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不过,”她话锋一转,继续说。“我的姑母还暂且无恙……雪人你是否还……记得昨夜的承诺?”

      雪人依旧点头。

      阿符松了口气,她怕雪人忘了。祁山蠢笨愚钝,真正难对付的是她的那位姑母。若是她的姑母死了,她就真的解脱了。

      填补好之后,雪人乖乖立在树下,用那双漆黑桂圆眼睛看着她。

      “等到正午阳光会更强更热,到时候这棵树就成不了你的庇护之所了。”阿符盯着它,犹豫了会才说出口。

      “……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吗?”

      雪人良久未动,额脑上还是在不断渗出血迹,它这次没有点头,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若非阿符一错不错地看着它,几乎都不能发现它动了。

      阿符舒展眉目笑了下,抱起雪人就往屋里去。

      木屋果然阴凉许多,男人的呼痛声彻底消失不见,阿符抱着雪人走进里屋,放到了那个陈旧木箱做成的桌上。

      雪人身上的新雪逐渐凝固,可它却在不停地前后晃动,身体上也在蔓延出血迹,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

      “你……怎么了?”阿符忙不迭地问。

      晃动还在继续,只是这次幅度更大了,雪人几乎就要倒在桌面上。阿符惊讶地微微张嘴。过半会儿“嘀嗒”两声,木桌上蓦地多了几道血痕,雪人的身体也显出了比之前更多更密集的血丝,像是有人在故意割开它的皮肉,而雪人正强忍着痛苦、剧烈地挣扎着。

      血色和陈旧的木色相互映衬,血腥味逐渐也在屋子里弥漫开,因着窗门紧闭,所以这股味道格外的浓郁。

      不知是不是阿符的错觉,她还在从这些血里面闻到了一股暗香。

      这香味与她在北次山那位神明身上闻到的十分相似。难道……鬼也有体香吗?阿符蹙眉想着,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导致的雪人出血,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它流血。

      木门却在此时被打开,祁玉青从门外极其缓慢地走了进来。她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看到阿符之后扯出一抹讥笑来。

      “整日好吃懒做的,真该早点把你给卖出去!”妇人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一边在口中念叨一边往里屋去,“早就该把你卖出去了,早就该把你给卖出去了……”

      等走到半路她又回头说,“郡守和郡守公子都死了,侥幸让你逃过一劫。你放心,姑母这次为你找了一个更好的,比起那位曹公子啊,家世更加阔绰、也更会疼人爱人……你可算是有福气了!”

      阿符定定看了妇人好一会儿才说:“那真是多谢姑母了。”

      垂眸去看,木箱盖上多了些细小绵长的沟壑,血沿着沟壑流去,显出一大片阿符看不懂的符文。

      阿符连忙抱起雪人,衣裳沾上血水也不曾顾,她惊愕地看着木箱盖上的符文。外头的春光大好,纸窗户挡不住光线,血水勾勒出的符文红得发亮,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眉间犹疑不定。

      这木箱陈旧、腐朽,曾是她祖父年轻的时候做的,往常并未有何异样。只是今日它上面会无端显出这些怪异、别扭的符文?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原是雪人身上的血流到了她的指节处。雪人这时在她的怀里安静地坐着,并未像刚才那般剧烈晃动了。

      木箱盖上的符文也渐渐淡去,只剩下些残留的血迹。

      阿符看看木箱盖,再看了看怀里的雪人。她眉梢微挑,心生一计。

      雪人重又回到木箱盖上,阿符放完之后便一错不错地看着它。

      果然——符文又开始显现、雪人的身子又开始颤动,血水缓缓流出。

      雪人在害怕这个木箱子。

      阿符揽过发抖的雪人,惊疑地看着它,目光闪烁不定。

      它为何要怕?

      它不是个死在北次山上的孤魂野鬼么……为什么要怕这个普通而陈旧的木箱子?

