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敌友》茶不居

64、第 64 章

　　周悬接到程宸电话的时候，他已经闲晃到了家里小区附近，这一片都是十分安静的林荫路，偶尔有车辆驶过，路上行人也少，电话那头程宸怨气深重：“我爸非让我参加这个酒会，不是，就这种酒会有什么好参加的，他就是看不惯我舒坦，非要折腾我。”

　　周悬嗯了一声，懒洋洋地坐在便利店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程宸抱怨，直到最后他才听出了程宸的目的，“你想让我去接你？”

　　“对啊。”程宸语气慢悠悠地，“刚刚王勤给我电话说是要去径盘山飙车，你闲着也是闲着一块玩呗，开我车库里那辆越野啊，不要开跑车，那地山高坡陡，刮了我媳妇我可舍不得。”

　　“不去。”周悬干脆利落地回了他一句，“一会要下雨了，飙车危险。”

　　“喂！”程宸没想到周悬会拒绝他，顿觉委屈，“我在这里都快要憋死了，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啊。”

　　“不心疼。”周悬回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说是不心疼那是他嘴硬，飙车他是不去的，但去把程宸从那无聊的酒会里接走是应该要去的。

　　周悬站起来到收银台买了包烟，趁着还没下雨打了一辆车回程宸的别墅。在门口挂着的一排车钥匙里挑出他说的那辆越野，根据他死皮白赖发来的地址开车过去。

　　走到半路就开始下雨，一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的，等到他到了庄园门口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狂风暴雨了，周悬在门口挑了个不挡路的位置停下来，掏出手机看一眼天气预报，琢磨着要是雨太大的话干脆就在这边过夜算了，雨天开车实在是不安全。

　　手机上说是半个小时以后雨势减弱，他便熄了火，打算等半个小时后雨势变小再给程宸打电话。

　　停靠在庄园门口的越野被暴雨几乎快要掩盖去痕迹，他掏出手机打了会游戏，只见对面车灯一闪，一辆商务车安静地从对面驶来，刺眼的灯光照在眼里让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庄园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排服务员，中间围着几个穿着打扮都十分低调的年轻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纨绔二代，车在庄园门口停下，服务员立马就迎上去开车门。

　　只见一个身段妙曼的女人袅袅婷婷地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就算是逆光也不难辨认出那是一个极具风情的女人，周悬一愣，没想到这么大阵仗居然是迎接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料那女人下车却没走，反而绕到另一头给人开门。

　　车门被女人打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从车里出来，所有服务员鞠躬问候，商务车悄无声息的溜进地下停车，没了刺眼的车灯，周悬便能看见那个女人挽着他的手笑意盈盈，不知道跟他说着什么，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搭理她。

　　死装。

　　周悬下意评价了一嘴，随即便看见那个男人抽出胸口的丝巾弯腰擦了擦鞋面，再次站直的时候，脸上已经褪去冷漠，像是戴上了一层假面温和地笑了起来，对迎着他而来的几个年轻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他笑起来的侧脸，诡异的熟悉，他冲周悬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把脏了的丝巾丢进垃圾桶里，抬头看了一眼雨幕，眼神冷漠尖锐，门庭处亮眼的灯光照出他的全貌，肩宽腰窄，俊美非凡，就连门庭院墙爬满的凌霄花在那张脸的衬托下都黯然失色。

　　周悬呼吸猛地一窒，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那人--那是严白晏。

　　他只是看了雨幕一眼，便转身回去了，在女人的贴近与众人的簇拥中进了庄园。

　　周悬心跳如鼓，瘫坐在椅子上脑子不停回放着之前的那一幕，之前玉树兰芝的高中生，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气势凌冽的成年人，整整十年光阴，他以为早就山海皆平，可是这一刻一股怒火无缘无故烧了起来。

　　周悬看到严白晏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他在国外水深火热，这男人居然在这泡妞，妈的，气得他恨不得给空气两拳，片刻的愤怒之后，翻涌上来的却是心酸与苦涩。

　　因为严白晏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陌生人，他过得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被他爱过的人头上。

　　周悬靠在椅子上良久，直到暴雨减弱之后才缓缓从肺里长吐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程宸打电话。

