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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兵覆 ...

  •   破了梨花阵,就相当于拿下了半个云中道。是对于另三军的形势,谁也不敢胡乱估计。
      李纲的军队绕过了石道,行走于沙漠之中,数里后竟又是石山。孤明月下令,无须顾及三军主力,先拿下云中道,布局谋划,一切待后。
      也有人提出疑问:“可是将军那……”他只是淡淡地说着:“你们还想指望他么?”营中便无了声息。本来也对这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少年充满质疑,可梨花阵一事,终于让他们松了口气。
      当然也会有悄悄的疑虑:既然莲花阵法已失传,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破阵之术的?想归想,却终还是不敢开口。
      明月军在一处山地驻扎。山挺大,山间石也甚是奇异。但同先前的石山也并无多大差别,倒是山间多了几片密林。可入了山后,眼前的一切让众人禁不住欣喜起来。那里有许多洞穴密道,路口颇繁,甚至有些许干粮和衣帛。
      密道本是不敢随便乱进的,怕中了机关。左右二卿前去探查了一番,然后宣布里边毫无陷阱可言。随后又召集众将士,传授布阵破阵之术。自又绘了几份图纸,让众人照这来布阵。
      很长一段时间,战士们都是生活于布阵破阵试招拆招中。直到那一天,三军全覆的消息终于传来。
      明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扶苏却哈哈大笑起来:“谁叫那个老顽固。哼哼,不听君子言,吃亏在眼前了吧。”意料之中地引来一大堆愤怒的眼神。
      忽而有谁嚷起来:“两位大人自幼跟随国师学习术法,总有还魂之术吧?”
      扶苏笑吟吟地看着那人:“谁告诉你,我们会还魂之术的?”
      “这……可两位大人能与神灵相通,不定会这术法。”
      “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谁。”孤明月淡淡地开了口,“将军不肯听劝,又太过注重将士之情,自而酿成了如今的局面。然人死无法复生,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完成他们的遗愿,——夺回焉云三城,甚至,拿下馨城。”
      然后平静地看着众人:“你们是愿隐居此山,还是重整旗鼓、再创山河?”
      “可这才剩下几千人哪。寥寥如斯,怎有机会去夺城?”
      “难道我们就以此为都,在此生息么?”
      “隐居?要去也得去个水草鲜美的地方,怎能就在这石窟窿?”
      “夺焉云,拿馨城!”
      “对,夺焉云,拿馨城!”
      “夺焉云,拿馨城!”
      越来越嘹亮的口号声响彻在石山间,久久萦绕。

      人心倒是齐了。可到底要怎么夺城,孤明月心里还是没个底。南土长年的安逸生活,并不曾教会他如何治军。朝廷的纷争是非侵占了整个过往,那时位高权重的他自是不会特别注意边塞事宜。试问作为幕僚,如果连天下大事都不能确切,还怎么出谋划策?
      即便自幼在师父的指点下读了不少兵书,可说到底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缺乏经验和洞察力。既然自身不足,只好就地补习一番了。于是整日围着李纲分析战情和布阵,顺带也拉上扶苏。
      扶苏死活不肯走,笑嘻嘻地嚷:“我要陪如玉姐姐玩呢。她是为你而来,你却不理人家;那就只好由我来陪她咯。”
      已有些战士聚拢来装作路过的样子偷听,一边还古怪地笑几声。
      明月瞪他一眼,低声道:“扶苏,别耍小孩子脾气。现今形势紧急,可由不得你不去。”
      “反正我是不打算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你的事,和我可没半点关系。”
      明月恨恨地咬牙:“那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扶苏哈哈笑几声:“好玩咯。”见他转身要走,又眯起眼奸笑,“要我去也成啊,只不过……”
      明月头也没回,脚步却缓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啦,”扶苏轻松地跃了几步挡在他前头,笑容越发奸诈,“只要你答应把第二桥送给我就行。”
      “第二桥……不是已在你那儿了么?”明月有些漫不经心地走了一小会神,半晌才淡淡地回答,“好啊。反正留着也没用。”
      扶苏笑得更显阴奸:“小恕啊,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进入临时搭建的洞府,只见李纲坐在石凳上深思着什么。察觉到他人的进入,李纲抬了头起身唤道:“大人。”
      扶苏凑过头看石块上摊开的图册,笑嘻嘻地摆了摆手:“什么大人小人的,叫我扶苏就好。”明月也探过头扫了眼地势,偏头问:“李校尉,有什么问题么?”