      阿符恍然中记起,村中有次举办祭神仪式,祁山曾经拿这个木箱子装过祭品。

      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

      九里村的祭品丰厚,且多是活的牛马猪羊。这装祭品的木箱自然会贴些符篆,以镇压祭品所沾染上的世俗的邪气,免得冲撞神灵。而这雪人里寄住着的又是鬼,自然就会害怕这木箱上的符篆。

      阿符敛眉专注地想——与孤魂野鬼做交易自然是要付出代价,如今祁山奄奄一息、祁玉青的状态也不甚好,这就意味着她快要如愿以偿了。不过直到现在她的身体都还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她不知道雪人会从她的身上攫取什么东西。即便她再三询问过雪人,它都是摇摇头说不要,但孤魂生前也曾为人,人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可她现在发现了,雪人害怕符文、害怕这个木箱子。如此这般,就好拿捏了。

      阿符的语气柔下来,垂下算计的眸子,对雪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木箱上有符文。”

      *

      翌日,祁山死了。祁玉青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阿符一身轻松,拖了个草席准备将祁山的尸体先处理掉。

      要找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若是叫那些收债的人知晓他死了,定然会早早地就此缠上她,她可不想替祁山收拾烂摊子。

      左思右想、几次斟酌之下,阿符将他拖到了北次山。

      她并不打算埋他,山林中有许多野兽猛禽,尸体会被自然地分食、分解。

      只是在下山之时,她偏偏路过了那座她曾来过千万次的神祠。断壁残垣、杂草横生的,已看不出是个神祠模样了。山洪冲毁了这座神祠,里面的……玉石像自然也不能幸免,怕是早已化成齑粉了。阿符下意识地走近去看,不曾想竟在乱石堆成的缝隙中对上了玉石像的那双眼睛。

      阿符错不开眼。

      她知道,这位神明的眼睛向来是好看的,只是过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了,太过冷静、漠然,里面显露出来的不像是神明对世人的哀悯,也不是神独有的通透豁达,更像是一双……死人的空泛的眼珠。但现下,那双眼睛在一颗断头上,隔着层叠乱石与她对望,却仿佛活了一般,清透、自然,还含着温柔笑意。

      过去神明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心神一动,阿符的身子更加贴合石壁,努力凑近往石头缝隙里看。

      这下她看到了墙角的断臂。阿符倏然睁大双眸,仿佛记起了什么,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过了约莫半刻钟,她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重又贴近石壁看向神祠里面。

      整座玉石像七零八块的,分布在神祠的各个角落,只是摆放的位置很有规律。头跟脖子、身体跟腿脚……伤口的切面都很整齐,与那个断臂的切面也是一样的,因此阿符更加确定,那些伤口都是人用斧头、剑刃一类的利器砍下来的。

      神明不是由山洪冲毁的,而是人为破坏的。且在山洪泄下来之前,玉石像就已经被毁坏了。
      可就在发生山洪的前几日,阿符曾来过神祠。那时的玉石像明明是完好无损的,也就只是失去了一条手臂,并未像现在这般四肢分散。

      九里村的人从不曾奉拜北次山的这位神明,除非出现大旱、山洪、战争一类的重大灾难。可近来未曾发生什么重大的灾难,相反的是,朝廷还在大力开发北次山,以至于九里村这小山村也跟着受益了。照理来说,村民们该是幸福美满的,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上山来……砍掉这座玉石像的四肢五体?

      还是说,是其他的官兵做的?

      阿符咬住下唇,面色很是惨败。

      不管怎么说,她都奉拜了这座玉石像七年之久。可细细瞧去,那些伤口的切面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能看得出来不止一个人亵渎了神明。他们下手时的力度不一,有的猛,有的则柔。使用的锐器也不一,有长剑、匕首、斧头,有的钝、有的则快。

      ……是在什么时候?
      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

      阿符皱起眉目,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茫然,心中五味杂陈。

      “你……”阿符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头像是卡了块竹篾一样,酸酸涩涩的一阵痛。

      她很想移开这些碍眼的石头,将他残缺的身体给拼凑起来,随后再……问问他,问问他。

      问他些什么呢?

      问他何时变成这样的,又是何人弄成这样的,最后再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复原的办法。

      但她有什么资格去问?