　　电话接通没两分钟，程宸就出来了，周悬把程宸接上车直接就往山下奔。

　　程宸难得一身正装，故意在周悬面前显摆自己，做了个酷酷的姿势推着脸上的平光眼镜：“怎么样，帅吧。”

　　周悬翻了个白眼：“蟋蟀的蟀。”

　　“周悬同学！”程宸义正言辞的提醒他，“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梗了，说出来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程度，也就是我不嫌弃你，现在网上都不说这个了。”

　　周悬梗了一下，“那网上说什么？”

　　程宸又推了一下眼镜，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很难评，毕竟隔行如隔山。”

　　周悬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程宸也笑了起来，褪去一本正经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侧头看着他；“还有一种也很好笑，还行，也就比路边的狗好点。”

　　周悬脸上的笑意未退，感觉自己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一点，还没开口说什么，一根手指就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戳了戳他的脸：“笑起来多帅啊，刚刚是怎么了，有人招你了？”

　　周悬侧头避开了程宸的手，脸上的笑意淡去，语气警告：“我是在国外学的车，那边考核很简单，是个人都能过，我开车水平很菜，从来没开过夜路、雨路，你要是不怕死就动一下手试试。”

　　程宸收回手，立马把安全带拉到身前绑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没话找话，“哈哈，那什么，今天天气这么差，也有人跟我们一样半路偷溜啊。”

　　周悬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辆SUV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辆车基础款五百万起步，顶配八百多万，显然后面这辆车不是什么路人，极有可能就是来参加酒会的名流贵人之一。

　　他收回目光，提了一点速度把距离拉开：“管他呢。”

　　他一提速，后面的车也跟着提速，两辆车一前一后跟了好一会，周悬便感觉不对劲：“你们认识？”

　　程宸被他一说也往后看了一眼，“我认识的二代圈子里买得起这种近千万SUV的更喜欢跑车，很少有开这种车的，我应该是不认识，你要不速度放慢一点，我们打个招呼呗。”

　　“惯得你。”说归说，但周悬还是配合着放慢了速度。

　　他们速度一慢下来，后车也跟着慢了一会，见他们迟迟不提速，后车似乎反应过来，加速上前要与他们并排，就在这时，一辆车后他们后方驶来，速度极快直接撞上后车的车屁股，快速地把车从后面一直顶到他们前去。

　　昏暗的山崖边，两辆车错身而过，双方车窗大开，程宸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场猝不及防的意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换挡的声音响起，他才一回头，马达疯狂转动起来，几乎是片刻间越野车就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直接卡在了SUV的前面，拉下手刹，放弃油门猛踩刹车。

　　“我靠，你疯了。”程宸抓着安全带，无比庆幸自己刚刚的决定，“你他妈在干什么，撞的又不是我们，你蹚这趟浑水干嘛？！”

　　周悬没说话，咬紧牙关看着后视镜，越野强大的抓地力与抗撞击能力让这一场角逐僵持住了，只要出了弯道到了直路就没那么容易翻车。

　　短短几秒间，周悬后背全是汗水，手指僵直，心脏咚咚咚狂跳，他此时听不见去任何人说任何话，以为只要从这一段路僵持出去就没事了。

　　但周悬到底是不熟悉地形，而且来的时候还是深夜，对地形没那么敏感，程宸却是知道这弯道一共有三个，他们才过第二个弯道，且不说后车能不能扛得住，那辆货车给不给他们抗住的机会都不知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后面的那个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谁他妈撞了人还能顶着前车跑几百米啊，他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现在报警。”

　　越野不堪重负发出咯咯的声音，周悬一言不发，程宸却是越心慌越见鬼，手抖得点了屏幕好几下都戳到其他软件里去了，怪也怪现代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网上联系，很少有打电话的时候，他把通话键丢在一堆垃圾系统软件里了，好不容易戳开了键盘，刚刚按上报警电话，车身猛地一震，只听见一声抓紧。

　　程宸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后面好像一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猛烈的撞击又从后车传来，他下意识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那辆已经严重变形的SUV被货车从侧面撞了上来，霎时间程宸感觉自己已经飞了出去，又被安全带拉回来狠狠地拍在了椅子上，车身在往一侧打滑旋转，向悬崖边滑去，就在程宸以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只听见身侧的人松开了手刹踩着油门歪歪扭扭向着山崖驶去。

