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有信》周周粥铺

8、即将结束的异地恋

　　六月的阳光透过榆树叶的缝隙洒在图书馆的窗台上，细碎的光斑在周弥鹿的笔记本上跳跃。她趴在桌前，额头抵着《古典文献学》课本，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空调冷气混着旧书页的油墨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手机在桌角震动，屏幕亮起陈晞的消息：「交换生宿舍分配结果：榆园3栋207，距离文学院教学楼步行8分钟。」后面跟着个系统自动生成的宿舍平面图，连衣柜尺寸都精确到厘米。
　　“啪！”周弥鹿手肘撞到笔筒，几支荧光笔骨碌碌滚到地上。她手忙脚乱去捡，发尾扫过邻座男生的咖啡杯，惹得对方皱眉。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最后只回了个猫猫疯狂点头的表情包——那只橘猫耳朵上还粘着片榆树叶，活像上周陈晞帮她摘头发时沾到的。

　　“这么激动？”程橙的帆布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车钥匙在她指尖转出银光，“我刚去踩过点，207阳台正对着一棵百年老榆树。”她弯腰凑近低声说道，薄荷味洗发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树杈离栏杆只有六十厘米，非常适合半夜爬窗私会。”

　　“谁要私会！”周弥鹿抓起笔记本挡住发烫的脸，声音忍不住放大了一点，但随即引来其他同学的侧目。纸页间夹着的榆叶书签飘落在地——那是之前陈晞用实验室镊子帮她塑封的。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她笔尖在借书卡上划出长长一道蓝线，把“《宋元戏曲考》索书号I207.37”蹭花了大半。

　　程橙捡起书签插回她发间：“你们文学院姑娘就是麻烦，明明心里乐开花，非要学林黛玉撕扇子。”她突然发出气音说，“听说207原本分给美院的，但有人黑了抽签程序的权重参数。”指尖在手机屏划出流畅的抛物线，“把‘与文学院直线距离'的优先级调高了300%。”

　　阳光忽然变得滚烫。周弥鹿推开凑到她面前观察她红透耳朵的程橙，伸手拍了拍她的腰催促她赶紧回自己的座位。随后低头假装整理笔记，发现刚才那道蓝线歪歪扭扭连成了坐标轴，X轴终点是文学院，Y轴尽头标着"3-207"。窗外老榆树沙沙作响，仿佛在笑她计算不出心跳的频率。

　　八月底的烈日炙烤着篮球场，程野的T恤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汗水顺着发梢滴落。他喘着气，抬手投了个三分球，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一圈，最终弹了出来。
　　“啧，还是差一点。”他弯腰捡球，余光瞥见周弥鹿抱着一摞书从场边经过，立刻小跑过去拦下她：“学姐！陈学长什么时候到校？我们骑行社想请他当技术顾问。”
　　周弥鹿挑眉：“骑行社需要计算机系的？”
　　“他去年拿过高校联赛编程马拉松冠军啊！”程野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汗，压低声音，“其实我们想做个智能路线规划APP，能自动避开上下课高峰期的那种......”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场外，“其实是我姐逼我来的，她说要‘合理利用资源’。”
　　周弥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程橙正举着手机录像，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口型分明在说：“敲诈他。”
　　手机突然震动，陈晞的消息弹了出来：「接受骑行社邀请。数据表明，社团合作能提升交换生融入效率37%。」
　　周弥鹿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时，程橙已经比了个“计划通”的手势，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机。
　　“行吧。”周弥鹿耸肩，“不过你们得包他一个学期的奶茶，他写代码的时候只喝三分糖的柠檬茶。”
　　程野眼睛一亮：“成交！”
　　远处，苏棠抱着民谣社的传单路过，看到程野兴奋地冲她挥手：“苏棠！我们骑行社要开发新APP了！”
　　苏棠微微一笑：“那记得把导航路线绕开文学院，你们上次测试时差点撞进我们社团的摊位。”
　　程野挠头傻笑，而场边的程橙已经打开笔记本，飞快敲下一行标题——《如何让计算机系高冷学长成为骑行社免费劳动力》。