      毕竟她早已背弃掉这唯一信徒的身份了。或许她根本就不算作他的信徒。

      “阿符姑娘站在这,是要做什么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阿符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杵着拐杖的白发老翁,只是他眉间的煞气很重,周身也缭绕着团团黑气。

      他怒目瞪着阿符,嘴上也不饶人:“你是又想害人了吗?”说出口的话没有半分犹豫,话语间像是淬了数不尽的恨意和怨气。

      见阿符没什么反应,他又反问道:“害人不成,便想着弑神么?”

      阿符抬眼:“你在说什么。”

      “神明的手臂,是你砍掉的。”十分笃定的语气。

      “你是……井神。”阿符眯了眼,道。

      九里村中曾有一口古井,里面的水清透、干净,且用之不竭、取之不尽,深受村民们的喜爱。人们都说,这口古井里住着一位神明,因此每逢祭神佳节,村民们都会去祭拜这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井神。但后来发生一些事,这口井也因此而干涸了。

      “啊,对了。”阿符短暂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已不算神了。”

      “这全都是拜你所赐!”老人几乎是目眦尽裂地说出这句话,随后又耷拉下眉毛,像是在追忆着什么,喃喃道:“若非你当年撒了谎,那些衷心奉拜我的村名又怎会去填井……”

      “真的全都怪我吗?”阿符眼角弯起。

      老人听了这话看向自己残破的缭绕着黑气的身躯,反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怪你!那日我在井里听得一清二楚,地主家的那个少年不过骂了你两句,你便要当着族长和村民们的面撒谎污蔑他朝井中……撒尿、排泄秽物,你利用人们对神明盲目的敬意和崇拜,才致使村民们酿成大错,不仅将那少年给杀了,还祸及到了我的容身之所。”

      “神明是不能担上人命的,而你偏偏以我的名义去绞杀了那位少年。”老头掩面不甘地说,“就是你害得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神不神鬼不鬼的,在这世间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阿符听了却没有半分动容,连眉梢都没挑一下,“难道村民们对神明盲目的敬意和崇拜没有对你带来好处?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全都是狗屁!”她走近了老头,质问道:“永光三年北次山大旱、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快要饿死渴死的时候,井中可有水在?永光五年戎人侵入九里村的时候,井中的水倒是用之不竭。”

      “众生……”老头嘴巴嗫嚅了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本是平等的啊。”

      “井神大人也需得看看是哪一方水土养的你罢?”阿符顿了下才继续说。“看看奉拜你的究竟是九里村的村民,还是北方的戎人。”

      老头嗤笑一声,“也只有像你这样自私的人,才会要求神明只忠于你一人。神明本就是无私的,他们不能干涉人世间的规律和法则,否则就是逆天而行,最后的下场就是不得好死。”

      他看一眼坍塌掉的神祠,努嘴道:“你如此要求这位神明,他自然就会被其他的信徒背叛。当然了,也怪这位神明太弱,才让人们有了可乘之机。”

      阿符咬牙切齿:“那些人根本就不算是信徒,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女子的眸光坚决,淡淡说道:“只有我才是他唯一的信徒。”

      “多说无益。如今这位神明已经死了。”老头的眼睛骤然发红,仿佛一匹饿狼朝阿符扑来,“那你也该去死了。”

      就在老头扑过来的一瞬间,阿符的眉心显出一个小叶子形状的血印,老头见到那个小血印后就被弹了回去,撞到一棵十里开外的树上,开始咿咿呀呀地喊痛。

      阿符很有些不明所以,眼见着天要黑了,她连忙跑下了山。

      老头捂着胸坐起来,看着女子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呲牙,络腮胡子极有规律地上下晃悠着。

      ……这鬼东西明明都已经死了,居然还想着护她。

      *

      天色愈来愈沉,北次山本就危机四伏,到了晚上更是凶险,猛禽窥伺在山林深处,已渐渐露出它们的獠牙。

      一道风刮过,樟树上传来微弱的“咝咝”声,红色眼睛隐在重叠的叶子后面。

      脸颊两边滚烫,脊背却是发凉的,由发带扎住的发丝滚落了许多下来,阿符边跑边喘息,根本顾不上整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胆子上北次山的。先前是有山上的这位神明罩着,她才能如履平地,不惧这群猛禽野兽的突袭,不仅如此,那时她还能在这座山林上大张旗鼓地狩猎、砍树、采摘……如今离了这位神明,她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山民罢了。