　　砰地一声巨响，程宸又飞了出去，但还好没有前面那次严重，他好歹保持住了理智，看着已经彻底报废的越野车，还有公路上已经消失的SUV跟货车，心有余悸，“命悬一线，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不料周悬却完全没搭理他，一脚踹开了越野车车门，稀稀拉拉的玻璃渣落了他一身，他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往悬崖边直奔而去。

　　程宸被他吓死了，不知道今天周悬在发什么疯，连忙解开安全带追了上去，一把将周悬从悬崖边拉了上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有绳子吗？”周悬被他拽得住，却没有挣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张口就说要绳子。

　　“你要绳子干什么？”程宸要被周悬弄疯了。

　　“车没摔下去，有没有绳子？”周悬问完，等不及程宸回答，转身就向越野跑去，拉开后备箱，看到后面拖车的绳子，周悬扛起绳子就走。

　　程宸看了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一把拽住周悬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周悬，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周悬把绳子的一头栓在了公路护栏上，一头栓在自己的腰上，叮嘱程宸看好绳子，便徒手爬下悬崖。

　　暴雨后的悬崖树枝横生，泥土松软，有些石块一抓就松，好几次他险些直接摔下去，都被上面的程宸抓住了绳子稳住他的身形。

　　严白晏的车卡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公路上的泥水冲刷着泥土，整个车辆摇摇欲坠，小雨从破碎的玻璃窗落到了他的身上，鲜血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变成红色，周悬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冰冷苍白，但还有呼吸。

　　他没死。

　　周悬心头一松，立马研究怎么把人救出来。整个SUV已经因为前后夹击而变形，幸好翻下山崖的时候车窗破碎，不用破窗，他的视线往下看到严白晏的腿时猛地一顿，头晕目眩得他差点站不住，只见严白晏的骨头已经从皮肉中戳出一块，血肉模糊的卡在一块铁皮里。

　　开放性骨折，只能等医护人员来处理，他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他站在车前迟疑了两秒，听着噼里啪啦的雨越下越大，周悬抹了一把脸，转头看了一眼山璧。

　　这段路处于悬崖峭壁，公路上的泥水都顺着山崖往下走，雨水冲刷着泥土往下走，他根本没办法确定车时候会被泥水裹挟推搡掉下去。

　　“严白晏。”周悬转回身喊了他一声，严白晏早已经昏了过去自然不会回应他。

　　“我们今天只能赌命了。”周悬说道他接下腰间的绳子延长出一节绳子，从副驾驶座爬了进去。

　　SUV摇摇欲坠，周悬步步惊心，手臂后背被碎玻璃割出血痕，他不敢松懈一步，小心翼翼地爬到严白晏身边，把身子的绳子系在他的腰上，再艰难的弯腰，确定没有扎穿动脉之后便把他的脚从铁片拔了出来。

　　他不敢颤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确定严白晏能移动之后，便抱着严白晏的腰往上一提。

　　没想到这一提差点要了周悬的老命，车身猛地摇晃起来，他整个人往前栽去，车身也在往下滑，还有富余的绳子根本拽不住两人的体重。

　　他们几乎是同时跟着车子往下坠落，几百米高的悬崖摔下去便能要人命。

　　电光火石间间，周悬猛地把严白晏抱着怀里，车身翻滚下落，绳子瞬间吃紧，他甚至听见程宸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名字。

　　腰间绳子瞬间绷紧，重力拽得如同被腰斩似得，悬挂起来。

　　狭小的车窗根本无法让他们从车窗拖出，所以当绳子绷紧的一瞬间，他跟严白晏两人就已经如同挂在内松外紧的葫芦嘴边上的挡杆。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下方一棵树挡了一下车身摇摇晃晃的停顿下来，估计下一秒不是重力加速度还有SUV的自重把绳子崩断，就是绳子把周悬整个人拦腰斩断。

　　可即便如此，周悬整个人也卡在了车窗里，他几乎被冲击力震昏过去，眼前一圈一圈发着黑晕，片刻缓过来后，肩膀上的血落在怀里严白晏的脸上，再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染红两人的胸口。

