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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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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
靖合刚要回宿舍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语速偏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你是靖合吗?”
“......我是,您哪位?”
“你好你好,我是电影《慧剑问情》选角组的副导演。是这样,经人介绍,我看了一些你的资料和片段,觉得你的气质非常贴合我们的一个角色,想邀请你后天来试个镜。你有空吗?”
“......经人介绍?......我?”
“对。怎么样,有兴趣来试试吗?”
对方语气直接。
靖合赶紧追问:
“请问......具体是一个什么角色?剧本的类型又是......?”
“哦对对,忘了和你说了,我们是一部大特效和实拍结合的仙侠电影。你试的角色叫‘沈白’。”
他详细解释道:
“沈白是一个重要门派的长老级人物。他的核心剧情线有两条:一是动作戏——他会和主角阵营结盟,一起对抗席卷天下的‘仙魔浩劫’,这也就是故事主线,几乎全是高强度的打斗,非常吃动作功底;二是他有一条情感线——他有个出场不多但至关重要的师姐。”
副导演停顿了一下,听起来似乎换了换举手机的手,理清了时间线:
“这段我干脆从头跟你说吧,他们在还是凡人时共同经历了惨烈的‘门派浩劫’,后来,他们在废墟中相互扶持,扛起了复兴门派的重担,百年里将门派重新壮大,他师姐也当上了掌门,而他就成了长老。”
“回到主线剧情,沈白的师姐在大战中为保护门派牺牲了,而沈白最终也为救主角团而牺牲。这就是角色的核心脉络。怎么样,有兴趣来试试吗?”
副导演言简意赅,
“这样吧,剧本大纲和人物小传我马上发你邮箱。你邮箱是你这个手机号吧?”
“当然。”
靖合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副导在电话那头笑了:
“那好,后天我们搭棚试戏,你准备一段打戏就行,我们会给你一版简单的剧本,然后我把试戏的地址和时间也发给你。”
“好的好的。”
“行行行 ,好好好,后天见吧那就。”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忙音,靖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暗下去才回过神。
“叮——”
邮箱提示音响起。他立刻点开,附件里是《慧剑问情》的试戏剧本片段和人物介绍。
【沈白——灵山派长老】
定位:门派最强战力,性情外冷内韧。
人物介绍:毕生追随、守护大师姐(后成为灵山派掌门)。少年时与师姐共历门派存亡之危,两人百年间携手重建门派,因此日生情愫。仙魔大战爆发后,率灵山精锐与主角阵营结盟抗敌。最终战役中,得知师姐为护大阵力竭陨落后,爆发全部修为,替主角挡下致命一击,壮烈殉道。
是谁?
靖合盯着屏幕上的字,心跳还没平复。
是谁介绍的自己?
是学校的老师?
还是......
缪绡......
不会的
不会是她......
多半是某位看过他排练或资料的老师吧。
但不管怎样,自己竟然有了演戏的机会,虽然这机会来的太早,他连演戏的门路都没摸到,以至于他无法做好充足准备
但世界上哪有所有的事都等你准备好了再上的
好好演
好好干
一定要努力
那天晚上他没回寝室,留在排练室一个人对着镜子重新拾起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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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那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着。
冷水泼在脸上,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台词在脑子里滚了无数遍,此刻却像被水冲走了一样,只剩一片白茫茫的恐慌。临阵磨枪,一点没用。他知道自己准备的远远不够,但退缩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下去——振作起来。
他必须演戏。
他不想再做摄影棚里定格的光鲜模特了!
那太容易、也太自欺欺人了。只需要一张皮囊,随随便便摆出别人设计好的姿态,像个人形衣架一样,闪光灯一亮就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那是彻头彻尾的偷懒,是对情感和时间的完全浪费,不过是躲在镜头后安全地展示表象罢了。
而演戏......是要把灵魂撕开一道口子,把血淋淋的内里掏出来,再换上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把一切都剥出来给人看。
他要用这种方式,笨拙地、艰难地,一步一步爬到能与缪绡并肩的位置,而不是永远隔着一个取景框,在她的世界里做无声的背景板。
临近九点,他来到试镜地点——一处郊外的影视棚。
指定的摄影棚里,巨大的绿幕前灯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电缆的味道。搭景正在紧锣密鼓地收尾,另一边,摄影组正紧张地调整着几台大型摄影机的机位。
监视器区域,副导演正和一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低声交谈着,看样子是监制或者编剧,两人说着,时不时还扫视着场内。
棚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步履匆匆,大多面无表情,气氛莫名的压抑。
“靖合?”
