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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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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强命不强,少爷脾气小官命,硬挣有什么用?不如放宽了心,过几天快活日子是正经。
命是什么?他从来不信这话。虽然成王败寇,一场你死我活的宫廷政变后,他,走马兰台宴梁园,秋水为神玉为骨,侧帽羊车过闹市的清秋公子,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风华绝代的母亲和十五岁的他一起被官卖,母亲不甘受辱,绝粒而亡,咽气前握着唯一儿子的手,反反复复地叮嘱,“不可自甘堕落没了志气。”
他看着母亲下葬,没落一滴泪,母亲守节含笑而死,死得其所,有何可悲泣的?
他被京城里几家小官馆争抢,据说身价最后抬到了千两黄金。
做成希奇花样的簪子金闪闪的,说是纯金,其实摸惯了珍珠宝石金银玉器的他一捏在手里就知道,这不过是个镀金的玩意儿,正是他所需要的,纯金太软,扎不进胸口更扎不死人。
尖锐的簪子入肉时的痛楚并不厉害,只是越往前推越痛罢了。
他闭上眼,微笑,痛才好,不痛,就沦落成沼泽里腐烂的泥,死后,也见不得娘亲。
来世,他愿做一朵清淡微远亭亭净植的莲。
谁知,今生来世,从生到死再由死至生,只是一瞬光阴。
醒来后,他成了另一个清秋公子。
前世的清秋公子,家破。
这一世的清秋公子,国亡。
被他终于醒来而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小黄门福喜,抽抽搭搭地告诉他的就是,“主子,您可算醒了,奴才守了您三天三夜,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现在外面乱得很,您可千万别再有事了,咱们……咱们大离国……亡了!”
清秋怔然,妙目轻扬,触目皆是一色鹅黄绸缎物事,头顶的帘帐,身下的被褥枕头,虽然都用得半旧,但他出身贵介公子,自然摸得出,都是些极品丝绸所制,自己前身虽然家境豪富,却也只拿这些丝绸做衣服,不舍得拿来做帘帐被褥。
自己莫非是一灵不昧,竟投入人身,现正置身宫廷之内?
这却是什么命数?家破,国亡,怎么竟都正正落他头上?清秋微微叹息,突然觉得疲累,轻轻合上了眼。
兴元三年,玄历五年,即位五年的苍国皇帝轩辕昊天领兵十万,御驾亲征,也算天下强国之一的离国三战而亡,都城凤栖城被苍国军队控制,美伦美奂的离国皇宫凤翔宫换了新主。
凤翔宫内,兵荒马乱,每一处宫院里,都传来哭声、叫声、呵斥声,昔日昭阳殿内受恩深,今朝变作亡国妾妇,千金万金之躯倏忽化作了任何人都能踏在脚里的泥。又遇上了五千如狼似虎的兵士,若要能不哭不闹不叫安安静静……反倒奇哉怪也。
眼睛余光扫及一个兵士正在回廊那头与一离国妃嫔模样之人拉拉扯扯,似是在抢夺什么东西。轩辕昊天饶有兴味地驻足注视片刻,继续慢悠悠地踱步,倒是他身边的人脸上露出些许不忿之色。
“昊云你是否觉得朕不该放纵兵士劫掠?”轩辕昊天是何等睿智机警人物,身为帝皇之尊,他更是深明御下之道,见自己的心腹手足同胞,诚亲王轩辕昊云脸色有些异样,心念一转,自然猜到弟弟为何事脸色变化。
“臣弟不敢,”轩辕昊云拱一拱手,庄容道,“只是疑惑罢了。”
“为何疑惑?”作为一个正巡视新领土的胜利王者,轩辕昊天此刻心情极佳,轩辕昊云又是他最信任宠爱的弟弟,所以向来严峻冷酷不假辞色的他,竟是笑着说话的。
“陛下一向治军极严,军士有侵扰百姓者,杖四十,为何今日竟放任他们?”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能三战而亡其国,靠的正是轩辕昊天铁腕下的这支军队,轩辕昊云觉得英明神武的皇兄似乎是因为大胜之后有些懈怠了。
“朕不许他们劫掠,是恐军队犯了天下之怒,但如今,离国已不复存在,这离国宫中之物,正好做了劳军之资,”轩辕昊天嘴角轻扯一抹冷酷弧度,“莫说只是劫掠,就算有兵士一时忍耐不住,要了哪位宫妃春风云雨一度,朕也不会怪罪。你须知,约束固然不可不严,可有时放纵他们,却也有助于士气忠心。”
“陛下圣明,”轩辕昊云思索一会,不禁叹服,遂拜倒,“臣弟思虑浅薄,不知陛下圣虑英睿,算无遗策。”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轩辕昊天哈哈大笑,亲手扶起轩辕昊云,虽然他向来信奉古之圣君,不可以一颦一笑假人,不可喜怒现于色,但此刻征服一国,毕竟得意,行动之间,格外亲密,不免使轩辕昊云感激涕零。
两人行过假山回廊曲径流水,谈谈讲讲,不觉走到宫院深处,四周渐渐冷清下来,偶尔有兵士零星走过,却不再听到哭声叫声打闹声,两人正微觉奇怪,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粗豪声音咆哮——
“识相的,给军爷我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敢藏着掖着昧着,军爷的眼睛或许怜香惜玉,军爷的刀可不长眼睛!床上的!你给我滚下来!”
声音是从前方一座精雅院落里传出来的,时值三月,那院落四周遍植梅树,此刻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黄昏夕阳下,那一片雪白梅花开得云蒸霞蔚,香气极清极幽雅,虽然浓郁却无半分刺鼻,轩辕昊云生平最爱梅花,见如许多极品梅树,自然忍不住观看,于是两人并肩走入院落。
院落很小,并没有三层四层,只有一个小小的中庭,中庭中央站着两个兵士,看服色,轩辕昊天轩辕昊云都知道,那是一个百夫长和一个兵士,他们面前,战战兢兢地跪着一个小黄门,应该是这院落内原本服侍之人,而在他身后,有两个兵士正架着一个白衣人出来。
兵士们对亡国的俘虏们自然不会客气,那两个兵士推推搡搡地把白衣人带出来,又随随便便粗鲁地把他往前一推,那白衣人竟似没有骨头一般,连勉强维持一下平衡都没有,如果一片柔软轻盈的白云,竟迎风就往地上倒去。
“主子!”一直战战兢兢跪着的小黄门慌忙扑过去,狼狈地及时扶住了白衣人,“主子!”
轩辕昊天轩辕昊云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此刻不约而同皱了皱眉,离国的贵族男子以文弱温雅为美,他们一直有所耳闻,但文弱温雅到如这个白衣人一般,居然连站都站不稳,那也未免太没男子气了,国家没有尚武之风,亡国也就不足为怪。
正在他们这么想时,那白衣人缓缓地抬起头,玉般晶莹的额头,纤美如两弯新月的眉,挺直似琼瑶的鼻子,带着淡淡粉色的唇,半合着眼睛,长长卷翘的羽睫在面颊上投下触目惊心的阴影。夕阳的金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竟是一个美人。
绝色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