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不学》欧拉函数

1、第1章

　　“老师好，我是常应。”
　　少年身穿一件白蓝短袖，黑色书包单肩背在身上，校裤长度刚好露出纤细脚踝。似是天热的缘故脸上微微出汗，少年抬起左手向上轻推了一下左眼镜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尾和眉尾有些许上扬，给人一种冷淡淡的疏离感。

　　办公桌前的老师放下教案，对少年笑呵呵地弯了弯眼睛。
　　“常应啊，好孩子。你的事情老师了解了，眼睛没大碍了吧？渝城五中永远是你的家，好孩子，欢迎回家。”
　　……好一个家。
　　常应敷衍颔首两下。

　　“我是负责管理高二年级的主任，赵佳，叫我赵老师就可以。你在这签个字，签完我带你去班级。”

　　常应迅速签好，字迹潇洒又不失秀气。
　　赵佳起身，常应跟着他出了办公室。

　　年级主任的办公室离常应的新班级不远，二人一路上聊了没几句就走到了门口，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看着比较大，但气质尚存，神态柔和。

　　那是他的妈妈，吴娅。

　　吴娅看到常应，走上前抱住他。常应身高一米八左右，妈妈只到他的肩膀，但这个拥抱很用力。
　　她安抚般拍了拍常应的后背，又轻轻来回摩挲着常应的眼睛。
　　“会好起来的，眼睛不舒服不要勉强。”

　　“好。”

　　另一个是他的班主任，贺清瑜。
　　贺清瑜是一位年轻教师，任职只有五年，这个班是她带的第一届高二。
　　“来啦？”声音温柔中带着坚定，很容易让人觉得可靠安心。

　　“老师好，我是常应。”

　　几个人聊了几句，最后赵佳带着吴娅离开。

　　二人走后，贺清瑜面露一丝尴尬，说道：“你的座位我排好了，但你同桌参加信息学奥赛，明天回来，他性格还算挺开朗外向的，成绩也好，我想让他带你适应，所以你今天先自己待一待，可以么？”

　　常应点点头：“可以。我可以先自己慢慢来，节奏太快我也不好接受。”

　　贺清瑜“嗯”了一声，领着常应进班，带他走到了处于最后一排的他的位置，边走边说：“今天来位新同学，常应。大家欢迎一下。”
　　安静自习的班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是真的很热烈，足足拍了一分多钟。

　　然后又回归安静了。
　　……？常应疑惑。

　　常应收拾好书桌，拿出一本数学辅导书开始做。实际上这本是他去年用的，但只写了一半，再后来就发生意外短暂性失明休学了。常应不知道这个班现在的进度，于是估算着把一些错题通做了一遍。
　　做完刚好打预铃，后排同学起身收了一张小篇，常应大概扫了一眼，看排版大概率是一篇理解性默写。常应陷入了迷茫，因为他的背诵进度止步于唯一一篇《过秦论》。
　　几位同学将题篇给了他前桌的女生，女生整理好后放进了书桌，看来是语文课代表。

　　上课铃响，走进来一位有着方便面波浪般卷发的老师，外貌特征太经典了，常应一眼看出这是教物理的。
　　物理排在第一节课，课表也是够阴间。
　　常应扫了一眼课表。

　　第一节物理。
　　第二节还是物理。
　　第三节数学……。
　　第四节数学……？？！1
　　第五节外语。
　　然后午休。
　　……常应觉得这课表会折寿。

　　常应之前的成绩很优秀，所以讲新课的连堂几节理科课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痛苦。他也不是上课犯困的类型，四十分钟一直跟着老师的思路很快也就过去了，下课铃响同学们一片睡的睡睡的睡睡的睡，依旧挺直身板找不出来几个。
　　讲台上收拾好东西的老师抬头望了他一眼，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之前是年级第一呀？好学生下来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你以后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像之前一样正常学就可以了，啊。”

　　常应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师欣慰地笑了笑：“我先去休息一会儿，拜拜。”
　　说完噔噔噔走了。

　　常应回到座位，掏出了一本书，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语文，选择性必修中册。
　　先赶出一些提前量吧，常应心想。
　　于是翻开了《五代史伶官传序》。

　　背诵对他来讲还是比做题困难的多，课间十分钟他只背下来了第一段。
　　物理老师再走进来，常应绝望地把语文书收了起来。

　　接下来四节课都很平淡，中间的跑操也因为下雨改成了自习，常应无不例外地被其他老师下课后叫过去聊了两句。无非就是提一嘴他过往的成绩很厉害希望以后继续厉害下去并成为渝城五中的骄傲。
　　其实常应并不想这样，他宁愿自己更低调一点，那样的话可以少很多麻烦。

　　·

　　常应是最后一个出教室去食堂的。
　　渝城五中让无数渝城学生报第一志愿的原因不仅是拥有全市第一高中的声誉，还因为五中的食堂。
　　食堂是一栋三层楼，菜品丰富，除了正常的饭菜外，重庆小面热干面披萨薯条和意面等地方特产和西餐也样样皆有，还会每周一三五刷新手抓饼烤冷面煎饼果子，味道也和外面路边摊的味道差不太多。靠着这些渝城五中的名声响彻整个渝城。

