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游丝千水

2、喜欢

　　自那次在校园里慌乱的相撞后，沐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在校园各处搜寻许淮的身影。清晨踏入校门时，她会下意识地望向操场方向，期待着能在晨跑的人群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课间经过走廊，她抱着书本的手臂会微微收紧，装作漫不经心地朝着高一（3）班的教室张望，耳朵却仔细聆听着是否有那道清润的声音；午餐时分在食堂排队，她的眼睛也会悄悄扫过各个角落，寻找那个总是独自坐在窗边、安静吃饭的少年。可每当许淮的目光有可能投来，她就像受惊的小鹿，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偶然从同班同学口中得知，许淮每周六下午都会雷打不动地待在图书馆自习。这个消息让沐暖的每个周五夜晚都变得格外漫长而充满期待。她会提前把校服熨烫得平平整整，然后在衣柜前反复挑选搭配的衣服。碎花裙太显眼，纯色T恤又太随意，她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后选了一件淡粉色的针织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这样既不会太过刻意，又能在人群中显得清新自然。对着镜子梳头时，马尾扎了又散，散了又扎，连发圈都换了三个不同颜色，直到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九月末的周末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朦胧的光晕。沐暖握着借书卡的手心沁出汗，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图书馆那扇有些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她紧张的心情增添了一丝安定。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大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二楼角落靠窗位置的许淮。他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用钢笔在书页边缘批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随着阅读微微颤动。

　　她假装找书，脚步放得极轻，指尖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向许淮的方向。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可她根本无心细看，脑海里全是许淮专注看书的模样。当她踮脚抽书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书架，《世界名画鉴赏》“哗啦”一声砸在地上。安静的阅览室里，这声响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沐暖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她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书，嘴里不停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小心点。”头顶上方传来那道熟悉的清润男声。沐暖抬起头，正好对上许淮带着笑意的眼睛，她慌乱地低下头，心跳快得像擂鼓。两人的手同时伸向同一本书，指尖不经意间触碰，沐暖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手。许淮把书递给她，扫了眼书名：“这本书有点难，我借过本更有意思的。”说着从包里掏出本《艺术的故事》，扉页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从那天起，每周六的图书馆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起初，沐暖只是站在离许淮几张桌子远的地方看书，偶尔抬头偷瞄他翻书的样子。她发现许淮翻书时喜欢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书页的一角，轻轻一捻；思考问题时，会把笔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转圈圈。有一次，许淮转笔太用力，笔“啪”地掉在地上，滚到了沐暖脚边。她弯腰捡起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走到许淮桌前，声音小得像蚊子：“你的笔。”许淮接过笔，笑着说了声谢谢，沐暖转身时差点撞上旁边的书架。

　　渐渐地，他们开始交换推荐书籍。沐暖推荐了一本言情小说，许淮接过书时调侃：“原来你喜欢这种？”沐暖涨红了脸，抢白道：“就...随便看看！”第二天，许淮带来一本科幻小说，说里面的时空设定很有意思。两人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上，各自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偶尔抬头对视一眼，又慌忙低头，继续翻书。

　　天气转凉的某一天，图书馆的中央空调似乎出了故障。沐暖穿着单薄的针织衫，坐在位置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抱着胳膊，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眼睛却盯着书页，装作不在意。许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条灰色的围巾，放在沐暖桌上：“你围上吧。”沐暖看着围巾，又看看许淮，结结巴巴地说：“不用了，我不冷。”许淮挑眉：“别硬撑。”见她还是不动，直接拿起围巾，轻轻绕在她脖子上，动作自然又随意，却让沐暖的脸瞬间红透了。

　　深秋的雨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倾盆大雨。沐暖站在图书馆门口发愁，她又忘记带伞了。看着雨幕中匆匆跑过的行人，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中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起走吧。”许淮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身后。沐暖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不用了，我等雨停。”“别傻了。”他直接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右肩很快被雨水洇湿。

　　两人在伞下沉默地走着，只有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沐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和许淮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快到公交站时，许淮突然说：“下周同一时间，图书馆见。”沐暖点点头，脸颊发烫，在雨中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温度。

　　车来的时候，沐暖回头看，许淮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身影在雨幕里渐渐模糊。回到家，沐暖把伞靠在玄关。书包里的笔记本滑出来，她翻开夹着银杏叶和许淮推荐书单的那页，又添了行小字：“今天他把伞大半倾向我，自己肩膀都湿了。”窗外的雨还在下，她趴在桌上对着字迹发呆。

　　接下来的日子，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开始凝结水雾。沐暖在习题集里夹了张便签，写着新发现的冷笑话，趁许淮去接热水时悄悄放在他桌上。等他回来，看到纸条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上扬，用笔在便签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又推回给她。

　　某天整理书架时，管理员阿姨笑着问他们是不是总一起来。沐暖涨红了脸，正想否认，许淮却自然地说：“我们喜欢的书差不多。”离开时，他踢开脚边的枯叶，低声说：“以后帮你占座。”暮色漫进走廊，沐暖数着地砖上两人并排的影子，突然发现他的影子已经悄悄长过了自己半头。

　　她抱着书包往家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的便签被手心捂得温热，上面的笑脸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回到房间，她翻开印着淡蓝色星辰的笔记本，在空白页落下新的字迹，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出小小的墨痕，像藏不住的心事晕染开来。