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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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蝉鸣声刺破了粘稠的暑气，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划开凝固的热浪。
云城刚下过一场阵雨，湿漉漉的水泥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像是洒了一地碎银。
水滴在伞面上汇聚成珠，又沿着伞骨滑落，坠入了路旁的水洼，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这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第几次，凌皖词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巷口的宁静。
他没接。
拐入熟悉的巷子，停在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前，屋中压抑的争吵声透过门缝传入他的耳中，伴随着的是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
一阵熟悉的烦躁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对面网吧晃进一群少年，头发染得红黄交错。
像打翻的调色盘。
在一片喧哗中，唯有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清瘦挺拔，显得格格不入。
手机铃声又一次不识趣地响起，凌皖词收回目光，低头干脆地切断。
进屋时，屋中已经没有了争吵的迹象，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道。
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池珊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妈。”凌皖词换了鞋，和池珊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几乎搬空了，属于他的痕迹正一点一点消失，如同退潮后的沙滩。
他躺在为数不多没被搬走的床上时，手机提示音适时响起。
凌皖词划开屏幕。
【你说的都对：哥，你怎么不在家？
天下第一帅c：【我妈生日】
“你说的都对”是凌皖词的发小宋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
【你说的都对：哦对，我都忘了。
你说的都对：你家对门终于住人了啊？】
空了快一年的对门，凌皖词没什么印象，也没心思好奇。
【天下第一帅c：关我啥事？难道要我去送果篮？】
宋愈：……
“小词，吃饭了。”池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凌皖词应了一声，低头打字：
【天下第一帅c：帮我遛一下狗，我去吃饭了。
宋愈：……有多远滚多远】
凌皖词轻笑，过了两秒，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宋愈：新牵引绳在哪？】
【天下第一帅c：柜子上。】
他踩着楼梯往下走，餐厅已经坐了一圈人，他的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去，在几个熟悉的面孔上停留片刻，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像是夏夜路灯下倏忽即逝的飞蛾影子，晃眼就没了，不留一丝痕迹。
“小皖来啦。”坐在凌翼身旁的一个女人开口，声音甜得发腻：“快坐。”
凌皖词轻嗤，抬眼看她：“您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家呢。”
他刻意加重了“家”字，向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有嘴角还勉强扬着，像挂在悬崖边的枯草，摇摇欲坠。
凌翼蹙起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凌皖词迎上了他的视线，并未收敛，反而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肆意的嘲讽。
他就是喜欢看他们不快。
“凌皖词你什么意思？”
作妈的没说什么，这个作女儿的倒是开始逼逼了。
凌皖词落座，慢条斯理地夹了筷子菜塞进嘴中：“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行了别说了，吃饭。”凌翼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皖词巴不得不说话，乐得自在。
但总有人想惹事：“你家？你不是早就搬出去了吗？还是说，是被赶出去的？”
凌皖词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喂，没搞错吧？这是我外婆的房子，名字是我的。”
向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向晚阻止。
一直没说话的池珊突然“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凌皖词有些错愕地抬头。
她自然地喝了口水，水面微微晃动：“这房子的名字确实是小词的，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当众被打脸，还不止一次，换谁都憋不住那口气，更何况是向晚。
她放下筷子，动作轻柔却带着明显的不悦，幽幽开口：“生在富贵人家就是好啊，这么小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
凌皖词漫不经心地笑着，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温情：“要不光看着别人我得有多嫉妒啊。”
“向阿姨，您说，是吗？”
……
向晚被他气得直摔了筷子，带着向楠拂袖而去。
凌翼见状也不顾旁人在场，径直追了出去。
凌皖词眼底仅存的光在那瞬间熄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池珊。
她的神色如常，大概是习惯了吧。
旁人的抽气声使他涌上一阵反胃。
一场闹剧结束，人也走了不少。
他放下筷子起身。
“妈，生日快乐，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池珊自知留不住他，便也没再强求，只是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出了门，在不远处，凌翼的声音传来：“别生气了，我看你今晚都没怎么动筷，我们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再吃点？”
凌皖词听见了向晚轻哼了一声，随后传来三人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压抑了半天的负面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席卷而来。
他垂着手，低着头，街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地上，周围开始出现车声和人声，城市的脉搏重新开始跳动。
他被阴影围绕着，像一座孤岛。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回神，抬眸，便看见了靠在对墙上的少年。
他穿着南阳的校服，指尖夹着的烟在昏暗的巷子中发出了猩红的亮光，像夜幕中唯一的星火。
也许世界上真有蜘蛛感应一说，那个少年突然就抬了头。
猝不及防，凌皖词和他对上了视线。
少年长了张娃娃脸，眼睛滚圆，皮肤白暂，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干净。
但此刻，那张娃娃脸上却充满了戾气和困倦，两种矛盾的情绪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凌皖词。”少年的声音像盛夏淌过的泉水，清冽中带着一丝凉意。
凌皖词愣了几秒，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嗯。”少年吐出最后一口烟，松了手，烟头下滑，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同班。”
凌皖词皱眉，在记忆中搜索无果：“啊...我没印象啊...”
“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脸少年默了默，目光在凌皖词脸上停留片刻。
“不认识我正常，我交换生，今天刚来的。”少年扯出了个漫不经心的笑，笑意未达眼底，像水面上的浮光，一闪而过。
凌皖词“哦”了一声，随及又察觉出不对：“那你应该没见过我啊，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又知道我长什么样...
“校刊光荣榜。”少年说话的时候习惯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睫毛好长，凌皖词想。
他看着那个娃娃脸少年离开，盯着他背影半晌，转了身，与他背道而驰，如同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终将奔向不同的远方。
凌皖词进屋前扫了眼对门，门外的鞋架上果然已经摆上了几双鞋，男款。
他没有细看，只是粗扫了一眼，关门后，突然就觉得对门邻居的鞋架上有双鞋十分眼熟。
他没细想，只当是寻常
【你说的都对：哥，我们班的交换生今天来了，就坐我旁边，听他们说明天还要来个转学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凌皖词半摊在沙发上，看着宋愈发来的消息，闭上了眼。
那他们离得还挺近的。
他的意识越来越弱，养的拉布拉多被宋愈拉出去溜了几圈，此刻趴在自己的小窝中睡觉，呼吸平稳。
与他共享沙发的猫翻了个身，呼噜声越发响亮，像一台小型发动机。
他抬手附上了眼睛，挡住了窗外渗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那个娃娃脸少年，想起他娃娃脸上的戾气与困倦，想起他清冽的声音。
他突然就想，和那个娃娃脸少年交朋友了。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却异常清晰，像夜空中突然亮起的一颗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