水果的阿姨看见推着车恩恩爱爱走过来的这对年轻人便极力推荐:
　　“这阳光玫瑰也是今天晚上刚到的货，这个点外面没有玫瑰，来串这个也是一样的，都是一样浪漫的……”
　　凌久时就这么推着购物车被推销水果的阿姨说的有点耳尖红红的——怎么……会说很浪漫这种话……
　　“来一箱吧，带回去给程千里吃，他会喜欢的。”
　　阮澜烛大手一挥直接让阿姨搬了一箱在购物车里。
　　一箱车厘子，一箱阳光玫瑰外加一箱丹东草莓，是这次逛超市的战利品。
　　还是卖水果的阿姨会说话。
　　收银台前凌久时转身去购物车里搬水果，一转身就看见阮澜烛伸手要去收银台前的货架上拿些什么。
　　等等!
　　那个伸手的方向!
　　那个那个!!
　　那个货架上放的是!!!
　　凌久时此刻眼睛在阮澜烛伸手去拿那东西的瞬间瞪大又快速的抑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可能……自己，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阮澜烛拿那个做什么……
　　马上要接触到的一瞬阮澜烛的手突然拐了个弯，拿起了001超薄旁边货架上的口香糖，接着默默往那几箱水果旁边一放。
　　眼神里早就捕捉到刚刚凌久时所有刹那间反应的表情。
　　那瞪大的眼睛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很可爱。
　　逗凌久时真的是一件永远都不会无趣的事情。
　　水果装进后备箱，凌久时刚起身，就被阮澜烛轻声叫住了:
　　“别动。”
　　凌久时停住了动作，眼前的人顶着黄晕的灯光再次靠近了一步。
　　彼此之间只剩连半步都不到的距离了。
　　凌久时下意识想往后退。
　　真的……靠的太近了……
　　“先别动。”
　　想后退的动作得到的是对方再一次的制止。
　　阮澜烛的话似乎真的有什么魔力，凌久时第一次没有逆反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尽管自己本身很不喜欢。
　　像他那个傻叉上司一样颐指气使的命令语气，是他凌久时最讨厌的了。
　　特别是面对未知的时候，这种因为简短让人不太能听得清情绪的话，凌久时会本能的反感。
　　但阮澜烛的话好像不一样。
　　无限凑近的人探手伸向自己的后脖颈，随后往后退了半步，攥拳的手就这么轻轻的放在自己面前。
　　缓慢的打开，手心里是一直发着光正要逃跑的萤火虫。
　　“萤火虫？我真的好久没有看见过了，上次见到还是很小的时候……”
　　从对方温热手心里捻起那只张牙舞爪的萤火虫，凌久时俯下身，慢慢将它搁置在了缀着雨水的草叶上。
　　“记得早点回家。”
　　听着蹲在草丛旁的凌久时那么认真的在对那只放生的萤火虫进行嘱咐，阮澜烛不禁有点疑惑:
　　“它听不懂你讲话的。”
　　“我知道，就当它能听懂，这是讲给我自己的。阮澜烛，我们也早点回家。”
　　凌久时仰头冲阮澜烛笑，最后的那句话，打得阮澜烛心底一怵。
　　早点……回家……
　　回黑曜石吗？
　　果然趋光是动物的本能，而凌久时他本身就是一道光。
　　第二天凌久时去洗衣服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台子上放着，昨天晚上自己说过很好闻的那款洗衣凝露。
　　也不知道阮澜烛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