      脚下的荆棘丛逐渐变得低矮,身后蛇吐信的声音也消散不见,阿符放下警惕,停在了半山腰上。那一刻仿佛所有关于北次山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孤雁盘旋在头顶的鸣叫声。挡住视线的枝丫也少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阿符怔怔地看着山下的九里村,村中已有不少人点起了烛灯,家家户户传出了锅碗叮当和剁菜的声音。

      她的心中突然生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最痛恨的父亲死了,姑母也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有清和的郡守以及郡守公子,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还有北次山那位……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就连他也死了。

      可为什么她方才看见那神祠中被人四分五裂的玉石像,会感到难过?明明这就是他该有的下场。祖父曾说过,北次山上的那座玉石像是九里村的族长请了司州最好的铁匠用青石玉所锻造出来的,起先人们每日都要前去奉拜他,那时的北次山也没有如今这般危险。可后来人们越是上香奉拜他,他就越是……生气,据说山上的那些雾障、猛禽就是这位神明搞的鬼,目的就是驱逐上山祭拜的村民。

      阿符那时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这位神与村中的其他神明不同,为什么他不让村民上山去奉拜,祖父却不再说了,只是遮遮掩掩地警告她——这位神明不是什么善茬,就仿佛是厉鬼在索命。还让她以后不要再上北次山狩猎、砍树了。

      但后来她所见到的神明,却与祖父口中的完全相悖——虽长得像鬼,却不像厉鬼,反倒像是艳鬼。他性子也并非传说中的暴戾恣睢,反倒是温润淡漠的,而且他也不是不喜有人去奉拜,相反这位神明许是寂寞太久了,竟异常期待有人去奉拜。

      阿符每次去,那位神明虽嘴上不说、面上也不露的,可只要看他的那双眼睛就知道了。他的眼睛素日就如一口寂淡而深不见底的潭水,但只要她去了,就能看见他眼里藏着的点点笑意。

      说来也是怪,其他神明都喜清净,可这位神明尤为讨厌孤身一人,以至于阿符后来有一段时间赌气没有再上山去看他,他便追到了阿符的家中来。

      ……如今他也死了。

      半山腰上的夜风袭来,阿符缩了缩脖子,对自己心中生出的这些感伤有些惊异。她被关在郡守后院的时候明明是最痛恨这位神明的不作为,但如今想来,最该怪的还是卖了她的父亲,还有那位在背后出主意的伪善姑母,神明本就不是始作俑者。

      悬在空中的月亮逐渐破出云翳,一水的月光如绸缎般照亮了整座山,下山的路没有先前那般黑了。

      或许还是先前受这位神明太多庇护了罢,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让他帮自己多一点、再多一点,况且阿符在他身上确实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阿符走在路上,又想起傍晚在神祠外看到的那幅场景,尽管神明的眼睛依然温柔祥和,可他其他的四肢都被砍得七零八碎,甚至不能完整地拼凑出来。那些人又没有奉拜他这么久,凭什么做得……比她还狠?

      她越想越生气,气得连连踢飞了好几颗石子。

      阿符的家离北次山并不远,因此不过半刻钟她就到了。月光没有照到这边来,木屋黑黢黢地伫立在树下,整间屋子还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应当是她的姑母,祁玉青死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开心,但眼下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祁玉青死了,然后呢?