　　常应拿饭卡刷了一份基础餐，当他看到盘里红绿红绿的菜时他的灵魂被抽离了。

　　没！错！中餐还会不定时刷新各种魔鬼料理。
　　比如今天，刷新出了让所有学生唾弃的——西芹炒草莓。

　　常应认命地接过盛饭大姨给的餐盘，做好了复学第一天就食物中毒的准备。
　　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他静止了几十秒，面露难色，拿筷子一粒一粒扒着米饭。
　　——不愧是西芹炒草莓，看一眼就让人饱了。

　　常应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把饭倒了，去校内小卖部买了个照烧鸡饭团。
　　刚走出食堂楼打开包装袋，常应正好碰上了从教师食堂出来的贺清瑜，还有走在一起的数学老师。
　　两个人都年轻，凑在一起丝毫没有老师的威严，看到常应后二人冲他明媚地笑了笑，快步跟上了他。

　　“吃完饭啦？午饭就吃这个？不行，你还在长身体呢。我这有巧克力，喏，拿着。”贺清瑜从兜里掏出来两块硬塞到他手里。
　　“一切都还好吧？有事跟我说啊。”她又扭头问旁边人：“林然，他可以吧？”
　　“可以，他上课状态很好，保持下去不会有事的，起码我这科数学不会。”

　　得到老师的认可，常应本应有些许愉悦的，但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想笑，嘴角硬扯出了些弧度。
　　他应付了几句闲谈，和老师告别，三两口吃完饭团回到教室继续背《五代史伶官传序》，现在的进度是第一段。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
　　“《伶官传序》不会就先不会吧，后天考《屈原列传》，不如先把《屈原列传》背下来。”
　　经过他身后的一个女生开口说。
　　然后女生坐到了他前桌的位置。

　　是那个课代表啊。常应心想。
　　“《伶官传序》不会的话你未来任务很艰巨啊，我们暑假上课给中册必背篇目都讲完了。现在每隔两天考一次固定篇目的理解性默写，都考完后就考混装版了。”

　　常应如遭雷劈。
　　对方看着他木讷的表情又想笑又心疼：“加油。有事问我吧，我叫曾栩祎。”

　　常应苦笑：“谢谢。”

　　午休过后学生会有三十分钟的午睡，现在离午睡还有二十分钟，常应看着一大段的《屈原列传》开始磕。
　　磕着磕着便走了神。
　　这个班有一种很割裂的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很欢迎他，所有人也很疏远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鼓掌鼓那么大声，又没人来和我搭话呢？
　　演的吗？
　　没有人知道他休学的原因，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过去才对。
　　因为我很特殊？哪里特殊？成绩？背景？
　　他们知道的到底都是什么？
　　……

　　回过神来午睡铃就已经响了，常应以往是做题度过，但想完乱七八糟的便没心思学习，收起语文书趴在桌子上。

　　烦，糟事有点多。
　　可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常应眉头不自觉皱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没睡着过，逐渐恶心头晕，浑浑噩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眼睛始终紧闭，想坐起来，但他使不出力，直不了身，竟然冒了一身冷汗。
　　他感觉自己处于冰窟里，但心里又烧的慌，背上肩上仿佛在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压的他神经紧张，压的他喘不上气。有东西在透过他的手、胳膊、肩，尝试与他的身体空间重叠起来，慢慢地、一点点地，在与他融合。
　　……

　　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只了解到会有新同学复学，不知道是今天，故也不知道曾栩祎身后还有一个人。
　　上到中途，常应因为浑身打颤太严重才被前桌发现不对劲。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老师，常应好像出事了。”
　　“他一直没醒啊？”
　　“他怎么了？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你轻点拍他啊！”
　　……

　　他听到了，他能听到。
　　他还是睁不开眼。
　　他想醒过来。

　　周围同学越来越焦急，老师站在人群最里面拍他、晃他，怎么晃也晃不醒。

　　很容易让人陷入崩溃与绝望的感觉。
　　鬼压床吧。常应突然意识到。
　　他其实是想要起来的。

　　最后是常应感觉手指不再僵硬，尝试动了两下，肌肉成功被牵动，常应也慢慢抬起了头。他脸上写满了疲惫，皱太久的眉心压出来的“川”字印还未消。
　　老师同学松了一口气。

　　“哪里不舒服？发烧了吗？”语文老师冲上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老师又说道：“我给小瑜打电话，让她给你批假，你回家休息一下，好吗？”

　　常应忍着反胃和不适，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虚弱的厉害。

　　·

　　还是烦。
　　常应拿着假条出了校门，他家离学校不远，在马路边的一栋小破楼，走路七八分钟的距离。

　　回到家中，常应拿着手机直接倒在床上，点开微信，收到一条消息和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那条消息来自吴娅。

　　-她儿子是大帅哥：老师给我发消息说你身体不舒服，我马上回去，你难受的话就睡一会儿。
　　-常：好，我没什么大事。

　　吴娅给他拉近了班级群，常应先给贺清瑜发了好友添加申请，又点开自己的申请通知。
　　对方昵称是“27”，添加说明也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而其川上。

　　……这人是特么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