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君》路之舟

8、逃课

　　这个粗暴的关心方式让我莫名安心。她离开后，我环顾这个小小的卧室——墙上贴着摇滚乐队的海报，书桌上散落着素描本和铅笔，床头柜上摆着几本加缪和村上春树的书。整个空间充满了夏知锦的气息，自由而真实。

　　我在她的床上躺下，被子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颜料的气息。奇怪的是，这个陌生的环境让我感到比家里更安全。我闭上眼睛，第一次在没有安眠药的情况下很快入睡。

　　早晨，我被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夏知锦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照亮她疲惫但精神的脸。

　　"醒了？"她扔给我一个袋子，"早餐。"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和盒装牛奶。这种平民早餐在我家是绝对禁止的——"垃圾食品"，父亲会这么说——但此刻它闻起来无比美味。

　　夏知锦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素描本。我小口吃着三明治，目光不自觉地被她的画作吸引。那些素描充满生命力，即使只是简单的速写，也仿佛能跃出纸面。

　　"这些都是你画的？"我忍不住问。

　　她猛地合上本子，但不够快——我看到了其中一页上的我。那是我在图书馆的样子，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侧脸上，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随便画的。"她把素描本塞进抽屉，"吃你的早餐。"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画中的我看起来...很不一样。更柔和，更真实，更像我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你今天要去上学吗？"她转移话题。

　　我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你想逃课吗？"

　　"什么？"

　　"逃课。"我重复，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挥之不去，"我从来没试过。"

　　夏知锦盯着我，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在开玩笑。"常余君，好学生代表，学生会会长，要逃课？"

　　"就今天。"我的声音轻但坚定，"带我去个地方，任何地方。"

　　最终我们去了市立美术馆。工作日的上午，馆内几乎没人。我站在印象派展厅中央，仰头看着莫奈的《睡莲》，阳光透过天窗洒在我身上。

　　"我第一次来是小学三年级，"我轻声告诉夏知锦，"父亲带我来'培养艺术鉴赏能力'。"

　　"听起来不像参观，像上课。"她站在我身边说。

　　"就是上课。"我微笑，"但你知道吗？尽管这样，我还是爱上了这里。有时候我会幻想自己站在巴黎奥赛博物馆里，而不是...不是按照父亲规划的人生一步步前进。"

　　这个坦白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想去巴黎的事，那是个太过奢侈的梦想。"为什么是巴黎？"夏知锦问。

　　"因为那里够远。"我轻声回答，然后转向她，"你呢？如果可以去任何地方，你会去哪里？"

　　她耸耸肩。"不知道。也许某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我胸口一紧。我突然意识到，尽管我们的处境看似天差地别，但本质上都在逃离什么。

　　中午在美术馆咖啡厅，我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从小吧。"她搅动着咖啡，"妈妈说我四岁就能把看到的东西画得像模像样了。"

　　"你有考虑过报考艺术学院吗？"

　　她差点被咖啡呛到。"以我的成绩？别开玩笑了。"

　　"但你有天赋。"我认真地说，"而且艺术院校对文化课要求没那么高。"

　　"那也需要钱。"她直视我的眼睛，"我爸连我高中学费都经常拖欠，更别说艺术院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