一个挂着耳麦的场务招手,叫他过去。
“来,登记一下身份证,签个保密协议。”
“对,剧本不能外传,群演都签了。”
“你排在第七个,等前面几个人试完。”
他机械地点头,递出身份证,接过文件,一边签字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布景的细节——
是神魔井那场,用泡沫做的嶙峋的岩石和灯光营造的幽暗的井口。
“靖合,准备!”
他被叫上前,套上简单的白色长衫试戏服,假发被快速束起,道具剑和玉佩挂上腰间。布料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自己有多廉价。
他刚站定在布景前,剧务就喊道:
“三、二、一——开始。”
没有配乐,没有对手。只有刺眼的灯光和黑洞洞的镜头。
靖合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里积压的不安和孤注一掷的狠劲全部灌注到手中的剑上。
起手式利落干脆,旋身时剑尖划破空气,衣袂翻飞、收放自如。刺、挑、格、挡一气呵成,动作迅疾狠厉。最后他以一个凝定的收势结束,汗水已经浸湿了鬓角。
“Cut!”
副导演:
“你的动作底子很好,之前练过舞?”
“练过八年民族舞。”
靖合的声音有点喘,努力维持平稳。
副导演点点头,和旁边一位戴着贝雷帽、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低声交流了几句。
靖合没敢直视,只是隐约飘来一句:
“确实比前面几个强不少。”
贝雷帽摸着胡子,眼神在靖合身上停留片刻:
“要不再试试感情戏?”
于是靖合又试了一段“冲进灵山派主殿救师姐”的情节。
他照着练习过的走位冲进场,拔剑、怒喝、挡下“假想敌人”的攻击。
然后,他扑向虚空,对着不存在的“师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句台词:
“师姐!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抛下我的吗?!”
声音在空旷的棚里回荡,带着破音的干哑。
喊完,他就僵住了——
完了。
节奏全乱了。
情绪像炸开的烟花,只有一瞬间的暴烈,没有铺垫,没有层次。他这一句吼出来的只有愤怒和质问,听着像是在控诉师姐的背叛。可这里明明该是撕心裂肺的绝望!是世界崩塌的无能为力!是声嘶力竭的质问中对师姐安危的恐惧和对承诺落空的无尽悲恸!
他脑子里只有“我要演好”,完全忘记了“师姐”的存在,忘记了他的剑是为了师姐才会挥动......
用力过猛了啊......
监视器后一片沉默。副导演面无表情地做了个“下”的手势。工作人员示意他离开。
靖合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骨头,怔了几秒,才脚步虚浮地走下布景区。他甚至忘了该去换掉戏服,失魂落魄地走到角落一个道具箱旁,颓然坐下,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喉咙火烧火燎,心口却空得发冷。
就在这时,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一惊,猛地抬头——
是缪绡......
她半蹲着,长长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她这次穿着T恤牛仔裤,手里还抱着一叠剧本,明显不是来试镜的,像是工作人员。
“你怎么......”
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我在这边实习啊,跟编剧组。”
她语气自然,说完就蹲下,凑近他,
“而且,你这角色还是我推荐的呢。”
他瞳孔骤缩:
“是你?”
“我把你之前打戏课的录像剪了一段给副导看。”
她拧开瓶盖,把水塞进他手里,
“他们觉得你身形条件好,动作也利落,还挺满意的。”
他握着冰凉的水瓶,却没喝。
巨大的羞愧感涌上来:
“可是这个角色又不是只有动作戏,刚才副导演让我试一试那场感情戏,我演得很烂。”
缪绡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无奈:
“没关系啊,起码没必要因为一场戏就蹲在这儿自暴自弃连水都不喝吧?那我可成了罪人了。”
靖合被她看得耳根发热,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声说:
“其实,试镜不是看你今天就能演得多完美,是看你有没有‘可塑性’。你今天的表演是有漏洞,但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关键是,你的外形、气质,已经比其他人贴合角色太多了。演得再好都不如长得贴合角色,这对他们而言可是事半功倍的事,其他人虽然台词流畅,但演得还是太‘稳’了,没有沈白骨子里的傲气和孤绝,自然也没有最后那份毁天灭地的悔痛。”
“......我很孤傲吗?”
“你觉得呢?”
她顿了顿,岔开话题,
“他们会选你试一轮二面的,别担心。”
他一下松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在了冰冷的道具箱上,
“谢谢你......”
“我只是递了份简历而已。”
她目光看向忙碌的片场,
“而且......明明是你帮我更多,我却一直都没机会感谢你......”
她的话没说完。
“靖合!”
副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那边传来,
“先别走,导演想跟你谈谈角色理解。”
他猛地站起来,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缪绡,
“你......你会一直在这个剧组实习吗?”
缪绡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拍了拍牛仔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抱起那叠剧本,留下一个模糊的微笑:
“也说不准,等你进组之后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步履轻快地走向了监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