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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亡河 ...

  •   却说从印天军手中劫走程心的不是别人,正是破军星玉涅。她本来接了鸡毛信欲往奉枝,才动身又接到七离的来信,信上说明程心之事,于是纵马往北关一带去了。这玉涅对武艺并不十分精通,谋略更是平常,全仗着天涯角三侍的掩护才救出人来。
      起初玉涅等四人远远跟在八千负责押解的印天军后,奉枝玉军五千壮士在二十里外跟随,伺机营救程心。这一路跟来,奈何印天防守甚密,眼见得将走出大漠,也没寻着契机动手。
      过了亡河再行二十里,便是纹梨的西北关口了。
      情急之下,玉涅与三侍密谋一番,如此这般,四人相视而笑。于是快马加鞭赶到印天军之前做了个暗号,埋伏在亡河附近。
      这日清晨,印天军启程押解程心回纹梨都城,在亡河渡桥口发现一块大石头,上头画着一串横放的糖葫芦。众军当是谁的玩笑,笑笑就过,并不上心。前锋已上到了渡桥。
      这渡桥乃早几年程心率印天军攻打馨城时所修,长四里,数十条大锁链自两岸石山上垂下,稳稳吊着这狭长的木桥,气势恢弘。
      中锋紧接着跟上去,却忽然听程心低呼了一声,这些曾身为他下属的军士这便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原来长途跋涉下程心已磨破了靴子,在桥边时不当心踩上些尖锐的石头,脚心给扎出血来。
      军士们本想让他包扎一下,众人掉头回来,休息几日再走。程心摆摆手道:“不麻烦了,顾着我反而拖累。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众军士面色有愧,道:“昔日将军待我等不薄,我等明知将军被冤枉,还是如此委屈将军。哪能再让将军受这份罪?”
      程心道:“陛下指令速回。既然已近关口,还是别做耽搁的好。若让关卒瞧见,定会向上报告追究怠慢之罪。”这便强撑着站起来。众人忙七手八脚按住他,心中更加羞愧,讨论片刻,心生一计:“不如大队先回西北关,我等数人在后头陪将军静养几日,再快马赶上,这样陛下也不会怪责了。”
      程心还在推脱,一个壮士红了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好好养伤,别再说了。等回到都城,还不知将军会受什么罪。属下无能,只能尽这一份力……”话未完,五大三粗的汉子已泣不成声。周围几个也跟着红了眼睛,哀声一片。
      程心叹了口气,扶他起身,也就不再多说。
      于是前锋继续赶路,后锋紧跟上去,中军折回队尾,扎营安寨整顿休养。
      这当口,军医已为程心上好了药。程心兴起,抬起一架战鼓出来,咚咚敲了起来,曲调慷慨激昂,正是军士妹妹凯旋归来所奏的《壮士歌》。
      此曲一出,桥上行军的众人不由精神大振,按着拍子大步而去,连战马也跟着调子踏出嗒嗒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马蹄声回响在两岸石山之间,如惊涛拍岸,如霹雳灌耳,响声震天。
      正在扎营的中军也跟着哼起来。有几名小将忽然感觉莫名的不舒服,暗地皱了皱眉。
      小将周烨环顾几圈,低声道:“将军,气氛怎么有些奇怪……”
      程心淡淡一笑:“有么?”手里鼓槌起落越发带劲。
      脚步声与战鼓声混成一片,嗡嗡闹闹,听久了倒有些耳鸣头昏的感觉。此时后锋大军已全踏上了渡桥。六千大军的靴子和二千战马的马蹄敲击在木板上,热烈的气氛中似乎也蒙上了些诡异的凝重色彩。
      “将军。”又一名小将停下手里的活儿,吞吞吐吐道,“咱们挪地儿吧,这山,这山好像在震呢。”
      程心但笑不语,轻轻抚了下拇指上碧莹莹的扳指。
      前锋大军已有千来人过了渡桥,桥尾这边千丈处没了人马。
      突然鼓声一变,宛如晴空鹤唳直上九霄,其声之尖锐令众人纷纷眼耳张嘴,怔怔地看着击鼓之人。就在这停顿的一刻,木桥“嘣嗒”一声裂开,刹那间便有几百多人坠下亡河。桥上众军慌忙往前或者往后跑去,奈何不出几步,头顶又是轰隆几声,还没有人来得及抬头去看,打头的一千多名军士被坠落的巨石压成了炸酱,一时血肉纷飞。
      其余军士惊骇得不敢再动。忽然悬住渡桥的钢链哐当从山顶脱落,吊桥也因之下坠,携着桥上还在喘息的四千人,一同消失在亡河黑色的水流之中。
      亡河,河如其名,水有剧毒,掉入亡河的没有人,只有亡灵。五千鲜活的生命,就在这俯仰之间,化为白骨。
      未踏上渡桥而免得一死的中军一时惊呆,甚至忘了惊叫,忘了去看那击鼓之人,呆呆望着前面断掉的吊桥。过了好半天,众人清醒过来,顿时乱作一团,忽听周烨大叫一声“将军”,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虎皮大鼓仍在,鼓槌被随意丢在地上。
      也不知鼓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击鼓的程将军已经没了身影,就在几千军士眼皮底下。
      所有人都感到心中一片冰凉。

      话分两头。玉涅与三侍劫走程心之后,匆忙往西赶往奉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纵马与四千精兵会合,日中时出得渊绿北关,这才松了口气,扎营歇了。
      将军玉涅向属下简单交代了几句,回到大帐,卧在床榻上发怔。
      忽然帐帘一掀,一人走将进来。
      玉涅眼也未眨,好似没看见似的,翻个身闭目休憩。
      那人静静站了半晌,叹气道:“半年没见,你就这样对哥哥的?”