　　周悬几乎不能动弹，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后，才小心翼翼地踩着副驾驶的座椅把自己从车窗上拔下来，稍微把绳子一一松，转了个方向把严白晏从车窗里塞出去之后，自己再爬出去。

　　谢天谢地，这次停靠的位置还算结实，就算他们这么折腾到底没有再次往下坠落。

　　雨越下越大，他们就缩在方寸之地的斜坡上，周悬这才看起来，上面冲下来的泥沙在下面冲出一个泥堆，好歹给车做了软垫缓冲才没有继续往下掉，真的是他们幸运。

　　死里逃生之后，周悬一口气也不敢歇息，冲上面喊了一声，原本冲去找手机的程宸连滚带爬的冲了回来，探头看着下面还活着的两人差点哭出来。

　　“周悬，你就是个疯子！”

　　周悬冲他摆手，“去看看车还能不能开，把我们两吊上去，我爬不上去。”

　　程宸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就去试车，幸好他这辆越野改装过，这样的冲撞发动机居然没出问题，慢吞吞开到悬崖边把绳子挂在车上，周悬重新绑了个救生结，把严白晏绑在自己背上，一边爬一边借着车的拉力慢慢往上走。

　　一共就二十来米的距离，是周悬爬过最难爬的山。

　　直到他与严白晏一起翻到了马路上，他才卸了口气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他也没有晕多久，不到十分钟就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见程宸双目失神地坐在他看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但灵魂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去了。

　　“他呢？”周悬问。

　　程宸：“你旁边。”

　　周悬一侧头就看见严白晏躺在他身边，脚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处理，程宸家里是做医疗器械的，虽然他是被家里放弃了，但是不代表他不学无术。

　　“腿上开放性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可他头部遭受重击，外表无出血症状，可能是颅内出血。”程宸语气十分镇定，“我已经叫了我家医院的救护车，等送到医院由他们家里人来决定要不要报警吧。”

　　“今天这起事故是蓄意谋杀。”程宸揉了揉眼睛，“我给我大哥打电话了，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

　　周悬看着车顶一会，便爬了起来被程宸一把按住，“你后背大面积擦伤，腰上那一下伤得不轻，别起来了。”

　　“没事。”周悬爬起来，从裤兜里掏出那包买来还没打开的烟，取了一根分给程宸，自己也叼着一根，顺手从程宸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这些都是小伤。”周悬吸了一口吐出烟，才颤抖的手稳下来，“吓到你了吧，实在对不住。”

　　程宸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他递过来的烟，在手里转了转去，过了许久才抬头道：“你认识他？”

　　周悬被他问乐了，“当初是你指给我认识的，难道你忘了？”

　　“我以为你不记得他了。”程宸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那双桃花眼此时居然微微下垂，眼神复杂的看着周悬，“你初一才认识他，高二就出国，在你出国前我们天天混在一起，你跟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且他这些年变化这么大，我……我觉得你不可能认出他。”

　　周悬没吭声，把一根烟抽到底，又点了根烟，就在第二根也快到底的时候，他才道：“他这张脸，见过就不会忘的。”

　　这次换程宸沉默了，把打火机从周悬手里拿过来点燃了烟。

　　“嗯。”

　　雨没停，反而越来越大，雨水冲刷着泥沙，SUV被泥沙推着往下又刷了几厘米之后轰然滚落悬崖。

　　巨响将程宸惊醒，他一哆嗦，周悬便坐到他身边，“吓到了？我要不要哄你一下？”

　　“行啊。”程宸大大方方地钻进周悬怀里。

　　周悬有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后背，沉默片刻后道：“我在国外浪过一段时间，什么徒手攀岩啊，跳伞、飙车什么都玩过，今天这种车祸比起国外那种不命的架势都是小儿科，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不玩了，在这种圈子里我可是老手，你别怕，我罩着你。”

　　“这么牛逼。”程宸在他怀里摸索着周悬的后背，“那哥哥可得要罩着我哟。”

　　“可以是可以。”周悬闭了闭眼，“你手摸哪呢，我背上这么多伤你当我没知觉是不是。”

　　程宸大笑放开周悬，笑得东倒西歪靠在车壁上看着周悬瞪他，“我们还是好兄弟。”

　　“废话。”周悬给了他一拳，“一辈子兄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