      阿符垂着眼睫,步伐缓慢的,踩着地上快要化掉的碎雪走到槐树跟前,丝毫没有注意到木屋中点了一盏弱弱的油灯。

      “阿符!”屋中有人推开了木门,不仅大声唤她,且还直奔她而来。

      是小梧。

      女孩穿的青绿细纱长裙,腰间系的环佩。她眉眼溢满了担心、庆幸之意,在看到阿符之后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仪态,提着一盏烛灯就向她跑来。环佩叮当声清脆悦耳,月色也渐渐披露过来。

      小梧跑过来恰与阿符撞了个满怀。

      阿符往后跌退几步,就要挣脱之时,小梧揽得更紧了。她圈住阿符的脖颈,一手提灯,一手则微微拍着阿符的后背,哽咽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还有我陪着你呢。”小梧抱了好一会儿才松手,看着阿符失神的眼睛说,“阿符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失踪好不好?我在你家整整待了一天,都没有看到你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

      阿符:“还以为什么?”

      泪珠像是断了线似的,小梧撇撇嘴继续说:“我还以为你去……寻死了。”

      “阿符的家人对阿符你不好。”小梧抹干脸上的泪痕,目光近乎于祈求,“所以阿符可不可以不要为了他们去寻死?”

      “既然他们对我不好,”阿符嘴角一弯。“那他们死了,我应该开心啊。”

      “小梧又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他们去寻死?”

      小梧愣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阿符的错觉,女孩触及到她探寻的眸光,身体略略往后缩了一小下。

      她是在害怕自己。

      “毕竟……血脉相连,”小梧垂了眼,道:“阿符自小与父亲和姑母生活,往后更是彼此相伴了数十年之久,这……死人哪,是恨不起来的,所以我才担心阿符一时想不开要去寻死。”

      “但眼下看见阿符没事,小梧是很开心哪。”女孩牵起阿符的手,就往外走,“今夜就暂且去我家过罢,我已告知了家中人,你还未曾吃饭罢?我也未曾。但母亲会为我们准备吃食的!”

      阿符淡淡抽开手,“不用了。”

      “为什么?”小梧耷拉了眉毛,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白色小兔子。

      阿符眼眸一动。

      她当初救她,就是因为她这副模样和性子。郡守清点好要陪葬的人数,总共是二十七人,他吩咐侍从挨个检查,千万不能够数落了,她们这些婢妾和娈童会被一一装进棺材来。阿符早就注意到了小梧,郡守公子的婢妾要么是些青楼女子,要么就是些被卖进来的,只要小梧不同,她是被抢进来的。她自入府来并没有同其他女子一般伤春悲秋,而是一直在寻求出府的法子,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她想带她们所有人一起逃出去。

      自己逃出去便是难如登天,她居然还妄想带所有女子一齐出去,真是异想天开。有次她那些破绽百出的计划被识破了,便免不了要遭一顿毒打,可她还是不愿放弃。

      她这般心善,也有这般求生的坚韧心性。阿符早就决定要救她,在她要被送去后山陪葬、黄沙快要灌入她的咽喉之时,阿符才出手救下了她。其实阿符可以早些救,但只有等到最后一刻,人们的记忆才会更加深刻些。

      阿符要她,永远记得自己,永远感恩自己。

      恰如像现在这个时候,她能站出来给阿符一个温暖的拥抱,还会在知晓她一些不堪的事情之后仍然站在她这边。

      可如今阿符听见这些安慰的漂亮话,心里并不舒服。她只会嫉妒,为什么小梧不是被卖进去的,为什么她到哪都能有父母的挂念,她被郡守公子抢回去之时,父母报官无用甚至散尽家底只想要赎回她,还有……为什么她经历了郡守府这一遭仍然这样心善。

      阿符越是歇斯底里地嫉恨,在小梧纯洁良善的衬托下,就越显得她像个疯子。

      “没有为什么。”阿符倦怠地抬抬眼,继续说,“我只是累了,不想动了。”

      “可是……阿符你的姑母也死了。”小梧轻声说。

      “那又怎样。”阿符眼皮都没抬。

      小梧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埋了她吗?”

      久久的一阵沉默,小梧看出她的不耐,也不再说话了,“好罢,我在她屋中放了好些冰块,她的尸体应该不会那么快腐烂。”她将烛灯放到了阿符的手上,温言说道:“那……今晚阿符就先好生休息,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

      阿符微微怔了下。

      “哦,对了。”小梧转瞬又回头说,“那个雪人快要化了,所以我开了窗户,还也放了很多冰水在它周围……阿符回去要小心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