      玉涅哼一声,瓮声瓮气地道:“玉涅不敢高攀程大公子。”
      程心走近,拍了拍她的肩,道:“姓名身份都是出生就注定了的。你若因为这个怪我,那对我太不公平。”
      “那对我又公平么?”玉涅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忿忿道,“一是纹梨程氏嫡长子,一是奉枝当权者七合玉四千,位高权重,享不尽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出戏唱得很精彩呐,枉我跟随你十几年,楞是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
      “荣华富贵?……呵,想我程家乃是纹梨掌政的大家士族,良马美人宝剑白璧,什么没有?只是这荣华太虚浮,我总想着寻些什么,糊里糊涂入了你奉枝七合,但到底也不会提‘后悔’二字。我以为,至少你能懂。”
      玉涅怒道:“身仕二国是很有趣的游戏么?或者十几年前你把我捡来,也是一时兴起玩的游戏?没错,我玉涅是仰仗你才活到今天,但那不代表我甘愿受你愚弄!”
      “老大老一老七,谁没有身仕二国?你能谅解他们,为何又只对我的身份耿耿于怀?”
      玉涅哑然。半晌才道:“我以为你是这乱世唯一不需提防的人。可如今才知,这是大大的错。”
      程心——或者说玉四千脸色一变。
      “你入七合,事发难免波及族人,是乃大不孝;身仕二国,是对君主的大不敬;故意误导下属致其死亡,大不义。这样不孝不敬不义之人,让我怎么去揣测?”
      “原来我在你眼里如此不堪。”玉四千摇头苦笑,忽而正色道,“你既问了,我只能说,我纵可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破军玉涅。”
      玉涅扭过脸不做声。
      玉四千又呆呆站了半晌,再叹出口气,掀帘出帐。帐外天涯海三侍卫正候着,忙问:“将军怎样了?”玉四千摇头不语。
      阿天转着那把九环金背大砍刀,问:“方才属下只见四公子击鼓,却不知这渡桥怎么断掉的,山又是如何裂开的?”
      玉四千淡淡道:“每一座桥都有承重限制,当桥面受到强大的有规律的撞击时,便会塌下去。两岸夹山,桥即为深谷,谷底大震,山顶自然也受影响,类似冬春的雪崩。”
      阿角笑道:“四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想必是在四年前主持修筑渡桥时就已计算到了这点?”
      玉四千苦笑。
      奉枝大军继续西进数日,远远望见东南关口,诸军正欲入关,阿涯却向玉涅请了命,领了几个小卒轻骑先行打探。半日后折回,入大帐禀告朝廷正捉拿玉四千一事。
      玉涅奇道:“为甚拿他?程心这重身份败露了?”
      阿涯道:“正是。”
      “谁下的缉捕令?”
      “道是参知政事。”
      “祖帝怎么说?”
      “陛下并未上朝议事。”
      玉涅冷笑:“祖帝没开口,他一个处理政务的副丞却来多事,胆敢缉拿七合上卿!那老头,本想让他捱到回乡养老的,现在看来,留不得了。”
      阿涯又道:“十三公子,百万公子引着皇太叔神子在京师城郊小住待令。一公子传信,不日即回。”
      “一方肯来,就不愁解决不了那老头了。”玉涅眼睛一亮,沉吟道,“老九还在钟州,暂时脱不开身……老大还没消息么?”
      阿涯摇了摇头。
      玉涅道:“你去安排四公子暂住渊绿避避风头。老七会在那边接应。等一方处理完事儿,就迎他们俩回朝。”
      阿涯应声退出,当晚携了玉四千,轻装宝马离开大军,往东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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