      “属下在想,程心……有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
      明月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探子来报,精兵都入了焉云三城,馨城只有少数残兵弱将留守。如果程心确是转入玄天门,那仅凭这些哪能歼灭我军?”李纲指了指图上的标记,“唯有一种猜测,即是江附固然厉害,而程心更胜一酬。”
      “那,如果……程心一直处于将军府呢?”明月淡淡问道,又拿过那张所谓“热血十八染浸而成”的羊皮图纸细细看起来。
      “这样的话……那可能是印天军团有意雪藏了些谋士,再弄出一个江附出面以转移我军注意力。”
      明月轻哼了声:“声东击西。”
      “不就是一个程心一个江附么,有必要弄得这么惶恐!?”倒是扶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儿。
      明月凉凉道:“有本事你也来打场胜仗。”
      “这有什么难的。”扶苏倨傲地扬起下巴,“把这事儿交给我吧,看我不打个全胜回来让你瞧瞧!”
      “好了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
      扶苏见他摆手作罢,不服气地抢白:“我说真的。”
      明月仍是一脸的不置信,“算了吧,我俩半斤八两,都没什么切身体会。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李纲蹙眉接口道:“事关王朝诸多百姓的存亡,左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听他这么说,扶苏倒耍起了性子:“我不管,反正我要打仗!”
      “扶苏!”明月低声唤道,言语之间溢满警告。扶苏也懒得再多话,顺手甩出一块令牌。那令牌全身棕褐,隐约带点暗绿的色泽,周身符文古老悠远,净透出古朴的味道。
      李纲看也没看,立刻严肃地回拒:“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明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轻轻拿起令牌抚挲,指间凸现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声音近乎颤抖:“将军令……”
      将军令出,众军跪从。李纲心惊,连忙跪下。“他竟然……把这个给了你……”明月喃喃着,自嘲地笑了笑,只道,“好!那么左大人准备怎么来打这场仗?”
      “这个嘛……”扶苏刷地从袖中抽出一叠薄纸,“喏,看这个。”
      “可分为三军:一军出征,以火诱之;二军伏于隘、险处,袭之,先居为要;山出而不利,曰支。三军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明月直皱眉,“不成,太冒险了!经之五事,道、天、地、将、法,最多能成三事,这怎么行?”
      扶苏淡淡道:“小恕善守,想来也不会赞成主攻。可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兵者,诡道也。若能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自然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渊绿右大人出任边疆连将军幕僚,这在各朝枢纽处早不是什么秘密。你我权倾朝野多年,怎么着也得防人一防。”扶苏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查看他的脸色。
      几句话下来,明月脸色一白,道:“这……不会吧。”
      “小恕不管表面上多么冷淡,心却是软的,从不肯去怀疑亲近之人。”扶苏收了折扇,正色道。见明月脸色阴晴不定,又轻笑着说,“这只是万全之策,可别完全当真。”
      李纲抬头看了看两位大人,见孤明月犹疑的神色,想阻止左大人的玩笑之举,可又不好违抗将军令。再细想想谋略,其实也还挺出其不意,但又因为不了解那位少年大人的深浅,只得转头看向明月:“右大人。”
      明月不出声,只拿着那几张薄纸翻来覆去地看。
      扶苏等了片刻,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仔细看了看明月的神色,又耐下心来低声问道:“小恕……还在生我的气么?”
      明月仍是不答话,眉头却分明脉动了次。
      “小恕,你还不明白么,灵潜继位本是众望所归,虽然他有点儿优柔寡断,也许称不上明君,但至少也不是暴君。做臣子的,总该为百姓着想……”扶苏说到这里,总算得到一声冷哼作为回答,便小心翼翼地劝道,“露后其实人还不错,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如果小恕能放开心怀接纳她,一定会喜爱她的。”
      李纲的表情变得好奇起来。欲扶持前太子,本来只这一举便可重则枭首轻则流放,后来又多次冲撞天子;异轩帝对他也是万般不满,可又不知道是何缘故,就是不肯杀他,只削了爵降了职作为惩罚。关于右大人的传说他多少听过一点,可却都是经过了无数人的口舌编改,可信程度不高。这会儿听得少年大人提及,便伸直了脖子凑过去。
      却见孤明月冷冷一笑:“你这么说,倒是嫌我多事,不该辅佐前太子,不该阻拦立露氏为后?”