　　女生宿舍里，林夏仰躺在床铺上敷着面膜，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暑期旅行攻略。“所以你们暑假怎么过？”她突然翻身，面膜差点滑落，“异地的最后一个月诶，不抓紧时间腻歪一下？”
　　周弥鹿正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榆树影子发呆，闻言耳尖一热：“他说要提前来适应环境...”
　　“哇！提前同居？”林夏猛地坐起来，面膜“啪”地掉在睡裙上。
　　“是提前做课题调研！”周弥鹿抄起枕头砸过去，羽毛从接缝处漏出来，在空调风里打着旋儿，“下学期要交开题报告，他说西北大学的古籍库更...”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亮起视频请求。画面里陈晞站在南陵大学图书馆的廊柱下，暴雨将他身后紫藤花架浇得七零八落。他的黑伞被风吹得翻折成怪异角度，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镜片上。
　　“伞骨结构强度不足。”他抹了把脸，声音却平静得像在汇报实验数据，“但发现有趣现象——西北大学图书馆门前的榆树，和南陵的紫藤花期重合概率只有...”
　　一道惊雷劈过，雨声吞没了后半句话。视频突然卡顿，定格在他被雨水浸透的衬衫领口，隐约露出锁骨处一枚小痣——那是上周视频时周弥鹿偶然发现的，像程序代码里意外跳出的可爱乱码。
　　“我抽屉里有把折叠伞。”她突然说，“高中用到现在都没坏。”
　　屏幕那端，陈晞摘下起雾的眼镜。这个能用算法预测雨势的人，此刻却像遇到死循环的代码般沉默。透过模糊的镜头，能看到他喉结动了动，睫毛上的水珠坠落在手机麦克风上，发出“嗒”的轻响。
　　“收到。”最终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情绪，“我会把它挂在207的衣柜里。”
　　窗外，最后一片榆树叶飘落在窗台上，像给这个夏天盖了个温柔的邮戳。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弥鹿长舒一口气，合上试卷。窗外阳光正好，榆树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桌面上，她伸了个懒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
　　刚转过教学楼的拐角，程橙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举到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飞机航班的页面：“紧急情况！”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我刚查到——你家AI精改签了飞机票，明天就到！”
　　“什么？”周弥鹿愣住，“可宿舍下周才开放啊……”
　　“所以他订了学校对面的青旅。”程橙眨眨眼，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恰好是我表哥开的店，恰好有间房能看到你寝室窗户。”
　　周弥鹿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程橙！你——”
　　“别谢我。”程橙拍拍她的肩，“友情价八折，房费记得转账。”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弥鹿摸出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今早陈晞发的那条「今日南陵暴雨概率82%」。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打字：「需要我带伞去接你吗？」
　　对方秒回：「已准备三套应急预案。另，程橙的监控权限已撤销。」
　　远处传来程橙的哀嚎：“陈晞你过河拆桥！”她愤愤地掏出手机，“我的校园网权限怎么登不上了？！”
　　周弥鹿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望向天空。榆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为这场即将结束的异地恋提前欢呼。

　　回宿舍的路上，周弥鹿的嘴角一直翘着。林夏从后面追上来，好奇地问：“考完试这么开心？”
　　“嗯……算是吧。”周弥鹿含糊地回答，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去接站。
　　经过篮球场时，程野正满头大汗地练三分球，看见她们便挥手喊道：“学姐！陈学长真的要提前来了？”
　　周弥鹿点点头：“明天到。”
　　“太好了！”程野兴奋地擦了把汗，“骑行社的APP还有几个bug，正好让他帮忙看看。”
　　林夏在一旁凉凉地插话：“别想了，人家是来陪女朋友的，没空理你。”
　　程野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苏棠说民谣社明晚有露天演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周弥鹿正要回答，手机又震动起来——陈晞发来一张截图，是青旅房间的预订信息，备注栏赫然写着：「窗台备望远镜一台，可观测文学院女生宿舍307室。」
　　“......”周弥鹿红着脸打字，「你敢用就死定了。」
　　对方秒回：「数据分析表明，威胁有效性仅为12%。」
　　她气得想摔手机，却又忍不住笑了。

　　夕阳西下，校园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有人讨论假期计划，有人约着去吃散伙饭。周弥鹿站在榆树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忽然觉得——这个夏天，一定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