      他长得清秀俊逸,虽然气质略嫌冷淡不可亲近,可却总让人觉得温和柔软。李纲细看下,发现他的唇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温柔,这掩饰了他本身清清冷冷的言行举止,却也让人平空生出一股子寒意。
      乍看只觉得这位右大人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不语,要是这只是爱笑的特征也就罢了,可如果这笑只是唇角生来就微翘而给人带来的错觉呢?——除去这笑,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面无表情了!这般喜怒完全不形于色的人当朝执政,也难怪先后两位国主这么重视。可惜先主用的是重用招抚,而异轩帝却是万般猜疑和压制。
      扶苏讪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恕为何总与露后为难呢?她虽然出身单薄了点儿,但怎么说,她的才艺样貌和脾性都是上上之选,并没有……而且,露后也不热衷后宫争宠。皇上宠她,也不会觉得偏颇了哪方势力。”
      “左大人是同情她身后没有人撑台,加之又觉得投缘,所以才想替她说话的罢。”明月表情仍是冷冷的,带着莫名的愤怒,“可您又怎么能够完全肯定,她的身份,就当真如同世人所看到的那样,只是色艺双绝的花魁娘子?”
      “这事督察院早已调查过,露氏的家人在一场洪涝中离散,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上元县呆了八年……”
      明月不等他说完,冷冷道:“身份也是可以伪造的。这样滥俗的剧情,也只能骗骗你这么单纯又同情心泛滥的人了。”
      扶苏窒了一下,顿了顿反问:“那普天如斯的文武百官王侯将相,也都和我一般单纯又同情心泛滥么?”
      “他们被你同化了。”孤明月淡淡地。
      左大人的娃娃脸彻底黑了。“小恕,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揭开你的伪善面具……”
      李纲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长叹一声,终于明白右大人倍受排挤的原因了。这张嘴,还真是惹祸的根源哪。
      明月抬头看他一眼,“我一向都很纯良友善的……”
      “……好,你纯良,你友善……怎么说,我们也是青梅竹马近十年……难道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中用?”小公子越挫越勇,变换着路数开始套交情,继续进行劝说,“反正,至少露后对王室和庶民均无恶意,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如果小恕能换种心情接纳帝后,也不必到这种地方来受苦哪。师父也说过,只要你陪个不是认个错就好,恢复爵位官职和饷银支取……”
      明月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慢慢道:“师父也这么说么……哼,她只怕是只对你没恶意吧。”
      “不如,你先拨给我点军士,试探几番再谋划?又或者,小恕可以亲自督阵,到时再改用合适的法子,——当然,后者风险要大点儿,得事先预备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后路。”
      明月听了直皱眉,他这种说法,分明就是“你只能选前者,选后者的话会费力得多”,却又要摆出一副“我很公正,给了你选择的机会”的面孔。想了想,唤道:“李校尉。”
      李纲正沉浸在刚才那席话所造成的巨大冲击力中,琢磨着两名男子之间用“青梅竹马”这个词是不是有点奇怪……明月唤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忙跪直了身子:“右大人。”
      明月一掌拍下扶苏窃喜着偷笑的头颅,“先拨给左大人一队士卒去察探一番,再确定行军路线,好么?”
      李纲应诺着,又道:“我方士兵只三万余人,不知……”
      “该给多少,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孤明月用力按住在手下磨蹭着的头颅,“李校尉也一同前去吧,这小子性喜玩闹,怕成不了什么气候,还得牢烦李校尉亲自指点督促,调教一番。”
      被固定住的头颅不安分地扭了扭,闷声道:“小恕啊,你都快成我娘了。”
      明月毫不客气地一把推他出洞穴:“啰嗦什么,快滚!”
      洞口久久回荡着渊绿第一巫祝左大人御扇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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